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两不负》MoJ

8、圣女

　　天空蓝色的边缘有着淡淡的粉色,似阳光似夕阳。颜光祈身于兰亁谷,她站在谷中最为神圣的殿堂之上,眺望着远方。这里远离天地,似一座牢笼。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冬冷夏凉,没有灾难。这里每天冷暖如一,有人曾言,兰亁谷如天堂。
　　而造就兰亁谷远离常世的是一颗世代流传的星澜珠。曾在颜光祈很小的时候,父母告诉她,星澜珠是神赐予他们的圣物,守护着兰亁谷生生世世的平安。守护星澜珠的,是由祭祀在谷中的未婚女子里挑选出的圣女守护。
　　颜光祈在出生那年被选择为圣女的接班人,还未满岁的她被祭祀接入有着星澜珠的大殿中。颜光祈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每年来参拜星澜珠祷告的人有许多。他们有的是请圣女给予祝福的新婚夫妇,有的领着孩子祈求一世的平安。在他们的眼中,圣女是星澜珠的桥梁,神灵的天音。颜光祈唱着祷告词,透过白帘看着模糊陌生的面孔时,她会偷偷的猜想,这里面是否有自己的父母,因思女心切而来到这里见她。
　　侍候圣女的侍女们偶尔会讨论颜光祈,她们说圣女不苟言笑,有着神的威严。偶尔会有几句传入颜光祈的耳中,她听过忘却在一旁,从未在意。
　　祭祀是一位年迈的老人,有着苍白的鬓发与苍老的容颜。容颜虽老,容姿依旧,眼里透露着神圣的威严。祭祀对没有情感,无情绪变化的圣女甚是满意。他说颜光祈是最靠近神的存在。他的话中经常谈起过颜光祈前的一个圣女,名为由衣。谈起她时,祭祀的表情是严肃,但语中却流露出哀婉。由衣曾在十六岁那年逃离谷中来到人世,与谷外的青年结婚生子。祭祀派人将由衣寻回,关入牢笼,令她失了自由。
　　由于好奇,颜光祈曾背着祭祀偷偷地来到大牢见了由衣。由衣的容颜维持着少女的动人娇媚,长裙里白皙娇小的脚踝若隐若现。见颜光祈,她似乎没有半分的惊讶。她轻轻一笑,如沐春风。谷中常常赞誉颜光祈,圣女的容颜如若天仙,清新脱俗,不染凡尘。见了由衣,颜光祈却自叹不如,心中竟第一次泛起名为卑微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由衣的声音如若天籁,令颜光祈微微失神。
　　“颜光祈。”颜光祈回答。
　　由衣看着天窗外蓝中带红的天,问道:“你知道今日是什么年月吗”
　　颜光祈摇头,谷中的天色从未变换过。她不知时间的流逝。唯有侍女每日唤她起床更衣时颜光祈才知又过去了一日。谷中的时间是由祭祀安排,颜光祈对于时间,一无所知。
　　由衣说,谷外有黑夜。黑夜很漂亮,有星星也有月亮。虽不及阳光明亮,但他们的光是温柔的,布满天空如绸缎上镶嵌的宝石,神秘令人向往。
　　“你不问我是谁吗”颜光祈有些疑惑。
　　“你有着和我相同的气息,”由衣道,“你是谷中的圣女。”
　　颜光祈看着由衣,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原是谷中万人敬仰爱戴的圣女,如今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独活。
　　“我想听你的故事。”颜光祈说。
　　“我的故事很平淡,也许并未如你想得那么精彩。”
　　“我想知晓。”
　　“你明日再来吧,”由衣说道,她早已看破她偷偷前来,也早知她会来找她,“此时如果是人间已经入夜,你在这里呆得太久,会引起祭祀的疑心。”
　　颜光祈不置可否,出了这沉闷的牢笼。回到殿堂时祭祀已在大殿内,似乎是在等着她回来。他的威严令颜光祈不安。他问颜光祈去了哪。颜光祈知他早已知晓答案,如实说出。祭祀没有生气,他叹了一口气,道:“人间,是一颗毒药。”
　　人间,是一颗毒药。这句话在颜光祈的脑海中反复的回放。但由衣,却令她莫名的向往。祭祀的责罚是禁足。颜光祈被困于殿内,不允许外出。每日守在星澜珠前做着祷告。颜光祈触摸着星澜珠,暖暖的温度从指间传入她的心房。它似乎有着生命一般,光滑的白色泛着点点的柔光。这是她需要守护的东西,她存在的价值。
