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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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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街上的对峙过后,我没有解释,夏眠也没有询问。生活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波澜不惊,他不再夜不归宿,而是天天回家,只是我睡卧室,他睡客房。
比起一个人冷清的房间,现在两个人在餐桌上的沉默更加折磨人。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情绪不稳的关系,我常常莫名其妙的落泪,却总在他抬头前拭去,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但是,1000次的成功都不能避免那1001次的失败,今天,我的泪来不及擦干,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狼狈的滚落。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也低头默默吃饭,突然手中的筷子被人取走。
“别吃了,小心呛到!”他摇头,伸手轻拍我的背。
“我没事!”我躲避他的接触,转身往房间走去。
“康子馨!”他叫我,我依言停住。
“你为什么答应嫁给我?为了康家?还是为了报复夏家?”他的问题很犀利,也很讽刺,让我觉得想笑,泪却先一步哽住了咽喉。到了今天,他还在问我这个问题。
深呼吸了几次,我终于能够吐出连贯的话语:“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很好的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
扶着门框转身,我想对他微笑,眼泪却先一步滑下。在他反应之前,我关上了房门,将自己置于满室清冷之中。
那一次谈话后,我们就此过着相敬如“冰”的生活,时间就在这样一片混沌中悄然逝去。眼看过了预产期三天了,孩子还是呆在我的肚子里,没有任何要降临人世的预兆。迫不得已,医生为我打了催产针,很快就有了临产的症状。
忍着下腹一阵阵的剧痛,我平静的注视着陪我一同进产房的夏眠。
他全副武装的站在那里,如临大敌的庄重样子很好笑,由于带着口罩,我只看得到他紧颦的眉头。
所有过程顺畅的不可思议,在一开始的阵痛结束后孩子很快来到了世上,我并没有承受过多的折磨。
虽然他力持镇定,但是我依然看得了他拿剪刀剪脐带时微颤的手势。
第一次抱着孩子的时候,我原本的满腔柔情系数化为了不解:“怎么这么难看啊?”
大概是在羊水里泡久的关系,宝宝的脸皱的像只小猴子,身上脸上还有一块块不明就里的红斑。挤成一团的五官根本不知道像谁。
“阿馨,不许胡说!”母亲抱过了我手中的婴儿,小心翼翼的递到夏眠手中。
孩子的父亲从产房出来后一直保持着严峻的神色,连抱到孩子的那一刻都是苍白着俊脸,特别是孩子的第一声啼哭,让他脸色大变,慌张不已。
这样有喜感的场景在住院的那一个星期里频频出现,而来去看孩子的人留下的礼物也把小小的病房堆成了一个杂货店。
母亲甚至和我开玩笑说早知道生孩子这么赚,应该多生他几个。这个小生命出生在一个落叶缤纷的秋季,枯黄的叶片在秋风中翻飞,去年的这个时候,我重遇了夏眠。今年此时,我们的孩子出世了。
可是,我们的感情也像这落叶般,似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阿姨为了我的事,多次和夏眠的母亲打照面,除了互不作声外,看不出来她们有任何的对峙场景。感情的世界里,没有一定的对错,只有相对的法则,也许大家都知道,所以,心照不宣。
夏眠的父亲在医院进出,阿姨也是以礼相待,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外表睿智慈祥的老教授看到昔日的情人,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思绪万千。
“傻丫头,想什么呢?”母亲拍拍我的脸颊。
“妈妈,你是不是早知道阿姨的事了?那些和最初的版本不怎么像呢?”
“不清楚,你阿姨看着温和,骨子里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不说没人知道当初的真正情况,即使作为家人,也不好多问!”
“那么久过去了,阿姨还会恨他的懦弱吗?”好不容易病房里只剩我们两人,我抓着母亲好奇不已。
“有了爱才会恨,你阿姨都不爱他了,怎么还会恨他?有些事,真的不能想当然的,换位思考很重要。”她在我身侧坐下,搂我入怀轻笑。
“那你恨父亲吗?”我在她怀里抬头,继续当好奇宝宝。
“参照妈妈刚刚说过的话,其实,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物,时间一久,人一老,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了!”
