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不设防 ...
-
一上午,封槿疲于汇报工作,组织相关人员开展讨论会。人的潜能果然无限,封槿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挺有做女强人的潜质,无意间,真得就这么被推上了主题公园总设计的位子。她都怀疑程楠暮此举,未免赌的太大,她若不能胜任,损失何等庞大。
“结束后,在停车场等我。”楠暮只是听了前半段,就匆匆起身要离开,在路过封槿身边的时候,出声说了这句话。
封槿诧异,可四周都还有人,此时拒绝,引来不必要的目光反而尴尬,她自是保持沉默。
楠暮似乎也没有等她回应的意思,便从她身边路过,直接走出了房门。
封槿皱眉,还真是居高临下的总裁架势。
还好,设计组的其他成员都是已有一定知名度的设计师,封槿本无意与争权夺势,在此崭露头角。语气谦和,询问商量,虽显得难以服众,可至少还能浇灭些她靠关系进入设计组而引来的刺目及怒火。
心中纵是不服,一桌子的人也没有理由发作,相安无事,工作也算顺利进行。
封槿平白接了这个棘手的工作,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当初只是随意的设想,事到临头要拿出具体方案,也是不小的挑战。
“封槿,其实你不太适合学设计,因为你的构思都只是梦想,可行性不大,必尽没有那么多人,舍得烧钱。”她突然想到,当年楠暮帮封槿改毕业设计的时候,边看边摇头,笑话她的不切实际。
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回想起楠暮的话,不由长叹了口气。没想到,原来真会有这么一天,更不会想到,那个舍得烧钱的人,便是程楠暮。
“上车。”不经意间,楠暮的车已经停在了封槿的面前,依旧是命令的口吻。
“我……”封槿刚要开口,却被对方先出声打断了。
“带你去看一下场地。”楠暮平静的开口,看似很公式化的提议,却是极力掩住自己的底气不足。必尽查看地形,也不至于要他这个总裁亲自陪同。可想到上次驱车离开后造成的后果,楠暮多少有些愧疚,才会有现在的举动。
封槿虽有不解,还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准备上车,却听楠暮又说,“坐前面。”
封槿多还是有些介意,这个位子平时必然是涵之坐的,她以为楠暮也会介意。
“我不喜欢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这么说,虽然的确是一部分理由,然其实,至今坐过他身边这个位子的人,也只是涵之而已。程氏总裁,自是不会随便给人当司机的。
车子发动,两个人一路无语,封槿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楠暮,两个人的距离接近的让她感到不真实。
“为什么,不请司机开车?”脑海中,本来酝酿的原话是,为何劳程总大驾,亲自陪我去看场地,这才符合她该有的语气,可说出口,原来的意思就这么变了味道。
“我不用司机,”楠暮回应,不是没有惊讶,以为封槿一定会把握机会,咄咄逼人一番,既然她话语含糊,他自然避重就轻,不谈今天送她的原因。“因为司机,不可靠。”
“呵呵,我发现你有被害妄想症。”封槿忍不住开口嗫嚅,说出口才又后悔,他不是楠暮啊,是程总,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自己怎么就忘了伪装,如此轻松随意地回答。
“今天你和我说话的口吻,正常了不少。”楠暮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似在寻找某些蛛丝马迹,忽而意味深长地微笑,便转头正视前方的路况。良久,似是叹息,“遭遇的次数多了,人都会是惊弓之鸟。”
封槿皱眉,不能继续追问,是不合时宜,也没有探究的勇气。
此后,两个人都不曾开口,楠暮此刻,竟然想到了涵之,带着些许的愧疚感。他都惊讶自己为何会感到不自在,升起歉意,难道真的是内心上的偏移?
楠暮苦笑,他已经不能算是好人吧,真会因为自己的离开导致他人住院而愧疚吗?会想方设法的想要做出某种补偿吗?何况这个人,是自己已经看清的,分明动机不纯,他利用的对象而已。
可楠暮疑惑的同时,身心偏有诚实地告诉他,他本能的适应了这种和封槿相处的氛围,还能放下戒备同她交谈,承认自己的“处处防备”,这几乎是在暴露自己内心的不安,让她看到自己的弱点。自己怎会在这种情况下放松下来,也许真的是防得太过疲惫了。
侧面看向封槿,她居然微合着眼,闲适放松的神态,这女子,此刻不该是十二分的警觉?是她城府深至如此,脑海中实不知又在算计什么,表面却可装作闭目养神?还是,根本,她那些所谓的谋算,才是她的伪装?