　　禁足在两个月后被释放。颜光祈思考再三决定背弃祭祀的警告,由衣的故事于她而言，太过诱惑。地再次来到关着由衣的牢笼前。两个月后的由衣似乎消瘦许多,精致的脸庞有着难以抹去的病态,她的眸中闪着悲凉的光,令人怜惜。
　　“我是来赴约的。”颜光祈没有多余的话语,直奔主题。
　　由衣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她看着颜光祈,笑中夹杂着无奈:“我知你还是会来的,我如你的愿,告诉你我的故事。”由衣知道,颜光祈与她太过相同,如若遇到可以令她放弃一切的人,她终会背离一切。
　　由衣合上眼,似乎在回忆,她平淡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她说:也许你与我相同,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有记忆以来就在一座白色的宫殿,星澜珠是你的全部。在我十六岁的那年,厌弃这种日子的我因偶然的机会我入了凡尘。那是一个冬天,白雪覆盖着整个世界。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然后生了病,倒在一座看似繁华的城市前。然后一名男子救了我。男子自称自己是一名上班族,你也许并不知道何为上班族,相当于一种职业的名称。看见晕倒的我,将我送去了医院。由于没有身份证明,无法入院,男子只好将我带去他的家。男子告诉我,他叫姜畑翼。他很平凡,却细心的照顾我。他从不问我的身世如何,病好后带着我游玩人间。我第一次见到车,第一次吃到辛辣甜腻的食物,第一次看见白天黑夜。
　　我爱上了这个男人,一次人间的圣诞节,他向我求婚,他说,他不在意我从何而来,只想与我厮守。那一刻,我幸福得快要死掉。接受他手中一束红色的玫瑰,哭着扑入他的怀中,与他亲吻。
　　婚后他依旧疼爱我,我与他有了一个小男孩。我学会了人间的料理,成为一个最平凡也最幸福的家庭主妇。但是,当我煮好美味的佳肴等待着归来的老公与孩子时,祭祀发现了我的踪迹,将我捉回。我来不及与他们告别。
　　祭祀问我,如若改过自新,他只会剥夺我圣女的身份,将我囚禁在谷中。但我拒绝。我无需改过自新,我只是做了女人最该做的事情,爱上一个男人,与他组建家庭,仅此而已。
　　由衣掉了泪。颜光祈听得入迷,从由衣的咳嗽中拉回思绪。病魔纠缠的由衣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再见一次自己的丈夫与孩子。
　　多么渺小的要求,又是多么大的奢望。
　　“你真傻。”颜光祈不由自主道出这句,她自己也有些微微吃惊。她心疼由衣,虽与由衣接触甚少,她却被她吸引,直觉着她无比的亲切。
　　“你不明白我，”由衣的笑容里包含了万千情绪，令人猜思不透，“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才会明白此时我的感受。”
　　“那个人值得你为他失去自由吗？”颜光祈不敢想象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该如何生存。
　　“值得，因为我爱他。”
　　思念因由衣重病,万千的愁绪在心中挥之不去。颜光祈不能明白由衣的痛苦,却仍为她惋惜。
　　与由衣道别,颜光祈悄悄地回到宫殿。侍女已准备好沐浴的新衣,睡在床上,颜光祈久久不能合眼,她翻来覆去,脑中全是由衣愁绪的双眸。
　　不久后,由衣归去。祭祀哀叹间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声称要将迷茫的羊羔送去神的怀中。谷中换了颜色,满目的白,令颜光祈忧伤。回过神来时,自己竟掉了泪。这是颜光祈第一次掉泪，心中涌起伤感。谷中的民众悼念着这位曾经的圣女,吃斋三日。