看着母亲眼角的鱼尾纹,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们都老了,然后那些关于爱情的热切和激情也都随着年龄的增长消散了,此刻再见也不外乎老友重聚。
似乎随着新生命的到来,所有人都有了新的追求和目标。
悦悦也被她的母亲带到医院来看望小弟弟,这个可爱的娃娃今年已经5岁了,上幼儿园的孩子,懂事了很多,不会在粘着我叫妈妈,倒是窝在母亲怀里安安静静的看着襁褓中的夏彦。
和这对母女同行前来的还有祁昊的儿子祁麟,12岁的男孩,由于先天性的声带缺损,他不能讲话,但会抱着小婴儿羞涩的微笑。
夏延启,那个在我婚礼上咋唬的大男孩,也拖着小女朋友跑来看我。这一次,大概是身边小女生的坐镇,他倒是老实了很多,从头至尾没有多余的废话。
然后,接踵前来的是父亲那边的家人,康太太,康子嫣,还有可爱的楚艺弟弟都打了越洋电话回来慰问我。
小竹也常常跑医院陪我,可是顾虑到她已经三个月的身孕,我不敢让她太过颠簸,责令她短时间内不准再出现。
离开医院在家中禁闭坐月子的时候,我收到了尉浩然全家移民的消息。这一次,连走他都没有通知我,我是老同学里最后知道的人。
一直以为,我们能做一辈子的朋友,实际上一次次的见面不过是多给了我伤害他的机会。相见不如怀念,从今往后,尉浩然会成为我的一个记忆,存在于那年少的梦想里。
不知道,我在他心中最后留下的会是怎样的形象?也不知道,多年以后我们再见,是不是会像阿姨她们那样,坦然面对?
期间,子谦也结束了3个多月的放纵,从国外回来了。康庄的事业已经跌落谷底,而袁吉平的釜底抽薪又让它的境况雪上加霜,这样的现实下他临危受命替代父亲,成为了新一届的总经理。
万般忙碌之下他倒还记得来看我,让我也不好意思提那3个月的消失无踪了。
发现我一直瞪着他看,康子谦脸渐渐红了起来。局促道:“看什么啊?我又不是你儿子!”
“要你是我儿子,生出来我就掐死你了!”有这种儿子绝对是恶梦。
“你……你,有病啊!”康子谦显然被我凶神恶煞的样子骇着了,说话结巴起来。
“大概吧!”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得了产期抑郁症,常常莫名想哭,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阿馨,找个地方去散心吧!比这样呆着好!”子谦在我身边坐下,正视着我道。
“散心?去哪?”
“出国!”在他晶亮的眼神中,我不由自主的摇头。
“子谦!我是你的姐姐!”很多话,我只能说这么多,就如那天和尉浩然一样,再下去,是我不能控制的部分。毕竟感情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说散就散。
“……我知道,离开这么久,我就是想说服自己!”康子谦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眼神变得悠远。
“我想你做到了!”
“我做不到!”他突然倾身靠近我,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轻吻了我的唇角。慌乱间,我的指甲在他腕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渗着淡淡的血丝。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对我有这样的感情,眼下,对着那道伤口除了道歉我无话可说。
他有些怔仲,望着手腕上那道渗着血丝的伤口,缓缓道:“这三个字该由我来说吧,对不起!”
“子谦,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不能就此冷场,吞吐再□□倒加深了这份压抑感。
“张倩住院了!”他摇摇头,打破了我制造出的紧张不安,“这一次,她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为什么?你诅咒她?”我有些胸闷,为她担心,还是在为我们共同挂念的人担心。
“多脏器癌细胞转移!”他看着我,一字一顿,这些话语犹如钉子一颗颗刺入我的心脏,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为什么告诉我?”我扭头,猜不透此刻难过的原由。
“夏眠不会告诉你,所以,只有我来当这个传声筒了!”
“我不会去看她!”我有些激动,抓紧了衣角。
“傻瓜!”他突然伸手揉我的发顶,看着他微红的眼睛,我几乎想哭。
“明明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人,却假装自己有多么坚强!不想依靠他人也不愿意被人依靠!我知道的!所以,告诉你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躲起来哭!”
我愕然,他知道我,他居然将我了解的这么透彻?!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我最忽视的弟弟?!
“对不起!”出口的声音异样,我忍不住轻咳,以清除喉间的哽咽。
他又定定看了我半晌,站起身,往外走去,触到门框时,突然闷声道:“康子馨,抛开血缘关系,你有没有可能爱上我!”
我一时失语,那强抑下的哽咽感又再次涌上喉间,轻咳逐渐变为大咳。最后我泪眼模糊的抬头,看着他回眸冲我一笑,灿烂夺目的仿若晨曦的第一抹阳光。
然后视线彻底被泪水遮蔽,我再看不真切他的身影,只听到关门的声音。
小时候,我们盼望着成长,可惜,真的到了成长之后,才发现成人的世界并不是理想的世外桃源。太多的烦恼,太多的思虑。
原本无知无畏的我们又开始害怕死亡,害怕坠入那永恒的黑暗。
我看着怀中新生的小生命,想起了张倩住院的消息,我的小夏彦的生命之帆才刚刚扬起,另一边的张倩,却已然将她绚烂的人生之路走到了尽头。
出生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哭,其他人都是笑着的;死亡的时候,除了你笑,其他人都在哭。
出生的眼泪代表了一生苦难的开始,辞世的笑容则标志着磨难的结束。
希望,我怀中的小生命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