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僵尸暗恋你》孟嬟

15、鬼鸳鸯与僵尸姑娘

　　走在路上，她一路脸色有些奇怪，我有些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无事。”阿兰走了半个来时辰，总算接我的话了。

　　她越咧着嘴笑，我心里越觉得不踏实。

　　她分明知道我现在是只看不见的魂魄，偏生还大着嗓门，一开口便怎么也停不下来，一路惹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他死了，真好，原来他早就死了，我真是高兴，高兴……”
　　我只能堪堪道：“你，你稳着点。我看你笑得像要哭了……”

　　我话音还没落，“哇地”一声，身侧就歇斯底里的哭骂声划破天际。
　　“呜呜呜！你说！你说！他怎的这般傻！”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即便是我死了，也不至于得急症跟着来呀……”

　　“他怎么就这么蠢！这么蠢！简直是全世界最蠢的混蛋！”

　　周围人闻声都瞅过来，我只好飘过去拉她：“你别激动，别激动，这是大街上，要不然咱们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

　　“混蛋！怎么这么傻！怎么就这么傻！”

　　女鬼阿兰有如一匹失控的野马，大喊大叫着，披头散发往前冲。我在后头如何飞奔也赶不上，在上空远远见着一面招摇惹眼的旗帜，余光不由得多瞟了一眼。

　　这一瞟就不得了了，那熟悉的图案，那不是北武皇室的旗子么？

　　前头的丁字街道口子上堵的水泄不通。稀里哗啦的吵闹喧哗中，车轱辘于地面滚动的齐整声愈近了，密匝匝的人堆探头探脑地往那边挤着瞧。几个穿制服的官差挥划着剑鞘赶出一条道：“都让开些！都让开些！”

　　我脑子旋转飞快，当下立刻去寻阿兰：“别！别跑那边！是李偲他们……”

　　却已经来不及了。熙熙攘攘的市井大街，如稻浪一般地鼎沸人声，似乎夹杂着吼喝和惊呼。阿兰正失心疯的朝前奔，两只裹了铁掌的马蹄腾空而下。
　　好在，好在，在临踏上那抹粉色的咫尺间险险勒停了。

　　我已经赶到了车前，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穴间青筋暴起，“女鬼阿兰！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死便去罢了！别拉着我！你知不知道自尽而亡的人是会魂飞魄散的！”

　　阿兰似乎受了一番惊吓，怔怔愣愣地唤回了丝神智，慌乱地跌坐在地上。
　　还不待缓过劲头，两把剑交叉着抹上了脖子，“哪里来的贱民！好大胆子！竟敢惊扰使者尊驾！”

　　我正想示意她赶紧下跪求饶，打个马虎眼过去，谁知刚才还双眼空洞无神的这浑丫头突然拧直了脖子，衔着还没干的眼泪，睁圆了双目用尽胸腔力气咆出一声来：“喂！大人！大人！是我呀！”

　　这个坏事的！我咯噔咬牙，下意识就去捂她的嘴，才想起根本无济于事。
　　高头大马上的李偲，轻轻一瞥，一眼就望了过来。一行见头不见尾的队伍，哄乱的乡民，在他轻抬的右手中，就那么安静地停下来了。

　　阿兰推开侍卫欲冲出阻拦，在刀俎面前到底还是止住了。远处李偲眼底浮过丝白光，只扬手让人放了她，一行队伍缓缓又开始移动，浩浩荡荡往前赶去。
　　我正松落一口气，后背凉飕飕一阵风，穿着粗布衣的男子穿透我的身体，在人群间拽着阿兰的胳膊，“公主，这边请。”

　　阿兰扭动着身体，却完完全全被狭制住，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深处。
　　乌金西沉，淡风稍纵。
　　在一处草木深幽的拱门处，两个布衣男人终于放开了阿兰。李偲站在正屋的石阶上，嘴角含笑。
　　阿兰揉揉吃痛的手腕，瞪了他一眼朝他走过去。
　　在当地官衙的接待下，布置好了各人安歇的地方。李偲受到的自然是最优质的接待，落脚在这处单独劈开的院落里。
　　阿兰大摇大摆地走到李偲面前，气焰颇有那么点傲气的态度，“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
　　李偲好脾气地领着她穿过大门，迎头一间上房，一面如烟如雾的屏风绕过去，一张有些年岁的大桌子上，当地驿官早安排人张罗好了吃食。
　　阿兰不知是今日哭的累了还是压根儿不想事，甩开一旁的李偲，操起膀子就狼吞虎咽，啃的满嘴流油。

