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雪上惊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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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她道，“你不必前来，此次是我犯错，师妹甘愿受罚。”
雪花纷纷落下，陌上尘一手撑伞，一手拿着姜汤，叹了声气：“师妹，这次，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人，对你说什么话了？”
舟文风踟蹰半晌，道：“梅三娘子，她与买主有个秘密，我很想知道。”
陌上尘走近为她挡雪，把碗递给她：“先喝了姜汤，不至于冻伤。”
她接过碗一饮而尽。这时候，陌上尘语气凝重道：“梅三娘子？可是那个梅花剑门下第三女弟子？”
舟文风侧过头：“师姐知道她？”
陌上尘不轻不重道：“略有交集。”实则她心中约莫有个底，这位梅三娘子来头可不小。梅骨年纪虽与她相仿，但早在师父在世时她便听说过她的事迹。只不过那时梅三娘子不叫梅骨，而是萧噬骨。萧噬骨当年劣迹斑斑，人人畏惧，后不知所以然而入门梅花剑门下，也不知梅老先生是如何作想的。据说萧噬骨当年可是明教门徒，只是此事鲜有人知，她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知。
她思索了许久，硬是在风中发愣。
“师姐？”舟文风唤她道。
“怎么了？”陌上尘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舟文风问。
陌上尘突然严厉道：“我问你。梅骨有没有跟你透露那是什么秘密？”
见陌上尘突然色变，舟文风心中不安，老实交代道：“她说是……和魏先生的秘密。”
陌上尘厉声道：“魏先生是谁？！”
舟文风未曾犹豫半分立刻说出来：“买家！”
陌上尘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又由不安转为一声叹息：“师妹。你要记住，这一辈子，只要你一天是休事楼楼主，你一辈子都要奉行那个休事楼与江湖之间的约定。我行事不如你，但你要谨记，此后，江湖险恶，师姐未必能保得住你。不该多情的，千万不能多情。”
舟文风一脸都是茫然，但仍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大雪终于停歇。这场生意看似简单，却处处埋伏着危机。
陌上尘提着一把艳红色的宝剑，趁机离开了休事阁。离开祠堂后，她便匆匆忙忙地前往玄机阁欲想一探第一桩生意单子的详尽内容，可惜阁内守卫深严，即便是她借口楼主师姐这一名讳也无法进入。
陌上尘心道：“梅骨前身乃是明教弟子，如今又是梅花剑门下弟子。这番转折又和那个魏先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文风师妹会不杀她呢？此中必有猫腻！找不到魏先生……我尾随她便好了！”
由是陌上尘心中一喜，便立刻动身前往梅花剑门。她算准了，梅花剑门门禁也很深，梅三娘子必然要深夜逃出，去做些不为人知之事。但恰逢此时，跪在祠堂前的舟文风，也不见了。
陌上尘运气也好，刚到梅花剑门便遇到梅三娘子出来。她一路尾随她至一条偏僻小巷内的陋室中。夜色深深，陌上尘一身黑衣与黑色融为一体。她掠上了房顶，掀开了一片瓦片，一束光射出来。
屋内有两人，一个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白衣素装，但脸上无不是沧桑之容。另外一人正是梅三娘子。
梅三娘子提着剑，扭着腰踏入了屋子里。
白衣男子掩饰不住心中的惶恐，全数表露在脸上。他还是强作镇定道：“你来了？”
梅三娘子扭动着腰肢，一步一步靠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你囊中有多少银子可以买起我的命？”她伸手往他囊中探去。
即便如此，白衣男子还是一动不敢动。
