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中线》仟山客

95、新帝

　　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要冷的多。
　　芮夫人在一群宫婢的簇拥下赏着御花园的秋菊，谁说秋日萧条的，这姹紫嫣红的，煞是热闹，只是红颜已老，一同赏花的人也不在身边。
　　芮夫人正兀自感叹着，随侍在外的小公公跑进来禀告，“启禀夫人，赢宴王偕赢宴王妃觐见。”
　　“哦？”这倒是稀奇了，她是素来与赢宴王府没有来往的，近日与韶夫人也无甚干戈，这对小夫妻是来做什么？
　　小公公不能掌握芮夫人的这个“哦”到底是意思，是让他们过来呢还是不让？
　　芮夫人大约是今天心情还不错，也没有责怪小公公的意思，还好心再说了一句，“让他们过来吧。”
　　小公公感恩戴德的退下传旨去了。
　　没过一会儿，赢宴夫妇就相携前来。
　　芮夫人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二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她竟以为看到了魏谦和莫晚桑，真是魔怔了。
　　芮夫人这一晃神的功夫，魏谦和红妆已经礼毕站在她对面了。
　　到底是小辈，芮夫人也做不出那副针对的模样，但是想着那是韶夫人的儿子，刻薄的面貌还是要做足的，“哟，赢宴王怎么有空来这御花园？”
　　魏谦蹙了蹙眉，红妆伸手握了握他的，上前一步说道：“是近日妾身得了一副描述昔年芮夫人舞姿的画像，求着王爷带妾身进宫一睹夫人华容。今日一见，夫人之貌果然倾国倾城，芮夫人别怪罪我等不请自来才好。”
　　红妆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明里暗里把芮夫人夸了个遍。
　　芮夫人自年轻时就以美貌冠绝大魏王宫，最喜的就是他人对自己容貌的艳羡，这新的赢宴王妃倒是甚得她的欢心，态度也不由的温和起来，问了句：“这宫外头竟还有本宫的画像？”
　　钟樱把画卷递到红妆手中，红妆再恭恭敬敬的交给芮夫人。
　　芮夫人涂着蔻丹的手指慢慢展开，画卷中的她翩翩起舞，妩媚惑人，她笑着：“倒是画出了本宫的八九分神韵……”
　　钟樱却在此时突然跪下，“芮夫人恕罪！王爷王妃恕罪！小人不慎拿错了画卷，这幅才是芮夫人的。”
　　芮夫人的手顿了顿。
　　魏谦突然下令，“所有人都退下！”
　　丫鬟公公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没动。
　　魏谦笑了一声“怎么，本王的话不管用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偌大的御花园只剩下三个人。
　　“赢宴王这是什么意思？”芮夫人看着魏谦手中展开的另一幅画，那是魏王大寿她献舞的场景，这场景她断不会忘记，那是魏骁最与她恩爱的一段时光。
　　红妆笑笑开口：“芮夫人，实不相瞒，妾身初次见此画时也误以为是夫人呢！”
　　芮夫人顺着红妆的话问：“那这人是谁？”
　　“侨公主，魏璎珞。”魏谦回答。
　　芮夫人皱起眉头，“这不可能？”
　　魏谦依旧笑着，“侨公主就在外面，芮夫人不如亲自看看，到底可不可能？”

　　赢宴王府
　　魏谦红妆二人回到府中，总算解决了一个难题，璎珞原来真的是芮夫人的女儿。
　　芮夫人一直觉得魏瑾和自己不亲，幼年时左耳下方的红痣也不见，原以为这些都是随着年岁而改变的东西，哪曾想原来魏瑾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芮夫人见到璎珞的那一刻，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魏谦带着红妆来到书房，“侨公主的事情本王已经差人传给四哥，妆儿，本王有件事情想了很久，今日见过芮夫人之后大约了然了，只是还是想请妆儿一同解惑。”
　　红妆歪着脸看他，“王爷有什么惑？”
　　魏谦走到书房门口，边关门边说：“今日离开御花园时，芮夫人同本王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红妆自顾自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魏谦背对红妆，“芮夫人说方才我们觐见之时她竟把你错看成了本王的先王妃，还感慨了一句若不是当年偶然听到莫老将军亲自请旨赐婚她原还想阻一阻本王的婚事和前程，是不是很有意思？”
　　红妆笑，“是有点意思。”
　　魏谦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慢慢走到红妆身前，手撑在椅子两侧，把她圈在面前，看着她说道：“本王一直很疑惑父皇当年为什么会让晚桑嫁给本王，因为那时的晚桑明明和长临王才是最般配不是吗？”
　　红妆眸光闪闪，他从前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魏谦继续道：“想了这么多年，本王一直想不通理由，可是今日，本王突然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却唯一可能的理由。”
　　“是什么？”红妆轻声问。
　　魏谦直直的看着红妆，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其实很这个理由很明显，是本王当局者迷了，呵，或者说是本王胆小，不敢承认。
　　“世人都说晚桑和二哥两情相悦，晚桑从未反驳，但是也从未承认过。
　　“王后当年请旨却是为本王，这到底是为什么，本王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如果有人告诉她，二哥如果不娶晚桑就能娶李纯然，王后世家的嫡女，其中利害关系不言而喻。
　　“本王母妃从晚桑打小就喜欢她，本王娶她母妃自然千百个乐意。
　　“莫老将军为什么也会同意呢？因为有个人她以性命相逼了呀。
　　“本王当然也不明白为什么长临王不出面阻止，哪怕没有半点用处，他也不该是从头到尾默认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有个人找过他，让他死心了呢？
　　“这所有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本王想了这么多年居然才想明白。
　　魏谦眼睛里有红丝泛出，“当年的圣旨其实是晚桑求来的，也只看是她。明明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晚桑却偏偏要求这道圣旨，硬要嫁给当年一无是处的本王。妆儿这么聪明，说说卡这是为什么？”
　　红妆嘴唇动了动，魏谦却快她一步说：“因为……其实，晚桑一直喜欢的人，不是长临王，是……是本王，是不是？”
　　红妆淡笑着，抬手遮住魏谦这要吃人的眼神，“是。”
　　话音一落，红妆感受到了手心的湿润，耳边响起魏谦无奈的声音，“本王到底该称你什么好呢？妆儿？还是……晚桑？”

