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京腔戏墨

8、人生何如不相识

　　几个人在槐树下刨土，附近没什么豺狼虎豹来“清理”尸体，只能苦了几个看不过去的，扛着铁锹壮着胆子把他们埋了，埋着埋着也就见怪不怪了。
　　田家兄弟已经离去，阳光下宋常语的眉皱着，垂着眼眸似透不进一点光。
　　孟夏转到他面前，“大哥，明日我就要回去了。”然后拿出一个锦盒递与宋常语。
　　宋常语抬眼看着他眼神微动，“这是······”
　　“赃物。”
　　宋常语：“······”
　　挖了一个半尺深的坑，看见带着血迹的衣角。
　　孟夏眉头皱起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不要挖了最好。”
　　“江眠这是何意？”宋常语不解道。
　　孟夏认为这与他无关紧要，便随口搬起神棍的架势：“既然已经在此安息，顺其天意不宜再扰。”
　　不料宋常语真的不让人再挖，把土填回去了。
　　欲走之时庆华一家热情留饭，宋常语推辞不过邀孟夏一同，便当是离别宴了。田家两兄弟不在，偌大的桌子上菜品也算丰盛，宋常语和孟夏两人坐的端正，衙役和村人各站一边眼巴巴望着。
　　“前些日子有劳关照，今日一离许是久别，今日不谈官民，还请同坐。”宋常语虽有不自在仍面不改色直视前方。
　　众人皆被他严肃的眼神吓着，纷纷道：“怎敢！怎敢！”
　　孟夏向两活动了脖子，和煦的微笑：“还请莫要推辞，若各位执意不肯，我与大哥只得离席让位了。”
　　让宋侍郎让位？众人惶恐纷纷就坐。人并不多，除了庆华父子俩还有个村长，剩下的便是四个衙役。虽就坐，众人仍惶恐不安，做梦也没想过竟能有一天能与这么大的官主同做。此时个个胳膊挨着胳膊，好不拥挤。
　　孟夏看着面前两臂长的空位，叹息。没想到宋常语竟如此亲民。
　　宋常语不先动筷没人敢动，于是他夹了面前盘中的菜后才有人敢动筷子，几杯酒入肚，气氛终于活跃起来，只不过显然是那边一簇扎堆。
　　方才吃了这几天吃的第一口菜后，宋常语便不再动筷子，味道不差，只不过自小生长的环境让他有些勉强去吃第二口。倒是一旁孟夏一直在动筷子，见他吃的正香也不好扰，便独自喝酒。
　　他其实有省略了不少事情没有告诉孟夏，案子明面上只能查到这里，说出来也就没有必要了，何况孟夏虽面上和他亲亲热热的，人心隔肚皮，他一向做事小心谨慎，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一件事，宁愿多花点时间，就算是他大哥二哥也不会察觉。他已经派人去查何人最先在皇上面前谏言以及石衍的背后是谁，还有那个韩顾。
　　李莲端着瓷碗里面盛着汤，路过宋常语时手一抖洒了出来，竟没想到宋常语反应如此之快，避的远远的纤尘不染，孟夏收回了夹菜的动作，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糖渍对离他有些距离的李莲说：“小心一点，别烫伤了自个儿。”
　　众人也没想过会有这一出，皆静了，然后跳出来的是李氏的尖锐斥责声：“你个死丫头连个碗都端不好！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无碍，各位继续，我去换一件衣服。”近日雨水不绝，两人都带了几可换洗的干衣，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宋常语有些灿灿的却也不好此时离席，坐在上首饮酒，一会儿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李莲和李氏在厨房，李氏指着李莲的额头骂：“连个人你都看不准啊！你怎这般无用！”
　　“我，这么办呀？总不能，总不能再泼一次？”李莲带着哭腔。
　　“泼你个头！听着，我看那公子是宋大人身边之人，想必家世定也不错，你······”
　　“可是我喜欢宋大人······”李莲面色绯红低下头。
　　李氏脸上一沉：“还不是你个死丫头！我问你若是那位公子和庆华之间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之后你就说不小心进错了房间，那位公子酒兴大发拉着你······”
　　孟夏正将衣服换好，听到屋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知屋顶上便是顾唯便也没多在意。谁料那人推开屋子便将门关上，一边利落的脱衣服一边抱向他。
　　孟夏虽无武艺傍身，对付一个女子却也是不在话下。
　　“孟公子，奴家其实仰慕您已久······”突如其来的呼吸不畅让百般娇媚戛然而止化为一脸惊异。
