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节》魔**子

23、番外 挽歌

　　张倩死了。
　　我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两个字，它们像恐怖的诅咒那般，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的回荡。
　　死，是什么意思呢？
　　我对着面前被白布覆着的尸体，有些茫然，总觉得这是她的另一个游戏，她还会再一次用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对着我说：“我不会放弃！”
　　其实，她早该放弃了，因为我也已经放弃了。但是，在知道她得病的消息时，我才惊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无意。一道小小的房门，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推开它
　　“我以为你会宠我，一直那样宠我的！”张倩扑入我怀里。对着泪流满面的她，我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这么对我？我有什么错？”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又捶又打。
　　“为什么你变心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陈初云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甚至连关云筝都不理我，为什么？”
　　“张倩，冷静一点！”我将她揽入怀中，却分辨不出心中的酸涩所谓何来。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我不怕死，夏眠。我真的不怕，但是我怕看不到你！”她抬起头来，红肿的眼里有让我心慌的感情。
　　“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昌明，不会有事的！”我扭过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我……竟然害怕。恐怕我从来都没有走出过张倩给我的阴影，是不敢还是不想？
　　前几天，康子谦死了。那是我第一次距离死神如此之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不存在了，听着康家人的悲号，看着子馨苍白的脸色，我开始害怕。害怕死亡，害怕失去。所以当子馨最后昏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几乎崩溃。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问她的话：“你为什么嫁给我？”后两个问题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是那个主旨，她嫁给我，是因为我是夏眠，还是因为我只是我？
　　她的回答不可思议，她的眼泪让我心慌不已，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关心她。我害怕自己会再次沉沦，就像当初和张倩那边，死不放手。
　　可是实际上，我对她已经有些重复当年的历程了。我不同意离婚，不单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占有欲。
　　从医院回来后，每晚在书房入眠前，我都会无意识的拉开手边的抽屉，对着暴露在晕黄的光影下的年少记忆发呆。
　　17岁的张倩，17岁的我……书房门口一闪而过的黑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扔下手中的照片，我紧走几步，手触到门把，对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却再一次失去了开门的力气。现在，我觉得自己很累，累得没有勇气再面对子馨，面对又一场可能分崩离析的婚姻。
　　因为张倩的要求，我陪她回了W市的高中，站在初时见面的教室门口，她兴奋的满脸通红，抓着我像个孩子一般坐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位子。
　　“张倩！醒醒吧！”我无奈的道，拉住了她忙碌擦拭桌椅的手。我们的高中已经重建过了，初时上学的教室早已人去楼空，是一栋废弃的旧楼。
　　“夏眠，你把祁阳和宋予瑶她们都叫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在食堂再吃一次饭！”她反握住我的手，一径的自语。
　　“没有了，张倩，食堂没有了。你什么都找不到的！”我摇头，对于她这种缅怀过去的方式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的，它只是被拆了，但是还留在我们心里！”她放开我的手，蹲回地上大哭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她双手抱头，任凭我怎么劝说都不肯站起来，我只能弯腰将她抱起，结果她就势吻上了我的唇。
　　熟悉的香草气息从她唇上传来，我恍惚想起了我们的初吻，那片食堂后面的小树林，枝叶婆娑间，一对懵懂的少年……
　　第二天，在回S市的火车上，她靠在我胸前，轻柔的道。“你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我转往窗外，有些烦躁。昨晚，我没有回家，也没有和子馨说一声，一晚上和张倩在一起，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我却害怕她会胡思乱想。
　　“对女人而言，心灵的出轨比□□的出轨更难以忍受！”张倩握住了我的手，仰头突道，我想甩开她一走了之，身体却背叛了意识的控制，看着我们交握的十指，心中忽觉不安。
　　第二天，会议中，我接到了子馨的电话。
　　“我们结束吧！”电话接通，她披头就是一句，我大脑一片空白，失态的在会议中途站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保证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情！”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病中的张倩，一咬牙，我听到了自己咽喉中挤出的“好！”字。
　　“夏眠，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不得我有所反应，她挂断了电话，我能想见，她垂泪无助的模样。
　　因为我们都太骄傲了，不懂得向自己坦白，不懂得向婚姻低头。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康子馨你怕发疯，我又何尝不怕沉迷？
