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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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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
“你在哪……”
“出来……”
“在哪……”
春光暖烛,绮罗帐下,那个年少的孩子紧闭着眼睛,口中喃喃着呓语,惊了枕边的妙人,连忙起身轻轻唤着情郎的名字。好不容易才让少年睁开了眼睛。
看着身边的佳人,公孙云长舒了一口气。
阮嬗关切道:“还好吗云郎?”
公孙云回了神,便道:“只是,做了个很不想做的梦,梦见了一个很不想见的人。”
妙人想了想道:“是他吗?”
少年点了点头,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道:“起先,梦见了和杨勇比武,后来我看见,娘在台下。”公孙云眯起眼睛,试图重现着梦中的情景道:“后来,我想去找娘,结果她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于是我就在后面追,追啊追……再后来,娘拐进了一个岔路胡同,我就跟丢了,然后进了其中的一个胡同,发现不对,就翻身上房去看,结果也没看到娘的影子。”
妙人静静听着,少年继续道:“然后我下来,就沿着胡同到处跑,逢人就问见没见到我娘。问了很久,然后天空突然掉下来纸钱。跟着迎面就过来一队送棺材的,棺材里面……”少年想到这,不禁咽了咽唾沫,浑身上下也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少顷道:“还好你把我叫醒了。”
阮嬗柔声道:“许是白天太累了,我去帮你煮一副安神的汤药吧。”
“没事。”公孙云摇着头道:“我就是觉得这梦实在是太诡异了。”又道:“你说会不会……”
“你不是说他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吗?况且他还教了你武功,应该,不会吧……”阮嬗宽慰道:“要不然明天一早,咱们去城外法源寺卜一挂看看?”
“有道理。”公孙云道:“周易星象,我不在行,嬗儿你说的对,明早咱们去看看。”
妙人浅笑道:“那就先睡吧。”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怀中的佳人,心中的惴惴不安多少还是有了些慰藉。当下也强笑道:“放心吧,不论发生什么,都还有我呢。”
阮嬗笑着点了点头,双臂慢慢抱住了这个装作镇定的孩子。她并不比他大多少,可此刻,这一双温暖纤细的素手,正覆着他冰凉的手背,宛如一个哄着梦魇婴孩入睡的母亲。
阮嬗知道,这一刻,她就是他漆黑深夜之中,唯一的一线光明。也许终有一天,他的世界,也会有一轮太阳,也会让她这一点光芒变得不再需要,但她愿意,即便真的有那一天,她也愿意在此刻守护在他的身旁,也不后悔自己付出的真心……
第二天一早,公孙府便备下了轿子,以“为雁门祈福”的名义,鸣锣开道,一路上自然没人阻拦。
阮嬗陪着心上的良人坐在同一顶轿子里,现在,她牵着他的手,公孙云的掌心一阵一阵冒着冷汗,整个人不仅一动不动,还偷偷咬着嘴唇。
可在关注自己的人身旁,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同,也会暴露无遗。现在,饶是阮嬗的心里也染上了不安的情绪,可看到身旁良人紧张害怕,收缩的瞳孔,自己的心里却越发镇定。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她,如果是平常,他马上就会发现,可已经快要到法源寺,他还是同一个表情。
阮嬗慢慢摸到袖中的一管响箭,脑海中又泛起老管家的声音“老朽知道公子为了公孙府的安全,不会带很多人出去,所以我自作主张调了一队暗卫,只要这响箭发出来,自然会有人接应。”
“公子,咱们到了。”
公孙云强行定了定心神,疏松了两手的经络,虽然还是有些发抖,可已经做好了出现一切意料之外的准备。
少年应了声“好。”转而唤的妙人道:“嬗儿……”
妙人颔额轻点,笑道:“放心吧,没事的。”
少年深吸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把你留在府里的。但是我想过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最好的保护你,唯独这件事,我不能交付他人。”
