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变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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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一阵清新且带了些腥气的海风吹到他脸上，他就感觉到体内隐隐即将爆发的兴奋。
侍女将他的脸擦干净，替他换上绣了鲤鱼的小白衫，又替他梳理好头发。
“这样好多了，你看起来真像个瓷娃娃哩！”她说。
他看着她，她的肤色不够白，鼻子周围也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嘴唇很肥厚。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小怜的脸，那是怎样白皙可爱的脸啊。她的那张小嘴总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来逗他开心。
像那些，“哥哥真勇敢，真厉害啊。”、“小怜最喜欢哥哥。”的话，总是能让他在被毒打之后迅速恢复快乐。
“以后吃东西不要那么快，肚子会给撑坏的。”侍女温和的轻揉他的肚子，“这样，肚子还痛么？”
他摇摇头，她是个好人，他想。
船像是静止了，在这无边无际的海上，唯有那弯弯的新月清冷的高悬于空。
从舱里上来，天色已完全黑透。凉宫闭上眼，似是要在这海水流动的声响中站立着沉睡过去。
他像是听见了来自某一处的呼唤。
那声音驱使海水，它们拍打着船身，发出魅惑的邀请，来吧，来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凉宫睁开眼睛并没有回头。“船，已经进入鬼海了。”春藏武手按佩刀，歪着头轻声说。
“把他扔下去吧。”
“什么？！”春藏武简直不敢相信，“不是说要送到鬼海中部才可以扔的么？”
“现在就扔。”凉宫雅也面无表情，声音冰冷，“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扔他下去，然后掉头回濑户。”他缓慢的转过身，看着一脸吃惊和不解的春藏武。“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春藏武看着他没有回答。
“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个月，你刚得了个儿子。他在濑户等你，你，也想早点回去看他吧……”凉宫避开春藏的目光，平静的走过他站到了甲板中央。
“你，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
凉宫的身体僵了僵。“我不过是偶尔想偷个懒而已。你知道，我很讨厌海上航行，如果不幸我死于眩晕和脱水，那么还不如找个人来杀掉我算了。”他半开玩笑的说道，希望春藏武不会起疑心。总不能说，他的确就是无意识的感觉到了某种恐慌。
“告诉他们，让船停下来吧。”他对身边的随从说。
精铁打造的锚，钝重的落入水中，投身向无尽的海底。那未知的幽暗仿佛在沉默着等待，等待着可以吞噬一切。
她是个好人。已经被梳洗干净的男孩子想。他抬眼看着周围那几个侍女，她们过来捏他的脸，对他笑，给他拿茶水和点心。
“呀，是这个孩子，真是好看。”
“怎么这么小就要送给鲛女啦……”
眼前的年轻女子，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哪有什么鲛女啊，这样小的孩子，扔在这海上，不是要去送死嘛……”
“嘘……别说了！”一名侍女小声嗔怪别人，随后又蹲下来笑着问他，“还想吃什么？”
她的眼睛有点红，再看别的侍女，也都一个个背转了身子，悄悄的擦了擦眼角。
她们是好人。他想。好人，可以死么？不是都说好人得长寿的么。
厚嘴唇的侍女，男孩子看着她，突然笑了，“姐姐，我还想吃些甜松糕。”
他一边咬着松糕，一边盯着侍女头上那只花纹繁复的银钗子。
哥哥，你真厉害呀……有什么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6）
“让一个孩子做那样的事么？”妖颛轻叹，“哎，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但我似乎明白为什么东盛这样大，朝廷内又人才众多，而你一个外姓王爷却能独得皇帝宠爱的原因了。”
“唔？”轻轻摇晃手中的夜光杯，平晋王唇边始终有一抹似有还无的笑。“你知道的东西，永远是比我少的。”
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虫子扑扇翅膀的声音，又像是树叶落地的声音。随后响起了妖颛略显意外的声音，“船竟然刚进入鬼海就停了，瀛洲那边似乎准备在那里就扔孩子下船。”
拍手声出乎意料的响起。
“难得，我果然没看错……”平晋王似乎有些激动，“今年的确是有些不一样，倘若还让这边的人去做，他们一定不会违抗我的意思，让在哪里停就在哪里。”
“那么现在停的位置不一样，结果就不一样了么？”
“我正是这样期待的啊……”平晋王站起身，看着天上那轮镰刀般的新月。夜间的风吹来只觉冰凉。他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别让我等太久了。”
男孩看着双手。右手中的银钗和左手上的甜松糕，以及它们所沾上的鲜血。
甜松糕被血浸透，变得鲜红。犹如被茶水泡大的“胖大海”，红色在眼前仿佛扩大到整个神经。他扔掉甜松糕，用袖子抹干净适才脸上被喷溅上的血液。之后，便感觉到了长时间的内心空白。
面前残破不堪的尸体，有些脸上还保留着吃惊的表情，而有些则已经面目全非。
他竟不觉得恶心，反而蹲下身去，自一具尸体的脖颈处沾了血，那儿正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血液欢畅着汩汩的往外冒。他送到嘴边尝了一口。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金属的，冰冷的。
“沙沙”——舱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掉头看了眼门，眼神阴霾。
