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症》京腔戏墨

7、人生何如不相识

　　石府内喜气洋洋，因为就在昨天石衍的官职从知府变成了巡抚，原因是上任巡抚贪污关饷，本来只是过场面的例行检查却没想到一查就发现了这么一个大洞。发生的突然一时之间没人顶替，这时有人推荐石衍，就让他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当然这个说话的人地位自是不低。
　　客人陆陆续续进门。
　　“这案子都没查完呢，他就先升官了。”田二撇嘴，喝了一口酒。
　　“本来这件案子是我全权受理，石巡抚只是被要求配合和出人马罢了。”石衍提为巡抚，新知府是底下县官提上来的。身后侍女上前帮宋常语斟酒。
　　这时石衍端着酒杯走到他们这一桌，笑得见牙不见眼。“宋侍郎下官敬你一杯!”
　　“倒应该是我敬你才对！恭喜了，石巡抚。”宋常语起身又亲自将酒满上，两人碰杯。
　　随即石衍看向孟夏，笑容更深几分，“孟仙长——”
　　“巡抚大人客气了，这称呼在下可承受不起——来来来、我敬大人一杯！祝大人步步高升。”
　　“诶呀，这还要多亏孟公子啊！若不是孟公子那日一挂——”言及此处，石巡抚用一种“只可会意”的眼神看向孟夏，后者回了个“我懂我懂”似笑非笑的表情。
　　酒过三巡，屋内充满了人腥味。
　　“我、我跟你们讲，孙、孙武那孙子真是好运······”一个瘦巴巴的衙役大舌头说。
　　桌上的人显然都喝多了，旁边的人随口接话问：“哦？说起来好久没没看见他了······嗝~不会又赌的的官府都丢了吧！”
　　“嘿嘿~”那衙役神秘一笑，一把搭上问话那人肩膀，“嘘！我、嗝~我跟你讲，那孙子、现在可逍遥快活了——那天我听见咱们知府说、说要给那孙子一大笔钱，让他离开江陵，呃，现在是巡抚大人了。”
　　“说什么瞎话，咱们大人为什么要给他钱，你也是醉得不轻啊！”旁边人哂笑一声，将醉的不省人事的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酒桌上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复醉意，悄悄溜了出去。