　　孟夏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凉凉一笑：“这样你也仰慕么？”
　　李莲大惊，欲呼叫之际只感觉脖子上的手力道猛的一收，她涨红着脸面色惊恐，只觉面前的人和在彼时的谦谦公子判若两人。
　　孟夏盯着面前的女人很久，笑得很是温柔，只是越温柔一分，手上的力道就越用力一分，眼中似有风暴酝酿。
　　李莲的脸涨成猪肝色，挣扎越来越无力。就在孟夏用最后一分力时顾唯淡淡的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主，不可。”
　　这时候如果杀了人，无论如何都会给他和宋常语带来麻烦的。
　　孟夏顿了顿，手中的人没了声息，却还能感受道脖颈处的动脉在挣扎着像一簇小火苗般跳动，孟夏很想就此将它抚灭。
　　冰一样透彻的眼睛看向神出鬼没的暗卫，仿佛不曾有之前的风暴，却看的人骨头发凉，他似叹息了一声，松开手再不管地上突然涌入肺部空气而大声咳嗽起来的女人。
　　“走吧。”他说。
　　夜风拂过，石巡抚的新居一片安寂，主屋内多了道呼吸，月关下修长的影子源头是一片青色的衣脚。
　　穿着中衣的石衍迅速下床跪拜，“大人，东西给他了。”
　　“哦？”青衣语调上挑，尾音带着几分月色的朦胧，“给他什么了？”
　　“羊脂玉如意。”石衍只觉侯间瘙痒，忍着不敢咳嗽。
　　“那他是作何反应？”
　　“推辞一二，然后收下了。”石衍又鼓足气问道：“敢问大人为何要我试探······”话还没说完，青衣投来冷冷一眼让他噤声，只不过刚刚瘙痒的喉咙似乎舒服了一点。
　　青衣靠在窗前语气依旧道：“ 明日开始，安排人去沿路的吉祥当铺，每日一报，半月无果便追寻迷香。”
　　“若找到了该如何做？”石衍躬下身。
　　“随你。”
　　石衍的嘴角抽搐不敢质疑。
　　孟夏和顾唯一路快马，行至一林间小路又是夜幕。
　　据说仙门弟子均习御剑之法，孟夏身体抱恙，御不得剑，实际上他是不会的，顾唯他是不肯的。他说：“御剑之术属下荒废良久，况且属下至今并无自己的配剑，若有不慎恐伤及主。”他此时用的剑是孟家给的。
　　“暗处呆久了不喜欢在明处？”据说顾唯在成为他侍卫之前是个杀手来着的。
　　顾唯扭头环顾四周对此问题避而不答。
　　树影婆娑，有人立于树影之中，呼吸绵长。
　　“哇——哇——”粗哑难听的几声鸟叫，几只乌鸦被惊扰从林间飞出，扑棱着黑色的羽翼，挡住了欲迎还羞的半轮明月。
　　风动，马儿受惊嘶鸣，有兵刃相交的刺耳摩擦带起一片细小的白色闪电，白光中露出一双阴冷的眸子，“上！”
　　孟夏勒住缰绳安抚受惊的马，看见不知何事顾唯窜到了他身前，剑出鞘三分。于此同时，十几道身影将他们团团围住。走路无声，亦没有废话，每个人手里都是一把明晃晃的刀，两侧树林中还有簌簌声，一只只箭头自暗处伸出，调整角度后只听得那声令下，刹那箭如雨下。
　　不待孟夏做出反应，顾唯手撑马鞍一跃而起，衣袍翩飞，似有生命遮挡住一方箭雨，露出里面一身同色劲装。右手持剑将剑鞘甩出直击那首当之人命门，后者躲避不及一顿一停之间被击中还阻了后面人。
　　四面受敌，被保护者还是个混吃等死的药罐，他整个人如光影般绕着孟夏旋转快的看不清身影，只能看见不断扑上去又不断被踢飞的身影，时不时血花四溅夹杂痛呼惨叫，后面的人开始犹豫。
　　孟夏看见顾唯绕着他一直高速重复着踢、砍、辟三个动作，不由有些犯晕，便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睛。
　　两侧又一波箭架好，只是还没待他们听到号令，顾唯剑甩手而出，穿过咽喉将一偷袭者钉在树上，因剑锋竖立剑身玄铁所铸锋利无比，那个被钉在树上的人抽搐了两下，然后向下滑了滑，他表情痛苦张开嘴无声嘶吼，再然后，下颌骨卡在了剑刃。“呼啦”一声是衣服与树干摩擦的声音，“扑通”一声人体砸向地面。
　　人们先看到的是那把在夜色下不慎清沾染了红白液体的剑，暗色沿着树干一路向下滑落，树下“坐”着一个脖子及以上被均匀分开的人，脑袋，朝两边耷拉着，粉白与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削骨如泥。
　　场面静了一瞬，有谁一声惊叫，“快把符撕掉！”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响指，引发的是两侧铺天盖地的爆炸，断肢残腿与血雾齐飞，背景是冲天的火光。
　　孟夏坐在马上漠然盯着火光中的黑影，在顾唯一边对敌的时候一边默默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