　　我扔掉了电话，在满室主管，头头怪异的视线中走出会议室。蹲坐在消防走道中，我埋首膝间，脑子一片空茫！
　　“夏眠！”
　　祁昊在我身边坐下，拍拍我。
　　“有时候，爱情比我们自己所想的宽泛，爱一个人，并不需要时刻的厮守！”
　　我抬头看他，镜片后那双严厉的眼睛。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和他坐在地上聊天。
　　“你爱过？”
　　“当年祁阳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如今你又重复了一遍？怎么，我在你们眼里就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祁昊自嘲的微笑。
　　“也不是，只是想不到！”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烟，回以笑容。
　　“不管是康子馨还是张倩，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看着指间那一小点火光，我喃道。
　　“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就是谁，不要逼自己。”
　　我抬头朝他笑：“祁昊，其实你可以考虑开个心理辅导诊所！”
　　“嗯，我收费很贵的，怕没人光顾！”他摘下眼镜，低头轻笑。很多人都说他和祁阳不像，其实他们笑起来的时候有相似的阳光味道。只是祁昊不常笑，而祁阳的笑某些时候更像是一种面具。
　　我想谁？闭上眼，浮起的是那模糊的身影……
　　“好了，我走了，你也快点回来把！”他重又拍拍我，起身离开了走道。空旷的走道里又只剩我一个了。
　　影像慢慢清晰，我看清了那个微笑的身影，然后我……开始怕，怕自己会想起以前，想起那段互相折磨却又互相寻求慰藉的岁月。
　　……
　　“夏眠，你为什么叫夏眠啊？怎么不是秋眠冬眠呢？”
　　“那你怎么叫张倩不叫张飞？”
　　“夏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
　　“夏眠，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是不是会摘给我？”
　　“我会买给你！”
　　“喂，你为什么都不浪漫？”
　　“浪漫也要实际一点，你叫我怎么上去摘啊？”
　　“你……”
　　“结婚后，你会不会一辈子对我好？”
　　“……”
　　“考虑这么久想死啊！”
　　“喂，张倩你谋杀亲夫啊！”
　　……
　　“你是不是很喜欢孩子？”
　　“嗯，你有啦？”
　　……
　　“我的孩子呢？孩子呢？”
　　“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对不起！”
　　“夏眠，我要得不是你的对不起！”
　　……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怎么？已婚的男人可以花天酒地，已婚的女人就不行了？”
　　“张倩！你不要太过分了！”
　　“夏眠，你放开我！”
　　“不可能！”
　　……
　　“我们结束了！分开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下去了！”
　　……
　　凌晨时分，我从梦中惊醒，梦里的影像鲜活的像是昨天一般，让我重温了和张倩从相恋到反目的过程。
　　只是此刻，梦里的那个张倩，就要不在了。
　　我埋首掌中。
　　“女生的眼泪是很宝贵的！”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师兄……”影像慢慢清晰，我记起了她被我一吓跌坐在主席台上的样子。是啊，我怎么忘记了呢？
　　8年前母校的报告厅，那个帮我找到中国结的女孩，那个告诉我眼泪很珍贵的眼神如清水般的康子馨。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厮守！或许，她就是这么做的。
　　我想要的，现在终于找到了。可是，为什么我却想哭？最后一次哭泣已经远的记不清了，为何现在，这样的午夜，我会有这种冲动？
　　厚实的窗帘外夜幕依然深重，子馨已经离开了，这个死寂的房间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笼罩着我。
　　医院里，在走道上看到红着眼眶离去的康子馨，我莫名心疼。面对张倩希翼的目光，我终于点头答应复婚。是不是只要张倩不哭了，子馨也能开心？
　　可是我呢？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的喜怒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在婚宴上，我看着她穿着碎花洋装，弯腰捡起花球的美丽侧脸，竟然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勇气。我就怕再下去，我会是第一个在婚礼上发疯的新郎。
　　张倩和康子馨，此刻似乎合为了一个人。有时候看着张倩的小动作，我会想起子馨，同样，去子馨那里接夏彦的时候，我会在她身上看到张倩的影子。
　　婚礼后不久的一个凌晨，张倩彻底停止了呼吸。因为她拒绝所有的物理治理，所以她并不像一般的癌症病人那边形容枯槁，除了消瘦和脸色异常外。眼前的她和睡着无异。
　　张倩的葬礼仪式结束之后，我对着墓碑上张倩青春飞扬的照片，模糊的想起了从前。那些关于年少的游戏，笑闹，那些一张张如花般年轻的笑脸。
　　遥远的某处，不知是谁奏起的乐曲——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
　　“夏眠！”下阶梯的时候，子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我疑惑的看她。
　　“这歌声，好像挽歌！张倩一定能听着这样的歌进入天堂的！”
　　是吗？挽歌，可是，张倩会上天堂吗？我不是坏心眼，只是她的个性，恐怕宁愿再入轮回，如果有的话！
　　下一世，希望……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悠扬而略带悲伤的音乐继续在四周缠绕——身后，突然传来夏彦的声音：“爸……”
　　我转头，子馨抱着孩子站在夕阳里。稀落的墓园中，一身黑衣的她显得肃穆而美丽。我们四目相对，可是，没人有勇气跨出这一步。
　　她突然蹲下身子，松开夏彦。看着他一步步艰难的向我走来，我赶上去一把抱起他。
　　然后，子馨转身离开，夏彦看到母亲离去，大哭不止，这样的哭声只是加速了她离去的脚步。
　　“……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
　　歌声继续，子馨也消失在了我们眼前，夏彦终于哭累了，靠在我身上沉沉睡去。
　　我的花儿，在哪里？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挽歌送别的，除了张倩，还有那段不知何时开始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