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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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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兵变,一场笑话。
市井街头最大的谈资,往往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家长里短,如今这出闹剧,既是九五之尊的手笔,当然是更加津津乐道。饶是有所避讳,可也正因这一丝避讳,让人们心中的乐趣更多了几分。平民百姓如此,可这场闹剧之中的主角,如今又作何感想呢?
那大黎最深的院落,此时正飘出一道道佳肴的美味,来来往往的宫女黄门,无不是垂涎三尺。可如今是大袖一甩便把那玉镯珍馐弄得是乱七八糟,身侧的奴婢无不是一片可惜。可即使是觉得可惜,可也不过是一个闪念的情绪。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又马上回到了这个身着龙袍眉如墨块的小儿身上。
“气死我了!我连发十三道金牌居然都抗旨不尊,他那我当什么!”
“长公主到——”
春风一般略带沙哑的嗓音道:“丹平参见陛下。”欠身做礼,一身降红牡丹纹莫不显得端庄而华贵。
“姐姐快快请起。”那小豆眉喜道。
一旁的宫女偷偷传着颜色,长公主看了看四下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御厨做的不合口味?”
不提不打紧,一提,小皇帝便生起气来“还不都是公孙老贼!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匈奴来求和的使者,本想借这个机会把他削了兵权,可是这老不死的居然抗旨不尊!”
丹平公主心里一惊,心道:我居然都不知道,这要是让匈奴人打了进来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宇斐正在气头上,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当下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小豆眉问道:“姐姐为什么说这是好事呢?”
“如今公孙华虽然抗旨,可也正坐实了‘反贼’的罪名。待匈奴退了,陛下正可以抗旨的罪名顺理成章得夺了他的兵权,大不了给他个‘定国公’的虚衔,便能把天下兵马重新掌握在手中。一个没有兵的大将,纵然再有本事,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小豆眉拍手道:“对对对,姐姐说的对!只是,架空了公孙华,该由谁来补司空的缺呢?”
长公主道:“陛下如今心中欢喜,我们为什么不先吃点东西,您再宣邴大人商议呢?丹平虽然是长公主,但终究不过是个女人,哪里能比得上邴大人呢?”
“姐姐最聪明了!”小豆眉道:“等这次战事休了,我一定帮姐姐找个最好的姐夫!”
长公主笑道:“这么说,我倒要好好歇歇陛下了~”或者,忙欠身道:“丹平多谢陛下。”
没有一个小孩子不想长大,也绝没有一个小孩子愿意被看轻。小皇帝年龄并不大,所以,他
现在也正沉迷于‘成长’的快乐中。
“那咱们就先吃饭?”长公主道:“今天是冬至,可是要好好吃一顿饺子。”
“嗯。”小豆眉点着头,转而厉声道:“你们快去传膳!”
一旁的小太监听了连忙诺诺称是,片刻也不敢耽误便退了出去。
长公主道:“也不知道小妹现在在做些什么。”
“对了。”小皇帝一拍脑门道:“快去传‘丹馨公主’今天是冬至,要家人一起来吃才香。”
“诺。”婢女应了一声,便也退了去。
邴正正自头疼,自打请求收回成命,晕倒御前,所有面见都被挡了。如今皇上亲自召见,便更加慎重,赶忙喊了轿子,马不停蹄得便入了宫。
后花园里,小皇帝正饶有兴致得喂着池中的锦鲤,显然心情不错。
邴正心下盘算:这次可千万不能再莽撞。
这么决定,便上前做礼道:“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小皇帝一听,随便把手里的鱼食丢进池塘,像个见了爷爷的小孙子道:“日前身体不适,让邴爷爷吃苦了。”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奉上一尊如意。“这玉如意是和田美玉,宫里最好的师傅精心打造,希望邴爷爷日后事事如意。”
邴正一听心道:许是长公主吹了什么风吧。随即道:“多谢陛下,老臣为国为民,自是本分。”
“我大黎有司徒大人实在幸甚啊。”小皇帝道:“今日叫您来,是想与您商议一番。”
“老臣洗耳恭听。”
当下把丹平公主的主意说了一番,便道:“我记得,发兵之际曾委那个叫公孙......什么来着......”