城郊山下,等候多时的小沙弥连忙紧走几步,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阿弥托佛,方丈得知公孙公子要来祭拜,特地让小僧再次恭候。”
少年迈出轿子,回身小心翼翼得接阮嬗出来,转而也双手合十道:“有劳小师傅了。”
木纳的小沙弥笑起,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便道:“公子和身旁的姑娘请随小僧来吧。”
两人一同道了谢,便随着小沙弥一同上了山。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可台阶却也不少。少年轻轻握着女孩儿的手,慢慢跟上。公孙云此刻,哪怕是树叶动上一动,都要打眼看去,究竟是不是有人,一双腿早已没有了蹬阶的感觉。阮嬗呢?随着他的脚步,也从没慢过一步。
等到走到寺庙门前,方丈大师已经带着一干人等候着这两位姗姗来迟的贵宾。公孙云在朝中无品无级,可有公孙府公子的头衔,已经是足够的特权。
少年也不是不知礼数,当下忙先作了个揖道:“有劳方丈大师。”
“公孙公子为国祈福,老衲自当相迎,请。”
“请。”
踏入寺门,公孙云的双手便藏在了袖子里,阮嬗一看,又想起他在最初缱绻时的话语。
紫萝索下,鸳鸯帐里,坦诚相拥的一双璧人,正吐露着萌生的情愫。
“奴家还不知公子真实姓名?”依偎在怀中的人轻语道。
少年笑道:“佛曰,不可说。”
女子娇嗔道:“既已相许,何来隐瞒?”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少年道:“除了我娘,我不相信任何人。”
女孩儿争胜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全心全意的相信我。”
她做到了,现在,在少年的心目中,她已经和她的母亲一般重要。所以他的每一个小习惯,她也都知道代表着什么。
他的手已经藏在袖子里,而袖子里正藏着一对削铁如泥的短剑,他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事情。
“方丈大师别来无恙?”
“托公子惦记,自上次一别,还算硬朗。”看着少年身旁的妙人,老方丈也不禁笑起。
“方丈大师为何发笑啊?”
“老衲只是见有情之人终成眷属,为公子高兴啊。”
少年一听,也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方丈大师啊。”又道:“也是晚辈忘了介绍。这位阮姑娘便是晚辈未过门的妻子。”
妙人垂首,有礼道:“小女子阮嬗,幸得公子垂怜。”
法源寺作为京畿第一寺,自是宏伟,从前门到大雄宝殿的路上,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关于佛法倒的投机,也是不亦乐乎。
跪于佛前,一心虔诚。一双有情人手中的签筒发出最诚恳的祈愿,等待着面前金佛的答复。
只听“叮叮”两声,竹签落地,阮嬗先帮他捡了起来,交给了少年。方丈笑道:“阿弥陀佛,这是上上签,公子的梦魇,想是思虑过多吧。”
公孙云一听,便喜道:“既是如此,真是多谢方丈。”
老方丈又问向阮嬗道:“还不知女施主抽中了什么签呢?”
“信女还正要请方丈解签呢?”阮嬗说罢,便将自己手中的签递了上去。
老方丈“呵呵”笑道:“真是意外啊,公子与姑娘,真是心心相印啊。”
少年问道:“方丈大师此言,从何说起啊?”
老方丈将两人所出的两支签放在公孙云眼前,少年才猛然发现,两支签竟然是签文一模一样的上上签!
老方丈答道:“这两支签,无论是因缘或是安康,都是上上大吉。公子无须担心啦。”
公孙云再喜,便道:“晚辈愿为寺中添些香油。”
老方丈示意左右,便将名册递了上去。趁公孙云专注时,悄悄对阮嬗道:“女施主手好快啊。”
阮嬗一听,笑道:“方丈大师何出此言呢?”
“姑娘方才在递给公孙公子时,是把自己的签和公孙公子的签换了吧。后来,又交给老衲这支,则是在签筒里又抽出来的吧。”老方丈望向少年道:“公孙公子原本抽到的那支签,现在,应该在女施主身上吧。”
阮嬗笑道:“方丈大师好眼力。”
“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呢?”少年凑上来道。
老方丈打着哈哈道:“老衲在说公子虽然放荡形骸,但本质不坏,又是性情中人,希望这位女施主能好生珍惜啊。”
阮嬗笑道:“那是一定的,公子无双,得此良人小女子自当好好珍惜。”
“方丈大师过奖了。”听两人这么一夸,公孙云更乐了,当下,双手也从袖子里抽了出来。哪知就在这一刻,老方丈双掌齐出,如罗汉伏虎!