　　大魏王宫
　　当盛珎夕被德公公领进殿中的时候，魏骁已经奄奄一息，她实在不明白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魏骁为什么会见她一个外人。
　　魏骁看到盛珎夕进来就吩咐殿中其余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二人密谈。
　　盛珎夕见状靠近了魏骁几步，方便他说话。
　　魏骁眼神浑浊，老态龙钟的脸上倒是露出几分欣慰，他示意盛珎夕蹲到床边，慢慢开口：“盛家……一向不参与这些权位之争，如今朕把圣旨交给你，也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了。”
　　盛珎夕没想到魏骁居然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一瞬间愣住了。
　　魏骁倒是没什么表情，只觉理所当然。
　　盛珎夕颤巍巍从魏骁手中接过圣旨，魏骁递过圣旨之后就倏的倒回床上，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弯腰看了看他的状况，只见魏骁睁着眼睛看着虚空。
　　盛珎夕轻声问：“魏王可还有其他事交代？”
　　魏骁不知有没有听见，依旧睁着眼睛，回首一生，他在位期间大魏国力昌盛，比先帝更好的治理了大魏；选贤举能，大魏庙堂江湖都出了无数的人才；国库丰厚，天灾人祸均解决的恰到好处；百姓安居乐业，邻里和睦，即使闭上眼睛他也可以毫无愧色的面对大魏历代先祖。
　　作为一个帝王他无疑是成功的，但为人夫为人父却不尽然。虽然年少便子女双全，但是他把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给了建设大魏江山，剩余的那一点可怜的小部分也大多数给了心中没有他的秦韶，于人于己都是大忌。
　　“你和恒儿一定要好好相处。”
　　正当盛珎夕等待之际魏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一愣，随即坚定的点了点头。
　　魏骁艰难的露出一个笑。
　　盛珎夕原本就跟魏骁没有大的接触，眼下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了。
　　魏骁慢悠悠从枕头下方，也就是刚才放圣旨的地方拿出一块由红线穿着的玉佩，盛珎夕眼睛倏的一亮。
　　帝王玉！
　　千找万找没找到的帝王玉，居然在魏骁处！
　　盛珎夕再次从魏骁手中接过东西，她不由的问道，“这是……”
　　魏骁缓缓闭上眼睛，“这是王后之物，朕原想带着它去见王后的，但是王后留给老四的大约也就这么一件物什，还是留下吧。朕与王后之间其实用不着这些身外之物。”
　　盛珎夕点点头，魏骁又不说了，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着。
　　从前在书上看到过，人死之前会有走马灯的环节，果然么，他看到自己正当年少，来到秦韶府中，符言怯怯的躲在门后满眼心意的看着他，他勾唇一笑，向前走的步子立刻转了弯，在符言瞪大的双眼中，走到她面前：“符言，朕来了。”
　　魏骁的脸上带着笑，他想，世间一切皆过往，符言会原谅他的。
　　符言，朕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盛珎夕看着胸膛不再起伏，也不会再睁眼的魏骁，呐呐了一句：“父王……”

　　魏骁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五服大陆，大魏举国哀悼，但国不能一日无君，盛将军府小姐盛珎夕带着魏骁的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朕即位至今，大魏昌盛，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王太子魏恒，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太子魏恒。诸王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儿臣遵旨。”
　　“臣遵旨。”
　　“臣遵旨。”
　　这一日，先魏王魏骁薨，与魏后符言合葬一墓，新魏帝魏恒登基，次年元旦改年号元“恒”，举国同庆三日，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