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节》魔**子

22、最想念的季节

　　光阴如梭，只是那珍贵的生命对现在的张倩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多脏器病灶爆发带给她的只有无止境的疼痛，而医院除了给她注射吗啡减轻疼痛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不过偶尔张倩精神较好的时候，依然会自己下床走动，最喜欢靠坐在迎门的宽大窗台上。她拒绝化疗，所以没有一般癌症病人那样落发的烦恼，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衬着她的脸色格外苍白可怖，晕黄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映入她的眼底，乌黑的瞳孔里散发出一种让我窒息的绝望之光。
　　她住院半年的时间，看她的人不多，除了她父母外，常去的只有我和祁阳的妻子。一开始那些小护士对于我的出现都是一脸意外兼讶然的神情，这也是人之常情，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样频繁密集的跑去看她的行为很可疑。因为我和张倩除了先后嫁给一个男人外就没有任何其他交集了，我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情敌。
　　看到我走进病房，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连头也没回，只是失神的望向窗外。不知道她是在惋惜逝去的生命还是别的什么？
　　“地狱和天堂的差别就是天使和魔鬼的界限，看似泾渭分明，实际上，圣经故事告诉我们，最伟大的天使长也能堕落为恶魔。往前一步是覆灭，后退一步抑是沉沦。”
　　在我拿了两个苹果在洗手间清洗的时候，她的声音从外面幽幽的传来，让我止不住头皮发麻。看到我一脸失措的表情，她轻蔑的笑了起来。
　　“幸福不是别人赐予，也不是上天注定的，而是由自己争取来的。”吐出这句话之后，笑容终于从她脸上褪去，她开始梦游一般的向我描述她的过去：“我的母亲曾经是父亲外遇的对象，三岁那年我的母亲终于顺利嫁给了父亲，由情妇转为了妻子。我的生活也随之踏入了正轨，和一般的孩子一样成长学习。意外发生在我初中二年级时，隔壁职校的老大竟然学着港片中□□的样子在我回家的路上堵我。第二天，这件事通过我最后朋友添油加醋的描述成为了轰动全班的大事件。自此，我不再执着于所谓的友情。在人情薄如纸的今天，我也不愿浪费时间在那朝夕变色的人际关系上。”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之间从来没有正常化的交流。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只是呆滞的听她继续下去：“我第一次看到夏眠，是在电视屏幕上，直到后来他的真人出现在我们学校，我才真正认识他。我们的相爱很不现实，几个眼神接触，只言片语的交流，就结下了白首的约定。是年少的冲动，也是那时的天真，大学毕业结婚后，我才发现我根本抓不住他，也管不住……”
　　“你的想法是错的，两个人在一起，不能人为的设置等级，爱一个人不是控制，不是绝对。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互相关心的基础上的，因为你总是想着控制，总是那么任性，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自语，冲动的脱口而出。
　　“任性？是吗？你都说我任性……康子馨，爱情难道不是相属吗？相属不就是百分百的属于我吗？但是夏眠却不能百分百属于我，我知道他极其喜欢孩子，于是我想有个孩子就能拴住他，但是因为他母亲的错……孩子没了，我也再不能有孩子了，我失去了唯一拴住他的机会！”
　　“所以你……和别的人一起？”我不想用出轨这种词来指责一个病弱的女子。
　　“全是他母亲一直在针对我，她认为我配不上她的儿子，还处处为难我的家人，直到最后害我丢了孩子，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你知不知道那种感觉？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愤怒，但是夏眠面对这一切只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就能回来我身边吗？不能，所以我的行为全是被逼无奈的反击。我没错，你没有权利指责我！”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满脑子都是别人的错别人的责任，完全不考虑自己做错什么或哪里不对。对于张倩拥有的这种想法，我不知道如何判断对错，如她所说，在自己的人生观都混乱的情况下我确实没有指责她的立场。
　　“都是你，要不是你出现，夏眠不会不要我，都是你的错，你滚，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要看你一副胜利者的施舍嘴脸！我不希罕你的退出！”张倩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我一把推出了门，我猝不及防，狼狈的摔坐在地上。听着门内隐隐传来的哭声，我觉得鼻间涌上了酸涩。
　　夏眠不是不要你，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要你？我也没有你说得这么伟大，只是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小时候的童话故事里，结尾只告诉我王子和公主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我看不到这么现实的结局，也想象不出晚境这样凄凉的公主。
　　扶着医院的白墙，我慢慢向外走去，在走道间，看到了夏眠，我们已经离婚，他把孩子的监护权给了我。也将重整旗鼓的康庄还给了父亲。他看了我一眼，随后掉头和我擦身而过。如慢动作回放一般，看着他从我身边掠过的那一刻，我忍住了即将夺眶的泪水。
　　因为我答应了子谦，不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我是姐姐，不能让弟弟笑话。
　　“你好，夏……哦，不是，康小姐！”在医院外的大花园里，我看到了匆匆前来的关云筝。
　　淡紫色披肩，毛尼短裙的装扮比起她在两生花的时候多了一份时尚和随意。谈笑间，那温润柔美的古典气息扑面而来。
　　这样的美女，连看着都是一种享受。为什么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
　　“梦想和现实，是有距离的。”
　　似乎注意到我的想法，她偏头浅浅一笑。
　　“呃？”我有些意外。