邴正想了想,试探道:“公孙凤?”
“对对对,公孙凤。”小皇帝道:“曾委任他做军前参事,我本来想让他做司空的位子,只是这次‘造反’一事,据传他也牵扯其中,现在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邴正一听,得意道:“别人不敢说,此人,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哦?”小豆眉又疑惑道:“邴爷爷这么有把握?”
“据老臣所知,日前‘造反’公孙华早有图谋,公孙凤是假意迎合,以取得他的信任,好进一步接近他。不说别的,单从他肯为丝毫没有血缘的母亲守孝,供养老人一事上看,此人必是忠心耿耿。况且,以老臣的判断,此人久居山野,无心权势,日后若有更合适的人选,也不难办。”老司徒顿了顿,见小皇帝并无愠色,心道:看来陛下也至少有六分意愿,想用他了。如此,又道:“况且经此一事,若是匈奴退了,他也算得有一份不小的军功,启用他也算得顺理成章。”
小皇帝点着头道:“这样朕就放心了,只不过他姓公孙,公孙老贼,也姓公孙......”
邴正心下想了想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帝是如何即位的?”
“当然记得。”小豆眉卖弄道:“当时皇爷爷本想传位给三皇叔。可三皇叔与父亲素来不合。一次设计冤狱陷害父皇,当时皇祖母前去求情,没成想皇爷爷竟盛怒之下失手推了皇祖母一把,正好撞在一根大柱上,后来太医虽然权利抢救,可还是回天乏术。再后来邴爷爷帮父皇洗清了冤屈,父皇便顺应军心民意,逼皇爷爷退了位。”
“正是。”邴正道。
小皇帝道:“可这与公孙凤有什么关系呢?”
邴正笑道:“这公孙凤,便是先帝爷此前的情状。”
“哦?这要从何说起?”
“陛下可还记得公孙华的原配夫人水氏?”邴正道。
“当然记得,据说水夫人当年力保周将军,结果被公孙老贼逐出府外,不久便去了。”言至此,小皇帝猛然道:“莫非......”
老司徒低声道:“这公孙凤便是当年随水夫人一同被逐出府外的,公孙华的亲子。”又道:“这公孙凤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去了的,比之先帝爷触动更深。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何况,常言道‘生恩不如养恩’。十五年的光景,公孙凤与公孙华早已没什么情分。有的,只有十五年积攒下来的仇恨。一个毫无血缘,白眼叱之的母亲,尚能守孝,那亲生母亲......”
“如此说来,这公孙凤,是恨公孙华到骨子里了。”小豆眉笑道:“孟子云;‘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公孙老贼活该有今天!”
“那陛下的意思……”
小皇帝干脆道:“就是他了!”
“嗯……”老司徒吞吞吐吐着。
小皇帝道:“怎么了邴爷爷?”
“前不久,禁军都统杨大人过府提亲……”
小豆眉提防道:“杨忠?”