梅三娘子再道：“怎么？你是不敢动么？你是怕了我萧噬骨的勾魂散了吧……”随后她索性坐到了他大腿上，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提到“勾魂散”这一词，似乎触了白衣男子的逆鳞，他突然退开梅三娘子拍案而起，怒指梅三娘：“你用不轨之术杀我父兄，难道我还不能报这个仇吗！当年明教毒爪伸向中原，就是你这个女人，祸害了我长兄，还害惨了我爹爹，难道我就不能杀你吗！”
梅三娘子显然是被这些话所刺到了。
“我当年不还是个女孩吗……我当年难道不是因为爱他吗……我……”
梅三娘子的思绪被打断了，白衣男子青筋暴怒：“你……你配不起我大哥！”
在屋顶上的陌上尘不禁叹了口气，心道：休事楼虽说要卖命，但这个因果带来的劫难买命的人受不受，倒是看自己的本身了……
她很想把这些想法告诉舟文风，虽说今日她厉声质问文风师妹，但毕竟也是出于不想她插入别人的纠葛中，这样方可保全自身、全身而退……其实这个魏先生的死不死，也该由命运决定。
陌上尘继续看下去。
只见梅三娘子突然揪住白衣男子的衣襟，咬牙切齿道：“魏斛！我今日就让你死在雪岭，你大哥死在什么地方，我便让你也跟他死在什么地方！”
……
记忆飘回七年前。
七年前的中州大陆还是一个战火烽烟四散的地方，至少这个江湖，总是不得安宁。这倒是源于一个漠河以北的神秘的组织——明教！大明宫常居于常年不见消融的大雪山上，原本孤傲的老教主已经在大殿上颐养天年了许久，由是多年来明教对中原并无毒荼的意愿。只是，在下一任明教教主出现后，这一切都改变了。
中州四年，明教年轻的新任教主下令，以秦岭淮河为界限，以北之地的江湖帮派逐一攻破。这口气也着实大了些，当真当中州无人？
中州五年，杭州。
魏斛家属青云帮，青云帮乃是当年杭州最大的一个帮派，而魏斛的父亲正是青云帮下的三堂主。适逢明教觊觎青云帮，此时明教教主甚至放言：“什么狗屁青云帮，老子把你们一锅都给端了！”，青云帮上下自然是同仇敌忾，气愤难言。由是三月以来，青云帮做事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见状，大明宫的教主使了一个计谋，由是萧噬骨就到了魏家。
萧噬骨化名萧鼓，在魏家里当一位歌姬。在那时候，歌姬虽然美貌，可这歌姬的地位却不受待见，几乎是人人得以欺之。但碰巧的是，魏家的大公子魏肆明却是一个体贴而且不鄙视卑贱身份之人。
这魏大公子和这名歌姬，也日久生情。
可惜好景不长。
青云帮好巧不巧就出现了一个破绽，而且这个破绽却能够被明教准确抓住。
既如此，被抓住痛脚的青云帮在明教的打压下，很快就溃不成军。
萧噬骨被揪，魏肆明始终不相信她是明教之徒，纵然家族帮派均放言要杀了萧噬骨，但魏肆明依旧为她一人挺身而出。可惜的是，他至死，萧噬骨都还在说谎。
魏肆明跳井身故，萧噬骨悲痛欲绝布下勾魂散发出毒蝎刺，使魏家灭门，唯有魏斛能够侥幸逃脱。从此江湖再无青云帮……
这岂非因爱生恨？世间有很多仇怨往往都是如此。
雪岭上，早就候着一个人。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天已朦朦胧胧地光亮起来。今年的雪线比往年稍低，风雪也更大。雪岭上孑然站着一个人，那人披着白裘，目光坚定而深远，似乎在等着谁。这不是舟文风是谁？
远处有两个人踉跄走来，一个女人提着一个男人。女人显然是梅三娘子，男的显然是买家魏斛。舟文风见买主正在梅三娘子手上，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舟文风就赫然站在山顶上，梅三娘子见了她不禁又开始装腔作态了起来。她迅速地点了魏斛的哑穴，魏斛现在只有“唔唔唔”叫的份了。
梅三娘子把人往地上一摔，便道：“好你个魏斛！我当年不过是喜欢上了你哥哥，你怎么能因为妒忌而对我痛下杀手！”语罢重重地踹了一脚在魏斛身上。
魏斛愤愤不平，涨红了脸，明知她在胡言乱语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舟文风淡淡道：“梅三娘子。这就是你们的秘密？”
梅三娘子轻蔑一笑，假装方才没有见到舟文风，她吭气道：“哼，想不到你竟然还这么迫切知道，三日还未够你就来雪岭了。”
舟文风也不恼怒，平静道：“你不是也早了一天了么？”
梅三娘子竟有些窘迫，道：“我和他有恩怨未断。与你何干！”
舟文风波澜不惊道：“你是想杀了他吧。”
