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洛水遗殇

3、轮回者

　　梦境往往光怪陆离，我们却毋须为之迷惑，常令我们困惑的是平凡的现实。
　　但假如现实比梦境更离奇时，我们又当如何反应呢？
　　沈靖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应该说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在英国的国王十字车站听一个地道的京城混混询问自己如何显得更像一个巫师，你确定你说的是字面意思的巫师？不是约翰·希金斯，打斯诺克那个？
　　“咳，咳……那个，请让我整理一下思路好吗？”沈靖皱着眉头打断还在连珠炮一样发问的男孩问道，“您刚刚是说我们都是因为某种嗯……被称作主神的超自然力量（说到这里他神色古怪地顿了一下）来到了英国的国王十字车站，但是这里是上个世纪的英国？而我也没有办法通过任何途径回去？另外冒昧问一下，您怎么称呼？”
　　看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同样带着古怪的神情望着他：“哥们儿你说话怎么这么作呐，叫我郭子就成。我说就算能回咱国内好了，这儿可是故事里诶，哈利波儿——特，您听过没，您说您回一本书里头的京城住下又有个嘛儿意思？”
　　“嗯……这是我最难以理解的地方，”沈靖一脸纠结地答道，他选择性无视了作这个评价，“郭大哥您说的意思似乎是我们现在正在一本畅销小说里面，而让我们来到这里的主神需要我们按照要求去完成一定任务？如果我们没办法完成，就会有生命的危险？而我因为一些意外，被错误地送到了站台外面？”
　　“哎呦我去，哥们儿你终于捋顺啦，我跟你说我们在这儿等你好久了，”郭向东也是一脸的纠结，但他为人豪爽，又天然地对眼前容貌精致，谈吐得体的少年带着几分好感。
　　于是全然不在意其他队友难看的表情，继续对新人释放善意道：“我们本来正在这儿商量怎么搭上三人组的线呢，就瞅见你跟着韦斯莱家一块儿进来了，你这手脚够麻利的啊！你进来前是干什么的？跑销售？拉客户？难道还是个人民公仆？”
　　“等等，等等——我没说清楚，郭大哥您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是——”沈靖崩溃地打断了再次开启连珠炮的郭向东喊道:“我的年龄没有变化，而且您说的那本书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啊！”
　　“哈——”郭向东身后的一个又瘦又高的女生笑出了声，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扯着嗓子随时准备尖叫一样，“我说剩下那个不知道去哪的人指不准是跑出车站叫主神给抹杀了吧，郭子你非要等，你瞧，人压根就跟咱不是一挂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郭向东心里顶烦这长嘴婆娘，然而又觉得她好像也没说错——虽然主神已经声明了是hp1的世界，可谁也没法保证会不会有什么看不着的变动，也许是因为hp1的故事太简单了，所以主神加了这么一个角色改变剧情？
　　然而如果能接受主神改变剧情人物的话，也就不能拒绝主神选择特殊的轮回者的可能，也许人就是从一个没hp的世界里来的呢？
　　“郭子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窝囊呢，我跟你说我打一开始就不信他是新人！你瞧人跟你说话那疏离劲儿，没准把你当脑子有毛病应付呢！再者说了，就算是个特殊点的新人好了，你也太殷勤了吧，放着正经事不做跟一小孩儿套近乎——你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当兔儿爷嘛。”女生说到这里用暧昧的眼神看了郭向东一眼，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话实在难听极了，不仅沈靖心里窝火，就连郭向东也不乐意了。
　　他冷冰冰地回敬道：“我看你才是瞧人小孩长得好就心里泛酸气儿，两种可能都他妈不正常，我胆儿小，谨慎点儿怎么了？袁秀梅你要是行，你倒是麻溜儿上啊？”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郭向东的犹豫大家都能理解。倒是袁秀梅的贸然定论，让人觉得太儿戏了些。
　　“我来就我来，跟你似的看见个长得好就挪不动道，咱就蹲这儿等着打包让抹杀得了。”那女孩儿涨红了脸，一把推开郭向东，就掏出一把折叠刀朝沈靖大腿捅了过去！
　　“袁秀梅你疯了！”
　　“你干什么！”
　　“主神是禁止攻击队友的！”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眼看着沈靖大腿上就要开个窟窿，郭向东和其他人才喊出了声。
　　这女人疯了吗？这才是赶着趟儿的找死啊，郭向东下意识就想开技能阻止她。
　　可是剧情这还没开始，就要先用掉一次技能？这女人自己找死，自己真的有必要救吗？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从出场时就看起来温和无害的沈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袁秀梅的手，轻轻一扭就让她痛呼一声扔掉了手里的小刀。
　　脱手的折叠刀在沈靖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靖松开手，后退一步，冷冷看着因为手腕扭伤而痛呼的袁秀梅。
　　“瞧见没有，我上次跟小赵试过，要真是队友，现在剧情还没开始，这一刀压根就擦不着他！”袁秀梅没好气地扭头说道。
　　郭向东也被沈靖迅疾地反应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两个人都没大事，长出一口气埋怨道：“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出什么问题呢？”
　　“早就说你搞错了你不信，你袁姐我眼睛亮着呢我，能出什么问题？”
　　“那你也该先说一声让我们有个准备啊！”
　　沈靖在一旁冷眼瞅着这一男一女的对话，郭向东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自己不是他们的同伴，捅了也就捅了。他和自己搭话，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他们没到场的最后一个同伴，袁秀梅一开始就带有的敌对则是因为她认定了自己不是那最后一个人。