阮嬗见公孙云有危险想也不想就合身扑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公孙云一手拨开阮嬗转了几个圈便将妙人拥入怀中。另一手并指成剑,直夺脉门。也就在他出手之时,老方丈才猛然发现少年两指之间更有一根银针,银针虽短,可在他的手中便如一柄短剑,招数端倪,变化莫测。
老方丈收势不及,只得两手一叉,将公孙云的招式以一个“托”字诀化了开来。“你不是方丈!”公孙云喝道:“你是何人!”
说话间,‘老方丈’借力下沉,便是一路鸳鸯腿法。公孙云一手抱着美人,一手连消带打,虽不至于落败,却讨不了半分好处。
“青鸾,你为何还不动手!”‘老方丈’喝道。
公孙云虽是听了这话,却是不为所动,仍是紧紧护着怀中的妙人“老匹夫你休要胡言!”
当下一掌推出硬接下一脚,虎口登时生疼,心道:怎是个女的!再看怀中的阮嬗被唤这一声却是呆若木鸡,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四下的僧侣,现在确是空无一人。
‘老方丈’复而又上,公孙云的手中已经弹出一柄短剑,可这老和尚似乎早已洞悉他的武功路数,一招一式都能轻描淡写得躲开,瞬间打的公孙云只有招架之力。
正自交手之时,怀中的阮嬗突然翩跹而去,也不知何时从他的袖中顺走了自己的短剑!公孙云呢,毫不在意阮嬗的举动,两手并用,也堪堪扳回一城。
可那‘老方丈’却笑了。原来,本应在公孙云手中的另一把短剑,现在在妙人手中,已经是一招“玉女投梭”攻向了他。身姿曼妙,步法凌波,虽是要命,却也是翩若惊鸿,为之倾倒。
‘老方丈’见状心下一振,步法更像漫天冰雹一般打了过来。公孙云忙于招架,妙人手中的寒光一步步逼近,也只听一声裂帛,将这一场“杀戮”画上了句点。
只见那短剑划破公孙云衣衫之际,剑锋一转,直取‘老和尚’涌泉穴!那‘老和尚’一笑,足尖一点,便轻而易举得落在三丈开外,哈哈大笑。
原来方才那一招虽然来势凶猛,却只是虚招,毫无劲力。
两人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是一头雾水,下一刻,那‘老和尚’将自己的面具撕下,乌黑亮丽的秀发便如瀑布一般冲了下来。
看到面具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面容,少年也由惊到喜。
单唇轻启,说出的话语,更让两人喜上眉梢。
“我现在,正式认可阮姑娘你,成为我的儿媳。”
……
公孙府的冬至从惊喜归于宁静,雁门关上的冬至,却是一直热闹,三班轮作,篝火不息。满怀着亲人嘱托与对家的思念,不论老少,围坐在篝火旁边,各自话着家长里短,也诉说着对未来的祈愿。
中军大帐的火光还没有熄灭,邢笙正独自坐在这里,对着一坛美酒,一张地图。他的醉意已经到了耳朵,整个人都红的像个关公。酩酊之中,不慎歪倒了坛子,洒出一片甘醇,让地图也染上了酒渍。邢笙就着洒出来的杜康,用手指沾了沾,在白草口上画了一个圈,看了良久,不禁放声大笑。
这样的热闹,直到天明,都还没散去。将士们的欢庆,倒是让赵可这个老将为了难,一大早便进了大帐,却看见邢笙瘫软在地,烂醉如泥。
“这一个个都什么事儿,全把问题堆到我这。”赵不为道。
“啊?”邢笙迷迷糊糊道:“什么问题。”
赵可听这话,自己心中虽有抱怨,可也知道不是时候。只好道:“军中粮草......”
“啊,不是还有一堆吗?”
“你不会又想去劫粮吧。”上次失手,赵可就发现匈奴人并不缺少粮草,可如果要再去劫,成功的把握并不大。
“干嘛去劫,之前大帅不是留下了一半粮草吗?”邢笙躺着说道。
“可如今的局势,守粮的将士,还能把粮草给咱们吗?”
“有什么不行的,都是一家人,不就把粮草从口袋里换换么。”
赵可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马上就着人取粮。”赵可一喜,脚步也变得轻快。
“哎呀......”邢笙揉着宿醉的脑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怔怔看着地图,自语道:“昨晚上想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