　　为何她生前如此刻薄与她，死后却加以厚待。既然怀念着由衣，为何不遂了她的心意。最后却令她失去自由，郁郁寡欢。
　　时间是会消散所有的事情。由衣过后,颜光祈将迎来自己十六岁的生日。谷中欢腾,白色换了红色,纪念着圣女降临于世的这一天。颜光祈却没有多大的兴致,她的心中存在着疑惑,是关于由衣的。她有些想见见由衣口中的人间。那个不仅只有欢笑，有悲伤有寒冷的人间。
　　祭祀在圣女生辰的大典上与颜光祈一同回到大殿内，他将她唤到星澜珠前,星澜珠似乎与往日不同,失了神圣的光芒,触之冰凉。祭祀说:“近几日星澜珠与往日不同,我深感不安于是卜了一卦。星澜珠在预示着将有灾难降临兰亁谷。”
　　“灾难”颜光祈皱眉,她从未见过灾难,但也知这词中的分量,“灾难是什么？”
　　“是会令谷中的大家集体丧命的噩梦。”
　　“有何改变的方法吗？
　　祭祀满意颜光祈的态度,他道:“必须每日用处子的血浇灌于星澜珠,需要十四岁的少女之血每日浇灌,百日后定得恢复。”
　　颜光祈惊异:“您的意思是要牺牲谷中的少女，用她们的鲜血喂养星澜珠？”
　　“这是唯一的方法。”
　　“这真的是一个方法吗？”
　　“光祈,”祭祀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如长辈一般,“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在光明中祈祷。你既身为圣女,你的光明便是星澜珠,你需守护它,为了谷中的安危,是需要有人作为牺牲。”
　　“我不同意。”
　　“这是为了谷中的平安，”祭祀苦苦劝说，“我希望你能用圣女的身份选择少女成为你的圣使。”
　　颜光祈摇头,甩开祭祀的手,她退后两步,身体微微的颤抖。她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她道:“如若是牺牲人命换来平安,那星澜珠便不是圣物,而是妖物。”
　　“啪!”一声脆响在颜光祈的脸庞炸开,她的脸颊感受到了一阵火辣的疼。祭祀竟动手打了她。
　　“混账!”祭祀眼中含着愤怒,他道,“你既身为守护星澜珠的圣女,竟对它道出如此失礼的语言,你妄为圣女!”
　　颜光祈的眼中有泪水在闪动,她委屈落泪。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圣女,从未以此为自豪。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体会过人世的温暖。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看似威严全民爱戴,现在却要草菅人命。
　　脑中突然浮现出由衣怀恨却无奈的神情,祭祀剥夺了她的自由,令她与爱人分离。她死时是多么的凄凉。
　　“我似乎能明白为何由衣会离开谷中，”颜光祈道，“是因为你。”
　　“由衣是一个不合格的圣女，她贪恋人间，背叛了谷中的人民对她的期盼，”祭祀说，“我希望你不要苟同于她的想法，要知，你最重要的使命是守护星澜珠。”
　　“我守护星澜珠是为了谷中大家的幸福,”颜光祈正视祭祀,眼中并无胆怯,“如若要伤及谷中人的性命,我珠。”
　　“你!”祭祀气得双唇发抖,他伸出手,却见颜光祈坦然的闭上眼,手却迟迟未能落下。迟疑了许久,祭祀问道:“由衣生前曾与你说过什么”
　　颜光祈并未开口,只是望着他。
　　祭祀惋惜,无奈地说:“为何你不明白呢，”说罢,他转身。颜光祈并未回头,祭祀的声音在耳际响起:“我等你回心转意的一天,你是离神灵最近的圣女,别为感情左右了你的双眼。”
　　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令颜光祈舒了一口气长气。她望着蔚蓝的天空,由衣曾说,人间有着白天黑夜,也有着冷暖,也有着灾难。但这些,对于人类而言都能度过。谷中没有的,是人性发自内心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