　　郭向东不满的并不是袁秀梅伤害他的举动，而是袁秀梅让他们担上风险。从本质上讲，这一男一女对他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他们身后的那群人也基本都是一路货色，郭向东不过是被推出来跟自己搭话的一个代表而已。后来袁秀梅站出来反驳，他们拿捏不准情况，就任由袁秀梅作为，直到她顶着风险捅出那一刀——
　　当他看到郭向东带着几分歉意的转头望向自己时，心中一片冷然，郭向东一开始武断的判断让他们不小心在自己面前兜了底。
　　现在，收拾残局的时候到了。
　　沈靖环顾了一下四周，留意到有两个男孩儿悄悄绕到了自己的身后，要想脱身就必须要从他们中间穿过，那些英国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对他们这一角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视而不见，刚才袁秀梅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人看这边一眼，现在想要脱身恐怕也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他抿紧了嘴唇，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手腕上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觉得有点使不上力气。
　　说起来打架前的这个习惯还是跟哥哥学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沈靖隐约觉得自己是知道这个答案的，沈适他——
　　脑袋像是刚才回想记忆时一样，传来一阵刺痛，糟糕，这个状态下要脱身恐怕！
　　“啊——”袁秀梅独特的尖锐嗓音再次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不过这次是从另一个角度。
　　刚刚还在和郭向东互相使眼色的袁秀梅突然将右手伸向了她自己的喉咙，她的左手死死扒住右臂，像是要阻止这不听话的右手的样子。如果忽视她满脸的惊恐和手上渐渐鼓起的青筋的话，这一幕看上去就像是默剧演员的表演一样。
　　周围的人似乎也被她这突然开始的精彩表演给惊呆了，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她竟然在用自己的右手扼住自己的咽喉的情况下，将自己拎了起来！
　　她一面试着用左手使劲儿去掰开自己的右手，一面用力发出“呃，啊”的叫声，面部涨得通红，悬在空中的双腿因为窒息的痛苦无意识地踢打着。
　　察觉到袁秀梅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只有纯粹的恐惧与哀求时，郭向东才反应过来，她当然不是在表演默剧，她既没有表演默剧的才艺，也做不到这种能让牛顿爵士破棺而出的高难度动作。
　　袁秀梅的右手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并且正打算掐死她！
　　郭向东也顾不上贫嘴了，连忙伸出手去帮袁秀梅掰她的手指。
　　然而刚刚被沈靖轻轻一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的这只手，现在却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像是一只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它像是成了某种无机质的怪物，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它的主人袁秀梅活生生扼死。
　　直到这时他们身旁的两个女生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替无法出声的袁秀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郭向东眼睁睁看着袁秀梅眼底的血丝越来越密，面部也开始泛起青紫色，就连下意识挣扎的双脚都开始失去了力量。他怒吼一声，一只手按住袁秀梅的身体，另一只手拽住她失控的右手死命地往外拉。
　　这样的力量似乎让袁秀梅稍微得到了一些喘息的机会，她的喉咙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破旧的风箱一样的声音，大口的喘着气，手上再次因用力而浮现出青色的血管。
　　“来人帮忙啊！”郭向东大声喊道。
　　然而站台上的所有人都像是没有听到这句呼喊一样，继续畅谈着各种他们感兴趣的话题。那两个瘫坐在地上发出尖叫的女生听到这声怒吼后，竟发出了更加高亢的哀鸣！
　　其他人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没能上前来帮助他们。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袁秀梅的右手似乎也被这一声怒吼惊醒，以更加巨大的力量重新合拢，缓慢而坚定地收割着它主人的生命。
　　这场看起来可笑又可怖的默剧像是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沈靖可以清晰地看到袁秀梅的目光怨毒地望向他，却又因为窒息而渐渐涣散。
　　这个消瘦的女人最后轻轻扇动了下她窄小的鼻翼，却再也没能吸入新鲜的空气，肩膀发出一声清晰的“咔吧”，向着奋力拽着她的右手的郭向东倒了下去。
　　郭向东下意识松开手退了一步，于是袁秀梅带着“嘭”的一声闷响扑倒在了地上。
　　她在所有人的面前被自己的右手扼死了。
　　沈靖的脸上一片茫然，眼前的情景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不，从更根本的角度来来，捏着自己的脖子举起自己在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他面前的话，也许他会用一声这不科学来表达他内心的震惊然后再展开讨论，而现在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自己可能中了某种致幻类的毒剂。
　　这时候，站台上响起了他在S市火车站时常听到的那个悦耳的提示女音:“任务过程中禁止任何形式的对队友的攻击行为，违例者抹杀。”

作者有话说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