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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乱糟糟的我 也有梦啊 ...


  •   “今天你们这些妖精都到齐了?”大班长以叼着古巴雪茄般的风骚横扫所有人的脸,恬不知耻地大喊,其实他嘴里不过衔着一根缩水的芒草棒。

      “天空中飞过一只巨大的乌鸦,它沉默地回头却捂着嘴笑了,为什么呢?因为地上的你们嗓子都叫哑了。”
      ……

      一片寂静。

      果然都是沉默的乌鸦装哑巴啊!他在心里感叹,鸟都不鸟一下,还真不把乌鸦看做鸟了!这群沉默的小刀。

      见没人理睬,他闲得左右不自在,就自个儿走下去撩事。捡起一本落在地上的画册,哗啦哗啦地翻那么几下,眼瞅着旁边的白临辉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觉得一个大活人这么老老实实地待着实在无趣,自己得帮帮他找些乐子,就绕到人家跟前找事。

      白临辉是画室里公认的最安静的一个,眉目清秀,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对谁都很有礼貌,所以他知道和这个性格温和的人搭讪,自己是绝对不会被拒绝的。

      “白临辉同学。”他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请看我一眼。”说完他胳膊往他肩上暧昧地一搭,结果倒是自己被吓着了,一把收了手,干瞪着眼。

      啪!一记清响,他以为是白临辉吓得画纸都掉地上了,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按照他一贯的想法,因为那孩子委实很少和别人说什么话,所以脸皮很薄,不仅薄,还薄得很,还没有他奶奶摊的薄煎饼的十分之一厚,轻轻一碰就敏感地发抖。被人搭讪时无论男女动辄脸红脖子赤,总是吃惊得可怕。

      这时有人在旁边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他讶异得慌,正要回头。

      啪!这时又是一声脆响。才知道自己头上挨了一记轻轻的巴掌,一扭头,想看清楚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光明正大地偷袭自己的头,看清楚谁之后,他顿时又惊又羞怯。

      是苏一初。他从来不敢招惹的一个人,与其说是不敢,还不如理解成是刻意回避。因为……他总觉得苏一初暗恋他,却不敢过分表现出来。所以每次刷存在感的时候都暗暗绕过她,不想让她在大家面前出糗。他脑门现在还热乎乎的,情绪也不好隐藏,这反而让他更加不知所措。总之怜香惜玉他还是懂的,绝不能让姑娘难堪。

      他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动物,不安地抬头。

      “臭小子,安分点!”苏一初笑里藏着小刀。

      大班长悄悄地扭头头瞅了她一眼,然后又迅速把头低下,两手抄在胸前,专注地瞅着角落里的……一道油漆,一滴水,一粒灰?谁知道呢。

      苏一初的耳廓微微有些发烫,神色尴尬,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这小子的脸竟然红得不成样,貌似神情羞怯,却还非要装得一脸坦然,死活不抬头,把她也晾在一边不明所以了。

      这时白临辉站出来圆场,他打哈哈说:“这没什么,不碍事,真地!”朝他俩摆摆手,那张白净的脸庞说完就霎时变了样,仿佛刚从蒸笼里出锅似的,红得吓人,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子。

      他俩同时抬起头瞅了他一眼:“真地?”然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个从容地回到座位上,一个大摇大摆地晃上讲台。

      大班长脸上照旧一抹笑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轻松。

      “狗腿子都到齐了?”他大喊,响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惊喜。

      这时门外有响动,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大班长听而不闻,继续作死中。
      “狗腿子都到齐了?”

      “还差一个,死皮赖脸不下来。”声音从外面飘进来,有一缕淡淡的青草香。

      大门被人推开,这个晚行客一身雨水站在玻璃门外,银灰色的雨伞收在角落,雨水沿着伞身滴下四月清凉的雨水。他提着一个素白色的纸袋,朝里面挥挥手,立刻有人跑过来接。

      “哈!臭小子!你永远都想做被罚站的宝宝吗?”大班长贼笑道抬起头,忽然面前飘来一个黑影,被一根树枝迎面砸中,眼前下起了透明的梨花雨。他甩甩头,正想回敬一下这小子,忽然不经意瞥见苏一初在笑,眉眼弯弯地甚至有些可爱,一点也看不出刚刚那副凶巴巴的模样,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微微有些开心,于是捡起那根树枝,对着上面的含苞的梨花吹啊吹。眼睛不时地躲闪。

      “哈哈……真地找到了七种!七种颜色不同颜色的叶子。”苏一初激动地拍手大笑。

      “开心成这幅模样~”门外传来慢声慢气的声音,他故意放慢了语调,“模样”二字拖得又细又长。他正脱掉灌满雨水的白色球鞋,把它们整齐地摆在角落,换上一双干净的拖鞋,这才伸手推开门,走进来,一脸的清爽。

      苏一初朝他小跑过来,双手往李云端肩上一扳,给他一个放肆的熊抱。感谢他这个义弟送给自己这么棒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但在某人眼里,他李云端现在正搂着一个姑娘,还白白占人家便宜。李云端刚想摆手说姐啊,这真没什么,我就爱拔些草啊采些花什么的,区区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嘛,况且你就快毕业了好吗……这时就看见大班长的脸,那叫一个驴字都难以形容地……长。

      日子不会好过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他身边这位要命的同窗可厉害了,每天活蹦乱跳地像只青蛙一样不知死活不说,但他每天可是精神抖擞进去,之后半死不活出来啊!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吗?随手一抓一大把嘛……”大班长这会正在气头上,怎么都不解气,忍不住在纸袋子里胡乱拨拉,捡一根细草放在牙齿上嚼嚼,捻一根花梗在手里扯一扯,苏一初见状劈头又是一掌过去。

      “发型都乱了!”