楠暮打量了良久,忍不住又是叹气。他的思维,这几年都有了定式,总习惯往坏处想,才能防患于未然。可今天,不自觉的,却总想把她往好处想。
楠暮那边思绪万千,封槿倒真没有谋划什么,什么也不想思考,甚至关了手机,懒得去应付程柯阳询问她的行踪而打的电话。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离楠暮如此的近,如此平静地坐在他的身侧?还有多久?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
封槿怎么会心存警觉?从来没有想过楠暮会给她带来危险,即便已是时过境迁,在他身边,便是全然的安心。
“到了,”楠暮打开车门,车外的热气瞬间涌了进来,也许是车内的空调开的过低,打开的一瞬间,封槿感到的不是炎热,而是温暖。
楠暮微皱眉,随手脱了西装放入车内,只是穿了件衬衫,封槿微愣,再见楠暮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在人前如此随意。想来,他一向是怕热的,她当初还穿长袖长裤时,他总迫不及待的穿短袖了。封槿不曾想到,曾经,就是如此随性的一个人,如今,一个随意的举动,都会让她惊讶。
眼前是背山面水,全然的空旷景致,却让人心神宁静。封槿知道,这样好的风水宝地,买来必是花费巨额。
“你就放心让我来做?”封槿开口,提出了自己一直缠绕心头的疑问,只为利用她打垮程柯阳,这交换条件未免太好。
“不放心。”楠暮微笑,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所以除你之外的成员,都是精心挑选,有真才实学的。”
封槿愤然,虽然自己真的有些底气不足,可还不至于向他话语中暗指的那样毫无能力。
竟然已经开通了上山的缆车,封槿同楠暮面对面坐着,缆车的空间其实和方才在汽车里差不多大小,可四面对视,却更让人感到局促。
封槿看向窗外,海水碧蓝,在黄昏的笼罩下,远处升起微红的暖意,风没能穿过玻璃吹入车厢,这份和煦却直摄入封槿的心里,这才是如画美景,封槿看得痴迷。
“我们的设计怕只是画蛇添足,毁了这片美景。”不自觉,封槿喟叹,此刻真实感受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
“没有你,依旧会有人来做,至少你还怀有这份保护它的心意,换个人,怕更是不如。”楠暮也只是侧头望着身下辽阔美景,“不忍画蛇添足,就努力锦上添花,已经不可能不留痕迹了。”
到了山上,缆车依旧缓慢的移动,不曾停留。封槿在开门之际就跃下,工作人员在侧扶了一把,站稳时脚跟依然有些许刺痛,高跟鞋落地时清脆地发出响声。
转身看楠暮,他的动作看似几分迟疑,没有把握好时机,下来时身体微一踉跄,工作人员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封槿本能上前扶住了他。
“看来程总近来疏于锻炼。”突然间的身体接触,封槿极力用话语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正欲收回自己的手臂,却感觉到楠暮的双手撑住了她的肩,附加到她身上的力道也有些加重。
“头晕,扶我离开。”楠暮低头,在她的耳际轻声说。
“怎么了,我叫人…….”封槿慌乱,忙仔细打量楠暮的神情。
楠暮立刻用手捂住了封槿嘴,微摇头,没有言语,脸色却透出些许苍白。
封槿扶着他离开了缆车乘坐的地点,随意找了块平坦的石头让他坐下,内心担心不已,却不能靠近,不敢询问,必尽他们现在,连熟人都不算。
楠暮习惯性地伸手找药,才发现放在外衣口袋里,而方才自己已经脱下遗留在了车上。
看了看表,才发现误了吃药的时间,可症状未免也来得太迅速了些?他曾经试图减药,可副作用强烈,他疑惑,莫非这药就这么吃一辈子?
抬眼看封槿,才发现她也在包里摸索着什么。“这里信号不好,也不准告诉别人。”
封槿掏出了样东西,出乎楠暮的意料,并不是手机,而是巧克力。“是不是低血糖?”