春藏一拉开门即被迎面而来的血腥味呛到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他说不出来话，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他在门口如城墙般轰然倒下，神色还保持在刚才那副吃惊的样子。或许他死前还在想，那孩子去了哪里，而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
他趴倒在地，后颈上插着一根花纹繁复的银钗。男孩自藏匿的木板上跳下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由于刚才倒吊着杀人，所以并没有弄脏他的衣服。
男孩沉默着走出房间，在此之前，他想通了一件事。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照着那个男人说的去做了。
“放下锚！”
“将帆都给我放下来。”
“将船停好。”
到处都是嘈杂叫嚷的声音，凉宫雅也抬头再次看了看月亮，它细若柳眉，弯如钩。与满月相比并不逊色到哪里去。
凉宫突然觉得很累，他极想睡觉，想立刻就倒下去睡一觉，然后明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瀛洲的海域。他伸手招来那副手，“你去将那孩子带过来，扔下去之后立刻起航，回濑户！”
“是。”副手的头点的殷勤得很。
凉宫雅也略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舱房。
也许是海上劳顿，他睡得很沉，连梦也不曾做过。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醒过来。
已经是早上了么？他拉开门。
黑暗中一轮新月仍孤寂的悬挂着。不是，居然还是黑夜。他叹了口气准备回去接着睡。
但，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披好衣服走出门来，海面，月光，航船。一切都是很熟悉的了，可他就是感觉到了一种异样。到底是什么……他朝着甲板上走了几步。空气中传播着可疑的气味。
猛然间，他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是船。它没有走，还是停留在原来的位置，鬼海的入口。
他感觉到了无名的怒火，他冷着脸向操纵室走去，他要质问船长和副手，为什么到现在还停留在这个地方。
他推开门，没有人。他开始有些暴躁，转身到另一房间去找，还是没有。
究竟在搞什么鬼！难道都是活腻了么？怎么有人敢违抗来自若名的二等听命官！他怒气冲冲的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的找过去。
没有。官员和船长住的房间里都没有人。连春藏武他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他觉得这就像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应该属于稍纵即逝的幻觉。可他闭上眼睛又睁开，空旷安静的海面依旧安静，甲板上也还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凉宫雅也似乎已经陷入到了某种迷惑中。
他朝着船中央的露天舱走了几步，随后就闻到了浓郁的血浆的味道。
奔到那儿看下去，他便觉得震惊像魔药，瞬间控制着他丧失了所有神情的表达。
原本用来装货物的露天舱内竟装着几十具尸体。船长，副手及别的一些船员。他们的姿势各有不同，而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已经都死了。
就在他以为这船上恐怕只有他一个活着的时候，他看见了他。
那男孩，他如同鬼魅般沉默的坐在一旁，藏身于一只木箱上。
“是谁？！”凉宫冲他大声问道，“是谁杀了他们？”
男孩坐在木箱上并不回答，只是开始摇晃起自己的两条瘦小的长腿。
“难道……”凉宫有些害怕这样的答案，但还是说出来，“他们全都是你杀的么？”
男孩“噌”的一下从箱子上跳下来，凉宫这才看清楚，他的手中竟握了一把刀，男孩一步步的踩着梯子爬上来，他从货舱那阴影中走出来，站在甲板上，投身入银色无边的月光里。
凉宫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间的太刀，但接下来的变化却令他史料未及。
男孩的皮肤一暴露在月光里，就开始发出“嚓嚓”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顶破了什么冲出来似的。后来他发现，那不是别的，而是鱼鳞。
银色半透明状的角质鳞片自男孩身上迅速的生长起来，握刀的手指间和赤着脚的脚趾间都生出了半透明的蹼，而脖颈两边竟硬生生的出现了两条伤口般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只有鱼类才会拥有的鳃。
他无意识的伸手遮挡住眼前的光，月光的照耀令男孩身上不停闪烁着银色柔和的光芒。
“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他吃惊道，“你是祈人？”
男孩点头。
“啊，既然这样那还要你来鬼海干什么，说是来为了引鲛女的。但你已经是祈人了啊。”
“本来可以放过你的，可是你竟将他们全杀了。”
“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要么我亲自杀了你。”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喜欢杀无名之人。”
“不知道。”男孩终于回应，“我已经不记得了。”
凉宫突然间觉得可笑，自己有一天竟会要与一个七、八岁孩童比试。“你有什么愿望么？”这是他的习惯，一旦他将某人杀死，他便会替他完成一个小心愿。
“愿望？是什么？”男孩面无表情，愣愣的问出这句话。
“就是希望，或者你的内心所想。”
“这样。”男孩瘦小的胳膊突然将刀一举，“……那你去死吧。”
凉宫眯着眼睛，他似乎听见了某处传来的虚无飘渺的歌声。而对面这个孩童，已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杀戮欲望。
他很清楚，这种欲望，必须得到释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变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