      “你没发型!”

      “我有的啊。”据理力争。

      “哪里!”
      ……

      息声了。

      “这里。”老师一脸疲惫地走进来。甚至来不及换下他的“厨娘”制服,就开始放下肩上的大背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团黑乎乎的烂纸。

      见状李云端懂了,一场要命的“说教”又要开始了,他准备找个地儿睡一觉,醒来时一定到了午饭时间,那时趁着精力充沛阳光正好,或者像今天这样细雨淋漓诗意无限,正好可以去下一顿馆子,让胃好好浪一顿。

      他瞟了一眼园丁的脸,有些恍惚有些茫然,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来劲儿了,不想睡了。看样子人民教师混气淤积于心,就差喷出一口老血来了,他开始胡思乱想,居然想到了《黄帝内经》里教人施针的文章来。

      从园丁昨晚拿着这些好不容易收罗来的“作品”为止,就一直对其中某几幅素描走样的画法觉得心灰意冷,他希望是这些家伙想故意整他,有意捣鼓出这些混蛋玩意儿让他泄泄气,不过如果这真是他们的本意,那他们可真是逮找了,他必须承认自己被成功突围,彻底攻略了。

      但总有一个是贡献最大的家伙,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混蛋……

      平静地看完那帮孩子的画,他就有些异常,其实说白了就是神经病罢了。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不说,菜夹得也不稳。吃饭的时候,手里的筷子还被他当做这帮熊孩子的画成功扔出去过三回,多亏了他老妈见惯了这类情况,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练出了好脾气很能忍,黑着脸不吭声硬是给他捡起过三回,也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如果这些画要真是参差不齐的麦糠还好说,起码还能把糟糠筛一筛啊,但他的学生中竟然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瞧着他出糗,自己躲在暗处偷着乐,想白白看一场好戏。有人趁他不备竟然生生交上来一张“油漆”。是的,“油漆”这怎么也筛不掉啊!

      他再次痛心疾首地质问,一个人的脸再歪眼睛再斜也不可能长到脑门上,不过在艺术里这是可以例外的;在文学作品里也是可以容忍的;在这间洋溢着艺术自由的画室里更是会得到尊重!因为艺术尊重抽象,也尊重流氓!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无论他有多么过人的想象力,或者超凡的创新精神,在此之前都请务必考虑一下教师身心的安危,他又不是铁打的白骨精,难道还会变幻出三头六臂不成,即使是妖精,也经不起这样旷日持久的精神刺激,这帮孩子简直就是拿自己的健康和他们的前途瞎折腾。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清楚那幅湿淋淋“滴黑油”的东西到底是出自何方神圣,竟然这么难洗。他举起右手,仿佛黑猩猩在敬礼;他举起左手,人猿泰山和平招安;他摘掉眼镜,向众人展示那块令人敬畏的,如太阳黑子般耀眼的永恒黑斑,然后走下讲台……所谓永恒,就是眼皮底下还没有完全洗掉的不明物而已。

      UFO

      “我就说嘛,”大班长搂着李云端,若有所思,一副知晓底细的神情。

      “从昨天晚上起就耷拉个脸,一副受了气的样子,跟没吃饱似的。不过,也难怪……”他还没说完,脑门上又挨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都说事不过三,但挨巴掌这事儿应该是没这个说法的,至少在他身上纯粹是没完没了的。

      “是你干的吧!?我让你天天败坏我的心情,臭小子不好好学握笔倒是净给我玩些不正经的东西!没事别到处乱抹粪,你把我学生的画都糟蹋了!”大班长一向对此不以为然,他遗传的了“无所谓”基因,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糟蹋净这东西,继续若无其事搂着李云端揭他爹的老底。

      “我就纳闷哪,心说奶奶都给你换了两双筷子了,没敲你头是因为她嫌碰着了你,你惹她老人家烦啊!但我忍不了啊!神神叨叨地把筷子扔掉一双又一双没人管你,但妹妹碗里的煎蛋都被你蹭掉了,煎蛋是多没营养的吃法啊,可也不至于这么任意挥霍当飞镖扔啊……紧接着竟然是我的煎蛋了!过分了!”他说个没完,一旁苏一初乐坏了的声音更让他来劲儿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絮絮叨叨。李云端尴尬地打哈哈,因为确实他自己也笑得过分了。所以他努力想抬起头,至少跟老师打个招呼道个歉,可大班长故意和他对着干,动作放大胳膊一紧,搂着李云端的双肩腰一弯,顺带把他也往下一带。情急之中,他抓住画架的细腿想稳住,大班长已经趴在了地上。两张画架也跟着扑倒在地,压在人民教师原创的拖鞋上面。