封槿没有往车祸后遗症那方面想,必尽时隔已久,当初她也关心楠暮的情况,分明说是痊愈了。
楠暮迟疑,没有伸手去接。
封槿想了想,也许是他心存防备?真是的,这都要防,又不是拍推理剧,她还在上面下毒了不成。自己掰了一块放入口中,执意塞给楠暮。
“我喜欢费列罗。”楠暮口中咬着德芙,认真地皱眉,眼底难掩一抹笑意。
“可是我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封槿看着此刻有些孩子气的楠暮,心中被哀伤和怀念填满,几乎要脱口告诉他,是楠暮你送的,你为什么不记得。
楠暮看出她的悲伤,原以为她这种女人,未必会有真心,可此刻的表情,分明是曾经动情至深。
“没什么问题?”封槿看到楠暮的神色恢复如常,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没有,何况,我也不会自爆弱点,让别人有机可乘。”楠暮低笑出声,眼中复燃起某种嘲讽的意味。
封槿选择别开视线,透出这种神情的眼眸令她厌倦。她突然心寒,替楠暮心寒,刚才即便只是不相干的工作人员,他都防范至此,那么他的脆弱岂不是要时刻掩饰?这是何等的孤立无援?逼他至此。
叹息,背身望向山外暮色苍茫,凉风微过,吹散她嘴边轻不可闻的话语。
楠暮依稀听到,却不真切。
好像是,那句“没有”,是真的就好,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不会害你……
楠暮是相信她的,不是他的思维选择相信,而是身体本能的举动,方才不适的时候,不自觉就依靠了封槿,今天,对她,内心某个零件怕是罢工了,忘了设防。
随意看了四周景色,两人都不敢再出声,脑海中,想着言多必失,今天,却已经失言良多。
踏上回程的缆车,封槿下意识的拉了楠暮一把,之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目无语。
缆车轻微晃动着,快接近的是一片熟悉的城市景色,想到自己又要维系的角色,他们的内心同时升起了倦怠感,缆车左右的座位之间只隔了根几厘米的细长栏杆,偏就阻挡了两人如此的心意相通。
楠暮后悔自己今天送封槿,更后悔带她来这里,内心升起某种异样的情愫,他没去深究,因为不管是怎样的心绪,都是不应该。
“你知不知道,有想成功的野心,就该忌讳什么?”缆车快到达山下的时候,楠暮突然开口。
“切忌,心软。”封槿微笑,嘴角扬起最熟练的弧度,停靠的时候,他们很有默契的带上的面具。
楠暮和封槿走的,是同一条道路,都只是为了报复。他们都在体会到万劫不复般压迫感的同时,继续前行,不断告诫自己,“切忌,心软。”
他们都几乎忘了,报复的开始,只是因为他们太过用情,刺激他们走到今天的,都是不甘心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这样的人,本就心软。
回到家,封槿冲了个澡,坐在梳妆镜前,侧头擦拭着还有些潮湿的发丝,内心依旧没有办法平静,思绪却见清明,在脑海里无限膨胀开来。
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和楠暮有过多交集,要躲着他。可为什么,按电梯按钮时不自觉就到了地下车库?本不该上他的车,却还是同他去了山上?为什么镜中的容颜该是后悔,难过,却偏偏,透着欣喜。
封槿可耻地发现,自己只是表面上想着逃避,内心是渴望与楠暮相见的。必尽,这是自己依旧还爱着的人。然而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爱人了,自己这么做,是违背良知的。这个人已经不属于她,他快是涵之的丈夫了。
虽然,造成现在这混乱局面的是因为意外,她也是无辜。但她此时如果插入其中,就是她的过错了。
涵之更是无辜的,在楠暮最需要陪伴的时候,是她一直守候在其身旁,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向她要回楠暮?
何况,已是如此不堪的自己,又在奢望什么?
她能听出,楠暮最后说的话,是在自嘲,他承认了他的心软。可是,楠暮,你怎么可以心软?我同你相见,已是饮鸩止渴,你的心软,便是让我愈加沉迷,不得解脱。
毓婉曾经说过,“如果我是你,那个老头子一死,我就会说出真相。不对,也许,我一开始就不会放弃,任由楚涵之代替你的位子。如果我是你,即便是现在,我也会说出真相,怎么,也该争取一次。”
封槿何尝不想,今天在山上,这个冲动就快要冒出来了。
说了,楠暮回头的话,必然会恨死程柯阳,冲动之下,会遇到什么危险,封槿不敢想象。何况,涵之怎么办?楠暮对她,不是无爱,即便无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楠暮不回头的话,她又要如何自处?楠暮没有记忆,那么她只不过是他过去的女友而已。时隔三年,他同涵之有着三年的患难与共,而她又做过什么?即便有记忆,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也较之是平淡如水,敌不过他们的刻骨铭心吧。
封槿有心理准备,即便楠暮此刻恢复记忆,他放的下涵之吗?她清楚楠暮的性格,不会。他们三年的毫无交集,还能回到过去吗?不能。
封槿知道,是她自己太过执着,看淡了,她同楠暮,也不过是一段初恋,没有那场风波,也未尝没有分手的可能。
她该心死了,至少老天对她是有眷顾的,今天短暂的相处,已是难得的福分,她该知足,有这段可供日后回味的记忆,也许就该真心的祝福楠暮和涵之,步上红毯。
她都知道,这些道理她都懂,所有的假设她都有想到,会有的后果她亦清楚。
可今天,在山上的时候,她还是万般留恋,恨不得时间就这么停止了,缆车可以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