　　“其实，这句话是她告诉我的！因为当初我分不清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所以，我失去了一切！”
　　看着她美丽的眸子，对于她话语中的那个“她”我摇头表示不解。
　　“为什么是两生花？”我忍不住问她。
　　“因为……这辈子做错了，所以要提前预支下辈子的时间啊！”
　　她在说什么？我越来越迷糊了，看着她只是无解。
　　看着我的神情，她忍不住微笑道：“两生花的含义，不是等待，而是生活！不论如何痛苦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就像现实和梦想一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然后，她抬挽看表，歉然道：“抱歉，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紫色披肩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看着她的背影在走道上消失，我依然如坠云雾。
　　现实和梦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多月后，夏眠和张倩复婚了，不管那有多少内情，我都没有兴趣知道。因为，那不是我能关心的范围。
　　穿着白纱的新娘在众人簇拥下重新扔花球，我明明站在人群的外围，居然还是鬼使神差的捡到了那个花球。
　　夏眠看了我一眼，和之前无数次那样再次调开了视线，扶着病弱的新娘回去休息。我制止自己看向他的眼神，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眼前可爱的小公主身上。
　　“阿姨！”
　　祁天悦六岁了，口齿清晰，吐字清楚，轻拉我的衣角，笑容甜美。
　　“什么事？”我俯身，看着她粉嫩的小脸蛋。夏彦被母亲带到国外玩去了，暂时不在身边，所以，看到悦悦我格外想念我的小彦。
　　“为什么伯伯又要结婚了？”孩子的问题天真，却让我无言。
　　“因为伯伯想让阿姨笑啊！”祁阳从我手中接过悦悦，看着我笑容灿烂。
　　这个男人的笑容绝对可以消弭万物，可惜，接触久了就会知道，他的笑容都是伪装，真实的他冷漠至极。
　　“喂，其实，夏眠对张倩更多的是歉疚！”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在我身后道。
　　“我不想知道！”
　　他和我，已经是陌生人了。所以，我没有必要再为了一个陌生人心神不宁。
　　“他还是夏彦的父亲，这一点，你无法反驳！”
　　又来了，我心里的想法似乎又被人看穿了，我转身怒瞪着一脸坏笑的祁阳。这个男人除了外貌外不知道有什么好，竟然让关云筝这么好的女人甘愿为他蹉跎一生。
　　夏眠的母亲抱着张倩哭泣，我想，这一刻，她终于能从那份歉疚中挣脱出来了吧。可是夏眠的神色太过严峻，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参加的是一场葬礼而不是婚礼。
　　不知自己算不算乌鸦嘴，婚礼结束后没多少时间，传来了张倩的死讯。
　　灵堂里她的遗照就是从夏眠书房里那张双人照截出来的。放大的照片充分展示了她少女时代的绝代风华。
　　夏眠站在角落，低垂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真实感到了他的悲伤。不管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恩怨情仇，人不在了，这些感情却不会随风散去，相反，会留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中。
　　以后的每一次转身，每一段回忆，都会让人痛入骨髓。所以，和死者相比较，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夕阳下的墓园里，夏眠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凄然。夏彦在我怀中开始不安分，挣扎着要下地去。
　　“……爸……爸爸！”努力数次得不到满足的孩子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夏眠闻声回头，我们之间不过数步的距离，却觉得怎么都跨不过去。张倩的死，似乎在我们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周围播放着略带哀伤的音乐。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
　　那些花儿，那些曾经傲然的绽放生命华彩的花儿，此刻全成为了这冰冷墓碑上的姓名。我们真的曾经拥有过他们吗？
　　夏彦哭着向父亲伸出短短的手臂，模糊的叫着：“爸……爸……抱爸……”
　　我和夏眠迈不过去，也许，宝宝可以！我蹲下身，慢慢放开夏彦，他在第一个踉跄过后，终于迈出了稳稳的第一步。然后在孩子又一次几乎扑倒前，夏眠俯身捞起了他。
　　在父亲怀中的夏彦笑颜如花，此时，墓园里的人潮纷纷散去，我转身独自往外走去。身后，夏彦的哭泣突然响彻云霄。
　　“妈妈——”
　　我捂住耳朵，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这个躺满了死人的国度，冲出了那些关于爱情最初以及最后的幻想。
　　夏眠，这个天之骄子，商界奇才。
　　我想我开始了解他了，外表的玩世不恭和眸中的一点点冷然只是为了自我保护，处于风云色变的商场中，站在众人瞩目的顶峰，他所承受的比我想象的多得多。所以，他的善变和难以琢磨都是必然的，对于张倩那种爱恨交加的反应则是他成熟表现下幼稚的一个角落。
　　现在，那个角落崩溃了，我却没有能力为他修补，踏上离开墓园的公交车，我止不住的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关云筝的话，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到底有多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测量的出来，或许它们的差距就是心与心的距离，也或许，它本身就和现实融合到一起，难以剥离。
　　子谦，对不起，我又一个人躲起来哭了。
　　我尽力了，可是，现实真的太伤人了。夏眠于我，我之夏眠，都无力改变那些既有的东西。
　　我所拥有的那些花儿，早已随风散落到天涯了。再也抓不住摸不着。
　　苍茫天空，如今的你们，是否听见？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吹散了我的泪意。抬头看着车窗外枝头的落叶开始缤纷而下。在风中打着旋，用它们独有的舞步跳进了又一个秋季。
　　春夏秋冬，偷偷转了一个圈。
　　最想念的季节，你到底想起了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