      “所以呢,当他把我碗里的煎蛋戳掉之前,我帮着他把第三双筷子丢掉了。”他拍拍衣服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啰嗦个没完。努力挽回流失于摔倒与横躺大地的的往日风光,仍旧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淡定样。

      “对了,最后筷子上扎着的一个荷包蛋,不是别人的,是他自己的了,因为其他的蛋都已经被抛出去喂了狗啦!我们都吃好了,饭桌前也只剩他一个了,其实那个煎蛋颇有来历,也没什么就是沾了老弟的不少口水和鼻涕,泡在碗里那堆透明的液体中太久了而已,天知道他到底是吃没吃呢?!”李云端抬头看了园丁一眼,表情很恶心。然而人民教师正在笑。虽然也多少见识了这位园丁又多不正经,但儿子委实更胜一筹啊,真是青出于蓝更是烂啊!了不得!

      大班长很自信,他太了解这个人的秉性了,“你看,他其实就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奶奶最烦他这点。”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那姿势好像能带起一阵狂风。但力量没怎么掌握好,可能误以为身后的硬板凳是沙发,或者以为自己是某大牌明星,走进了华丽丽的拍片现场,这样牛逼的伦理剧画面,冲突感如此强烈,场景布置的档次总不会太差啊,至少也应该是软软的沙发啊!

      他正遗憾着又想起了什么,偷偷瞅了一眼远处笑得像鸽子一样的姑娘,眼睛里立刻跳荡着不规则的强光,所思所想暴露无遗。

      李云端在一旁装傻似的杵着,觉得自己装得很弱智很辛苦也很可怜,但他真心无法做到一无所知啊,这个笨蛋每天都把日记写在脸上,还到处拿去展示,日记的出场展览率奇高!如果那个什么,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的说法是真的,那他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好过啊!

      人民教师总算吭声了。“臭小子,我告诉你,你奶奶可是最喜欢讲故事给我听了,但那都是真人实事,你倒是会瞎编些不着调的故事,什么筷子不荷包蛋的,昨天晚上才吃的青菜面条,你弟弟还哭说真难吃,忘性真大!话说那小屁孩年纪不大还真会挑食!不过嘛……”他摆摆手,“还挺有趣,臭小子!”他将眼镜框扶扶正,撩撩刘海,准备换上“厨娘装”开始上课。

      “你看吧,他就是喜欢听别人损他的故事。”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气氛霎时诡异起来。

      大班长突然扭头,眼睛停在李云端脸上,目光倒悬神情专注,他嚼嚼含在嘴里的草梗,好像一头帅气十足的牛,突然蹦跶着腿停在你面前,厚颜无耻地非要让你看他吃草的样子帅不帅。

      李云端吃了一惊,真心有点招架不住这个疯子,不知道眼前这个喷子又要喷什么。他很想说,牛也应该要点脸的,而且牛脸很长也很大,就跟驴脸一样一样的。

      “还有!”他说,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

      “还有?”李云端心里一惊,有些心虚。实话说他从不担心大班长损他,因为据他所知,这家伙拿来损他的话几乎句句属实。这也曾让他惊讶过好几回,竟然大都符合他的本性。说不准,也许这小子无意中还帮他开发情商了呢。

      但谁信啊!

      “你!”他站直了。

      “我……我……”李云端哆嗦着有些紧张。

      “整天啊~看似一本正经地说说笑笑,实则漫不经心耍帅!却还非得装得梨花带雨弱不禁风一脸无辜的单纯样,但其实啊!我知道!你内心就是个十足的闷骚货,简直和鼻涕一样爱溜出鼻孔出风头!”

      “初三的臭小子滚回去复习,别来哥哥姐姐的高中部充老大!你真羞耻到我了!”人民教师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给了他一下子。

      “这真瞒不了我!哈哈哈……”大班长捂着脑袋意犹未尽,手指戳了一下又戳一下,把李云端顶出去老远。

      画室里哼哼哼……哈哈哈……咯咯咯……嘿嘿嘿……各种或猥琐或开怀的笑声不断,苏一初和几个临近毕业的高三学生转到了另一边的房间,开始专心致志地冲刺文化课,不再参与这些人的生活,李云端朝他们摆了摆手。

      “这个嘛,也许我还真没发现。”李云端傻笑,说给自己听,他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还蛮新奇,虽然频频听见这个有些捉弄人的词,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一旦和自己扯上了,这原本的涵义倒也变得值得琢磨了。

      闷骚……啊,那是什么?会装是么?真是又在自己身上长见识了……

      李云端望着笑坏了这群人,无一不笑成一副傻样,形象化为灰烬了。其实不是那个意思,这群人平时大多数就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模样虽都还算标致,可就是灰一样的气质,笑起来没完,闹起来疯癫,简直了,就跟那大马路上飙车一过狂放不羁的灰尘一样,那灰尘般的气质就再也优雅不起来了,于是就成了一撮灰,一脸傻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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