　　李偲坐在一旁，并不提筷子。待阿兰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终于托腮看着她，意兴玩味，“公主说的计划，就是偷偷出宫，跑来千里之外的地方游玩？”

　　阿兰愣了一下，眼睛打了个转，便又朝李偲瞪了过去：“本宫的事要你管！”
　　架子倒摆得像那么回事。可李偲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她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睛，盯得人有点发怵。
　　阿兰被她看的心头打鼓，几次三番朝我瞟过来，最后只得作恼羞成怒，“总盯着看什么看！”

　　“自然是因为公主生的好看。”李偲也不恼，反而好听话说的溜嘴得很。阿兰手往桌上一拍，噗嗤声破口而出，“得了吧就！就这脸？还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

　　虽然我也知晓她说的不失为一个事实，还是忍不住黑了脸，如果我的脸这个时候有颜色的话。
　　李偲脸上微笑，仍是一脸认真望着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这话本来挺有催吐的效果，可任李偲这么一脸正经的说出来，却反而使人有些心如擂鼓，几乎要忘了眼前的人是个女子。

　　好在适时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阵沉寂。傻眼的阿兰抽回自己油得发亮的手，咳咳几声，不自在的避开李偲的视线，继续啃鸡爪。来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径直向前朝李偲躬身道：“大人，时辰到了。”
　　李偲点点头，只消一眨眼间，那人已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李偲站起身来，笑道：“云松镇的县令官设了晚宴，我去去便回。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委屈公主暂居此处。下官已吩咐了下人侍候，公主也乏了，用过膳好生休息罢。”

　　说完就扬长而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过头道了个别。

　　待她看不见了影，我气愤地飘下房梁，落到李偲坐的位置，伸手揪了女鬼阿兰一把。“我好不容易从皇城跑出来，你这个害人精！”
　　女鬼阿兰往侧边一躲，嘻嘻哈哈的，“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

　　见她这副反应，我消了口气，犹疑着道：“你还好吧？”

　　阿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一脸的豁然，“嗯，我想通了，阿松定是在黄泉路上等我呢，待你这月事一过，我便可以脱出身体，前去找他了！”

　　“咱们身上不是没钱了么，正好碰见了李偲！你说多巧的事情！这不正是老天安排的缘分！所以说别着急，慢慢来！此中自有天意！我死了，阿松也死了，这说不定也是老天爷安排的，跟阿松能做一对鬼鸳鸯，一起投胎也无遗憾了！对了，你到时候烧点钱给我，我好路上打点！”

　　我点点头，正想着她想开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突然整个才意识到不对劲。“什么叫没钱了？我带的那些细软你都花光了？”
　　“别生气，先别生气……听我解释……”阿兰神情闪躲，支支吾吾，身体往门边儿挪，“这几天住客栈、租马车，打听地址啦，再加上调理身体……我跟你说，你这身子骨真的是太差了，稍微吹点冷风受点寒就出问题，这还没磕着碰着呢……”

　　我我感觉心头梗着一口老血，随时都要爆破血脉，已经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听下去了，“女鬼阿兰！”

　　――――

　　在对阿兰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言语爱抚，以及在口头把她的先祖都惦记了几遍之后，我长长吐纳了两口真气，飘出房间。再待下去，我真担心会对自己的肉身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既成了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想睡也睡不着。我只好漫无目的地飘着，等着茫茫夜色过去。
　　这驿站地处偏僻，倒也幽静。我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去时未在意，折回头才惊觉，这地方我真的来过。

　　云松镇镇尾上废弃的园林，竟是我当年埋大白的那座宅子。我荡在园墙前，清冷的月光穿过透明的身体打在地上，莹白如玉。
　　我仿佛又看见了大白的样子，他好像转着黑亮的眼睛正瞧着我。

　　大白是只毛色稍微发黄的野狗，加上平日爱在泥巴水里疯玩，总是一身灰不溜秋的。但它跑在月色底下，衬着一层朦胧，便白得像团雪球似的，配着那双滴溜的眼睛，煞是可怜。

　　我轻轻悠悠地晃进园子里，找寻大白的墓冢。穿梭过落锁的木门，黢黑的灌木丛，熟悉的地方，当年的一抔新鲜黄土，如今杂草已长了几尺高了。

　　我心头正伤神，忽觉得荒弃的杂园里，隐约地有响动。
　　奇怪，三更半夜的，谁还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紧接着我心头一惊，我听到了李偲的声音，夹杂着几分寒透心肺的冷意：“你消息倒是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