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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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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踏着满城的春色,宸同九棋一齐来到百花园。
宸依旧一袭暗紫色长衫,只是,颀长的身形,比之从前似乎有多了几分傲伟,几分沉稳。精致的脸上一就挂着那万年不变的谦和淡薄的澄澈笑容,负手走来,踏入这永远繁盛美丽的百花陵。
身后九棋身着一袭暗色长袍,却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比之宸似乎少了那么一丝沉稳,却也是带着满脸的微笑。
宸踱步其中,却触景生情,遥记当年似乎也是如此的初春时节,他同她便在这里突兀的相见。
那时,她小心翼翼的抚着花朵,那神情像温柔的就像是在看情人一般。那时,她轻吟着李白的《清平调词三首》,声音曼妙的就如黄莺婉转的歌唱,冲击着他的耳膜,也闯进了他的心。
然而,他却将她推走。因为当年,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他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不受伤害……
如今,阴沫芫三字早已如雷贯耳的响彻了整个江湖。
他总是能听到街头巷尾的人们在议论着“阴沫芫今日又去了某某陵墓”、“某某陵墓又少了样珍宝,会不会是阴沫芫所为?”……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也大多是会提到她的。
只是,她……有没有想过他?她,是否还记得他?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宸想着早已曼声低唱。
“宸,你……”九棋本在赏花却听到他那动情的吟唱,不禁神色一黯。
这首诗用于现在其实并不妥,只是,宸大概是理解了诗人的心情罢。九棋仰首远望苍穹,那女子,他并不熟悉,她会思念宸么?他笑笑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只是,宸却在日日思念她,或许……会回来呢?!
“九棋,你先回罢,我想一人静静。”宸转身说道,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澜。
九棋笑笑,如今宸当真是成熟了,叹了口气,深宫远闱似乎教会了他许多。
“你自己小心。”
宸笑笑,点了点头,“你走罢,如今不会有危险了,危险早已……”说至此,宸神色一黯,但马上又笑道:“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莫要担心。”
九棋闻言,知多说无益,便转身离开。
目送着九棋离开,宸黯然失色。
两年了,他还是做不到若无其事,还是做不到不想……他恨自己,当初不是他将她赶走的么?当年不是他对她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注意矜持。”的么?怎么如今他如此悲伤、如此黯然、如此想念,还如此期盼……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
。”
他吟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杀气、戾气、寒气。
宸便是因为忽的感到了那三种气息便赫然睁眸,抬眸看去,却是一个黑影,还未等他看清楚,便听到那人以沉静冷漠的声音吟道:
“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吟的却是方才宸吟诵了一半的《蝶恋花•记得画屏初会遇》。
宸看着距他近三丈远的黑衣人,微怔。
心,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
初春的风中依旧带着严冬的冷冽,宸不由的战栗了,他忽的感到无限的严寒,无限的黑暗。
——就仿佛,心中最后一丝光亮都被黑暗湮没了。
怔忡的望着那女子,缓缓的起身,面色失了八分的血色,变得异常白皙。
那黑衣人。
那身周散发着骇人的杀气戾气寒气的黑衣人。
那语气中明显带着疏离声音沉静冷漠的黑衣人。
便是——
两年前,他亲手退走的芫儿么?
苍天,你这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他?
心中绞痛,然而,唇角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他走进她,“芫儿,你回来了,欢迎回来!”
他笑着,笑得就像三月的暖阳,笑得就像和煦的春风,笑得就像平静的海面,笑得就像澄澈的小溪。
他看着她,目光透过她那挡脸的黑纱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就仿佛,那眼睛中隐藏着什么,就仿佛,那眼睛会给他带来最后一丝希望,就仿佛只要看清了那眼睛,他心中的光明便不会消失……
然而,一切似乎早已注定。
那眼神中除了冰冷的寒意,便是疏离的淡漠。
他再次打了个寒噤。
“公子,小女子不记得认识你,请不要唤小女子‘芫儿’,叫我‘阴姑娘’。”她疏离的说着,语气中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唯独有的便是那疏离、敏感的淡漠。
黑纱后的眼睫在说话的时候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转瞬即逝,他,没看到。
风似乎吹得更大了,似乎吹得更加用力了。
宸伸手铺平了被风吹的凌乱的发故作轻松的笑着,“啊,芫儿,我知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呵呵,好了,这个玩笑不好玩,我们、我们去琅蕴街罢,”他笑着伸出手,去拉她,“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哦,那里有……”
看到她后退的脚步,他原本的热情忽的烟消云散。
苦笑着,嘲讽着,当初不就是自己对她说出了绝情的话,将她赶走的么?如今,却还在奢求着什么?
看着他原本澄澈纯净的笑容,如今变得痛苦而又讥诮,她一阵心疼。然而,终究还是未曾露出任何表情。
当初,他将她赶走,他对她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注意矜持”,他一把将她推开,她淋了一天的雨,染了风寒,然而,却未曾等到他笑着埋怨她说“怎么能淋雨呢?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也未曾闻到扑鼻的饭香……他让她从希望到失望,又从失望到绝望,而如今,还想要如何?
叹了口气,阴沫芫欲转身离开。
她今日来,只是为了百花陵。
无数陵墓被她闯过了,却唯独这美丽傲然的百花陵她还未曾进入内里。
然而,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不,你是为了件宸,你还有着小小的侥幸,认为会在百花陵遇见他,所以,你来……
将那声音生生扼杀在自己的心中,阴沫芫大步离开。
手腕,却被身后的男子一把抓住。
料峭春风中,她扭过头看他。
微冷的春风吹开了她挡面的黑纱,吹乱了她斗笠下露出的那几缕发丝。
她的脸色稍稍有些白,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
“公子,请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请注意……”她的声音很平淡很镇静,然而,宸听来,那声音中确是生生多了几分报复的快感。
宸听着那样的话语自她的口中说出,原本乌黑光亮的眼眸瞬间光芒泯灭,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合的朱唇。
听着她那平淡镇静中甚至带着稍许报复的声音,他愕然放手。
竟是他,逾越了么?
眼神空洞洞的看着前方,这一刻,他仿佛就要死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的空洞无神的眼神更加黑暗,眸内具是痛苦之色。
她啊,当初便是承受着着巨大的痛苦离开的么?
那么如今,他确是该受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