　　孟夏看着石衍推向自己的锦盒，迟疑，“大人您这是？”
　　“呵呵，一点小心意，还请莫要推辞。”石衍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孟夏的神情。
　　打开盒子，一股清香扑面，里面躺着一只成色上好的羊脂玉如意。
　　“我知以孟公子的家世定不稀罕那黄白之物······”
　　窗外有紫薇正盛，一时间香气逼人。
　　孟夏溜达到府衙大堂，那日他十分不体面的进来的地方，地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色的血迹。他蹲下，指腹擦过粗糙的地面，笑得愈发温柔。
　　不知藏身何处的顾唯突然现身，没有出声就这么望着孟夏。后者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局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俗话说血可流，但不能白流。”
　　似乎没什么毛病。
　　然后顾唯在孟夏的注视下跃上了房顶，看不见人却似乎能感觉到有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孟夏找到梯子爬上去的时候对上一双眼睛，抱剑坐的笔直只有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动。
　　孟夏：“你······是哪位教出来的？”
　　“藤远先生。”顾唯脸上难得有一丝变化。
　　孟夏微笑：“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我投诉。”
　　顾唯：······
　　和顾唯并肩而坐，道路两边种着海棠，此时开的正盛。
　　顾唯偏头看向孟夏，“主，我们该回去了。”
　　“为什么那么着急回去？”孟夏反问。
　　顾唯：“主已经断药很久了，若是不回去取药，怕是有性命之忧。”似是看出孟夏的想法，他又道：“要取此药，非主亲自到藤远先生处不可。”
　　“······还剩几天？”闲的扒拉着瓦的爪子一顿。
　　“半月有余。”
　　转头深呼吸将这个举足轻重的问题压下，再转过来已是平复。“我与苍暮景关系如何？”
　　顾唯想了想道：“似敌非友。”
　　孟夏又问：“九召为何物？”
　　顾唯：“一把扇子，夏夫人留下的。”
　　“我为何要你把九召交给苍景暮？”
　　“不知。”
　　视线在他拿着的那柄剑上流转，身形简谱通体漆黑，剑鞘上暗金流液描一个“地”字、一个“柒”字。这种剑孟家侍卫人手一把，只不过上面刻的字不同。
　　“我······似乎从未见过你使剑。”孟夏有意试探。
　　闻此顾唯认真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省略了一系列过程直接下了可解决现状的结论：“主，药要按时吃。”
　　“······你觉得我的病不是身子是脑子？”回复他的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被衬托的无比生动的眼睛，此刻写满了同情。
　　下午孟夏去了城中被灭门的几家，果然连死者的魂都看不到。
　　府衙大堂，两侧衙役雕塑般持刀而立，宋常语一身黛紫色官服，左肩上绣有浅色石南花，他坐在上首，不怒自威的气场压的底下跪着的人喘不过气来。
　　“大、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我只杀了一只猫。”一个瘦小的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极力掩饰自己的存在感。
　　“事发那日，有人看见你与蒋康发生口角，所谓何事。”
　　“那日早他突然过来说他家养的鸽子少了一只，问我有没有看到，我说没有他却非要进来，也不知怎么着在院子里找到了个死了的鸽子，非说是我偷的，然后就吵了一架。”
　　“那只鸽子的下落现在何处？”
　　“······被我婆娘煮了吃了。”蒋昌心虚的低下头，在牢里呆了几天已是不成人样。心里有点怨恨他婆娘，今日审堂居然没来在家中悠闲着。
　　“蒋康遇害那晚，你说你杀了只猫，但有人看见你拿着刀站在蒋康家院中和蒋康的尸体，你作何辩解？”
　　蒋昌惊慌摇头，“不是我，真不是我！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大牢里！一开始还以为是梦呢，然后发现之前才是做梦。”
　　“你做梦自己杀了只猫？”
　　“那日晚我喝了点酒，晚上睡觉时总有猫叫，吵得不得安宁，出门赶猫的时候顺手拿了婆娘杀鸽子的刀······我只记得我连自家院门都没出，怎么可能就到了他家院子。”
　　“那只猫是什么模样？”
　　“我、我没看清。”
　　这时蒋康母冲出人群厉声叫喊：“你撒谎！明明就是你杀了我儿子，还编什么故事来骗人！活该遭报应！”
　　蒋康母赵氏被带上来，跪在蒋昌旁边就要伸手掐他，被一旁衙役拦下。
　　“呜呜呜，大人你要为民妇做主啊！我儿死的凄惨啊！”
　　“肃静！”
　　蒋康母一噎，在一旁抽抽搭搭小声哭着，不敢造次。
　　“赵氏，那日你可听见猫叫？”
　　“没有！”赵氏咬牙。
　　“嗯？”与一开始的证词不一，宋常语冷下脸。
　　“民妇可、可能听错了。”赵氏结结巴巴说。
　　“蒋昌。”
　　“小人在！”
　　“你可认识新城的庆长？”
　　“小人不识。”
　　闻言他旁边的赵氏却是抖了一下。
　　宋常语将两人神色俱收眼底，继续问：“蒋康的家中多处放了辟邪之物，还贴了大量符纸，你可知是何故？”
　　蒋昌好奇当时人他不问却要问他却不敢说，便回道：“原因倒是不清楚，只约莫记得是一两年前突然买的。”
　　赵氏脸色更是不好。
　　“你可听说过韩顾这个人？”
　　蒋昌迟疑了一下，道：“一次和蒋康喝酒是听他提过，是个做珠宝生意的。”
　　听到这个名字赵氏脸上血色褪尽，两只手死死握紧。
　　“赵氏。”
　　“民妇在！”
　　“西城张家有韩顾的地产，南城赵家有韩顾名下的店铺，新城庆家地下埋的财物，不去存钱庄倒埋在自家里，还有不尽衣物经辨认为韩顾私物······你家倒也是挺照顾韩顾的生意的，两年前一平如洗之后一夜暴富，那几箱玉石翡翠不拿出去交易却放在家中封尘是何故？那么大笔交易，想必契书不会轻易弄丢吧？”
　　若换她丈夫来定能随口扯出许多理由，可赵氏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比没钱的时候还要难受，此时儿子死了，她心也死了，对那个她从未见过的韩顾，她一面希望能早点投胎别来找他们，一面又希望变成厉鬼来取她性命的这一天能早日来到，这一刻心中竟有说不出的舒畅。
　　她垂下头，俯下身，再抬起来面如死灰。
　　“韩顾被杀之事你可知情？”
　　“······知。”

　　四桩惨案牵扯出一桩封卷的谋杀案，还是为数不多的冤魂复仇，一时间沸反盈天。
　　蒋昌走在街上，面容憔悴双腿发软，丝毫没有被无罪释放的激动。走到家门前，他下意识的去看隔壁的院子，此时大门紧闭，被贴了两道封条。忽然打个激灵，推开门就嚷道：“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蒋康面色一紧，又喊几声给自己壮胆：“婆娘！我回来了！”
　　“又死哪去了！”他压下一丝不安，恶狠狠啐了一口，把屋门打开。
　　一阵恶臭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屋里躺着的就是他家婆娘，不知死了几天了，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
　　他惊叫一声跑出屋，大口喘着粗气，目光似透过泥墙看进隔壁的院落。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没有事的。”
　　“说好不杀我们的······”
　　“蒋、蒋、不能怪我，我是被逼的······别来找我、别来！”
　　蒋康的死状他历历在目，他脸上身上的每一道口子都拜他所赐······哀求惨叫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到死都瞪着他。
　　他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蒋昌疯了，据说是被自己婆娘的死状吓疯的。仵作说那女人是毒死的，原因是那只鸽子染上了飞禽才有的传染病。之后蒋家查封，那群鸽子被关在笼子里一把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