自知事情败露，梅三娘子从后腰摸出来一件精亮的暗器，舟文风从她前面看不出，此刻梅三娘子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魏斛却看见了梅三娘子的小动作，他知道这是明教的毒蝎刺，当年他爹爹就是中了此刺七孔流血而亡。魏斛突然变得狂躁起来，拼命“唔唔唔”地叫。突然梅三娘子一脚踹中了他的小腹，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雪岭上的风在悲戚地吹，刮得舟文风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飘舞。她对那双阴毒的手将要使出诡计而浑然不知！
梅三娘子的笑越发诡异。
“小心她的手！”突然有人在风中呼喊了一手。
梅三娘子霍然回头，手中的毒蝎刺也向舟文风弹了出去。舟文风抽出一把雪白色的长剑将毒蝎刺勾住，插入雪地中。雪地上就漫开了一片黑色的毒汁，舟文风看了只觉触目惊心。
此刻陌上尘施了一招踏雪寻梅飞来过来。她负手道：“梅骨，你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梅骨恶狠狠道：“你是谁？！”
未等陌上尘答话，舟文风先疑惑道：“师姐？”
陌上尘凝眸：“师妹，莫要相信梅骨这番鬼话。原来我只是怀疑她究竟是否明教门徒，刚刚她使出的毒蝎刺，正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舟文风听后皱紧了眉头。二话不说提起剑直逼梅三娘子而去。
梅骨迎着那把亮剑，瞳孔瞬间缩小，她已然来不及抓住脚下的魏斛挡在身前，剑就已经穿腹。她惶恐地瞪大双眼，盯着舟文风。因为那柄剑实在太快，比这风雪还快。
舟文风右手握剑，英气逼人。
陌上尘在梅骨身后欢呼道：“师妹干得好！”
梅骨见状却突然声泪俱下，颤声道：“怎么……明教门徒难道就不可有情感吗……怎么我就不能爱人吗？”
梅骨的话，是一种摄人的魔力，竟使舟文风陷了进去。舟文风似乎又动了恻隐之心，手上的剑松了松，暗暗思忖：“我是否又错了……”
突然梅骨脸上又重现了方才那诡异的笑容。
陌上尘满脸惊骇，她伸手大呼：“文风！”
不料梅骨竟忍痛抽身一转，三枚毒蝎刺从她手中飞出，正正打在了陌上尘的身上。毒蝎刺喷出黑色的毒汁，和她流出的血是一样的……毒汁甚至喷中了目标的一只眼睛，陌上尘应声倒下。
“小心她背后暗器。”这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
梅骨突然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是吧，这毒蝎刺是请你吃的。”
此刻她转过头来却对上了一双杀人的眼睛，舟文风的眼睛！
她惊骇地退后，还没来得及逃亡，一只比雪还苍白的手伸向了她的脖子。
梅骨最错的地方，就是杀了陌上尘。
那只苍白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随着“咔嚓”一声，她的整根脖子被拧断了。
舟文风狂奔而去，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哇”地一声哭了。
但她的哭声却被陌上尘狠狠打断了。倒在污血中的女子厉声道：“莫要过来！你看不见雪地上的污血吗？！”
舟文风跪到一半又硬生生被喊了起来：“师姐……我……”
陌上尘突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和声道：“文风……你……你不要再动情了。”
舟文风颤声道：“是……”她知道，师姐为何会突然有力气说话，她心中的悲伤如江河缺堤一样倾泻下来。
“你这样的人，动情是会死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劝诫她。
“是……”舟文风只能低着头。
“不必挂念我……”陌上尘的眼睛依然被腐蚀，原本俊好的面容也因此腐烂发黑。毒汁所接触到的皮肤均干枯变硬。一片片黑色印在陌上尘身上，如被命运的齿轮碾压着。
……
那一身白衣如雪的休事楼楼主，现如今已受万人景仰。有人称她为：扬名雪上风，踏马惊破空。每念及至此，她都能想到雪岭上故去的人。舟文风心中默然：我不配此名。
作者有话说第5章 雪上惊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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