“他的聘礼……很特别,我就先应下了。陛下若觉得不妥,老臣回去就给他退了。”邴正道。
小皇帝抬了抬眉毛,饶有兴致道:“不知道是什么样特别的聘礼,能让邴爷爷动心啊。”
“十五万禁军。”邴正正色道:“十五万禁军的统领腰牌。”
“这礼,可真是大啊。”小皇帝眼珠滴溜溜一转道:“看来杨忠对令千金,真是用情至深啊。”
老司徒道:“陛下您误会了,杨统领乃是为其弟提亲。”
小皇帝道:“看来这真是个好兄长。”
“老臣心想,若是能换回十五万禁军,这亲事也不妨应下,陛下您看……”邴正试探道。
“当然好啊!”小皇帝喜道:“如此大喜之事朕怎么会反对呢?朕不光不反对,朕还要赐婚。”转身对身旁的近侍道:“拟旨,杨勇,邴婷择吉日成婚。钦此。”
邴正见这小皇帝如此态度,也不禁暗暗窃喜,还未讲时,自己还生怕圣上以为自己与公孙华牵扯不清,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赶忙下跪拜谢。
“邴爷爷既然来了,正值冬至……”小皇帝道:“再赏邴爷爷两百只河鲜虾饺,山西陈醋一壶,辣油一瓶,好事成双嘛。”老司徒再拜道:“谢主隆恩。”
“老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么?若是没什么了,就先下去吧。”
老司徒做礼告退道:“臣告退。”
待老司徒走远,小皇帝轻轻笑道:“梅公公,你说邴爷爷会背叛我们么?”
良久,身侧的老内侍都没有回应。
“对了,朕,忘了你是个哑巴。”
老公公只是低着头,一双眼睛完全没有生气,仿佛垂死的病人,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圣旨下诏,从来都是最快的。这不,邴正还没回到府上。本就因为冬至繁忙得人们,这下更是欢喜。杨勇呢,忙搬出了自己珍藏的杏花汾酒。逢人便笑,好不欢喜。
送走了近臣,松木四季屏后便响起一阵掌声,随声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公孙云。“杨大哥,恭喜恭喜啊。”
杨忠拱手道:“公子见笑了。”
公孙云道:“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喜事就该笑嘛,喜事若是不笑,难不成还哭么?”
“只是,如今这聘礼,在下怕是许大了。还望公子见谅啊。”杨忠躬身奉茶道。
“哎……”公孙云叹了口气的同时,绞尽了脑汁去想说服杨忠的办法。哪知他还没说,杨忠便道:“当然,在下也只是说说而已,在下的心,从来是在司空府的。”
公孙云心道:杨勇快意恩仇,但杨忠心机颇深,这门亲事,绝不简单。
“我猜想公子许是对在下不太放心。所以……”杨忠一边说,一边奉上了一份名册道:“我也准备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在下,先前与公孙大人有约。若是公孙大人如约而至。到时,就算是这禁军统领的腰牌到了刀山火海,在下拼了命也会取来,双手奉上。”
“这是……”公孙云打开一看,正是那四十州县大小官员的粮饷资助,不禁喜道:“这可真是分大礼啊!”
杨忠笑道:“公子喜欢就好。这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四地乡绅,绿林豪杰等等等等。这些人的名册都还未完善,待统计成册,在下自当亲自送到府上。”
“真是劳杨大哥费心了。”公孙云道:“待他归来,想必杨大哥的约定,也会完成了。”
“但愿如此。”杨忠道。
“只是……”
杨忠笑道:“公子但说无妨。”
“若是下了圣旨,我公孙府,又该如何自保呢?”公孙云争取道。
“这个公子大可放心。”杨忠拍着胸口道:“到时,在下必定知会公子,帮公子周旋。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在下也定保公孙府无恙。”
少年看了看名册,所在第一,便是杨忠的名字。仔细一想,也只好道:“君子一言。”
杨忠答道:“快马一鞭。”
“即是如此,那小弟就先行告退。”公孙云道。
杨忠一听这话,忙躬身前引道:“在下送公子。”
“不必了。”公孙云笑道:“杨大哥家逢喜事,还是多陪陪家人吧。告辞!”
还没等杨忠回应,公孙家的大少爷便自顾自得走了出去。杨忠呢?一直在五步外将他送出了门。这才将将松了口气,“这小子,也长大了啊……”
公孙云这是第一次因为公孙府的事来找杨忠。直到踏出杨府府门的那一刻起,那个喜形于色,的少年,表情变单调了许多。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涉足于这权与利的漩涡之中。在这场博弈中,他所知甚少,但还好……
我还知道,我爱谁,谁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