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风》珮玖

7、七

　　七

　　“华实杯”回来，沈纤成了舞蹈系的小红牌，即便是以群舞参赛，她的光芒依然没有被镜头错过，剧照的焦点几乎都落在她的身上，美得像入了画。随后系里几个群舞的主跳位置都落到她囊中，虽说实至名归，却还是引来不少眼红耳热者的非议。

　　“一年级当主跳，不知道的还真以为C戏中国舞表演没人了呢……”
　　晚功时间，练功房一隅，两个女生正驾着腿偷偷闲聊。

　　“仗着条儿顺脸漂亮呗，黄Sir不就喜欢用这种瘦长乖的？！”
　　她们口中的黄sir，就是目前C戏当家剧目课老师黄琨，也是国内最负盛名的男舞蹈家之一。

　　“她是黄Sir挑进来的啊？难怪这么出风头……”
　　“呵呵，这不算什么，听说人家在柳斐的海岛欢迎派对上大出风头，来了出‘小白兔失足落水走光’大戏……”
　　“真的假的？小小年纪，这么拼？！”
　　“你以为？这几年艺考这个风气，她能裸考进C戏，除了专业硬，还能没点别的本事？！”
　　“啊？？黄Sir不是……怎么会？”
　　“谁知道会不会……男女通吃呢……”
　　黄琨的X取向业内人皆知，这少女大概也是急了，口不择言编排了起来。

　　“师姐！”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把正在说人是非的少女吓一跳。
　　邱安安手里举着个手机，将相机镜头对准两位爱嚼舌根的师姐：“黄Sir让我拍几段晚功的视频，看能不能剪进舞院的宣传记录片里，大家一起入镜啊！”
　　两个女生脸色骤白，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邱安安收起手机，满脸不屑地走出了练功房。

　　宿舍里，她戳着沈纤的脑门恨恨地说：“我要不是你发小，也恨不得在背后抽筋扒皮地编排死你！才来多久？好事儿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

　　沈纤讪笑两声，晃了晃安安的手臂：“彼此彼此啊，安安姐您都要进军影视界了，以后没准就是当红小花一朵了啊！”

　　邱安安最近和冯祁发展得很不错，冯公子听说她是怀抱着演员梦才走上舞蹈之路的以后，慷慨出资出脸，为她找来一些资源，先后签了几个广告和影视作品，虽然都不是大品牌大角色，对于新人来说却已经是个不错的起点。

　　冯公子家大业大，声名在外，对女友向来出手大方。只是他身边的姑娘走马灯似的换，谁也不知道下个月轮谁坐庄。好在邱安安的心态超级健康，做一天女友撞他一天的钟，只要有合理的预期收益就行，要是额外再有了一点感情，那就是彩蛋。况且，邱安安这资历，在冯祁的女友森林里已经是常青树了……

　　邱安安笑：“进什么军！那圈儿水深着呢，我不被淹死就不错了，还敢想红？”

　　沈纤迷惑：“不想红你折腾个啥？还不如踏踏实实跳舞，将来跳进个院团或者当个老师……”

　　安安翻了个白眼：“热爱，热爱表演的心，懂吗？演块石头我都有心理波动的。”

　　“懂懂懂！”别看安安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她内心深处可从来不甘心当一条咸鱼，表演是她的梦想，当年学舞蹈的初衷就是为了将来有机会能当演员，曲线救国之志从未放弃。冯祁……何尝不是她的另一条救国曲线呢？

　　一整个学期，两个小姑娘在各自的忙碌中度过。
　　沈纤不是在剧场，就在练功房，上课排练上课排练；邱安安的课外时间毫无空档，不是在片场，就是在去片场或者试镜的路上，这行的规则简单粗暴，谁拍得多谁机会就大。
　　期末考试结束，已经是初夏。其他同学都收拾东西回家欢度暑假了，只有沈纤和邱安安留在学校。
　　黄Sir早早把沈纤的暑假扣下了，准备给她抠两个独舞剧目去参加青舞赛。安安仍然是拍戏拍戏。
　　因为拍戏的作息时间不稳定，晨昏颠倒的，住在宿舍多有不便，邱安安在校外租了套公寓。
　　陪她搬家的时候，沈纤啧啧地感叹：“这个地段的高级公寓，租金得多贵？”
　　邱安安不以为然地笑笑。

　　几周后，在邱安安同学可怜兮兮的哀求声中，沈纤也拖着个箱子，搬进了那套公寓。
　　原因是几天前的深夜，隔壁大厦有个想不开的年轻人从20多层高的露台跳了下来。
　　那晚邱安安收工回家，刚走到公寓楼前，就听见了后方那一声钝重的身体砸地声……
　　之后的几晚，邱安安根本无法一个人入睡，睁眼闭眼脑海中都在回放当天那声巨响，以及她本能地回头所看见的惨烈的一幕……
　　沈纤只能搬过来，当起了她的定海神针。

　　邱安安小姐作息不定，沈纤只能挑起了老妈子的重任，好在她从小就懂得体恤家人，帮着姐姐分担家务，所以洗衣做饭拖地这些小事对她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邱小姐被伺候得很是满足，加上戏入魔障，台词常常脱口而出：“纤纤吾爱，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待朕整顿完河山，就回来陪你看细水长流。”
　　沈纤只恨不能把抹布塞进她那张抽搐的戏精嘴里。

　　这天傍晚，沈纤正在厨房忙碌晚餐，门口传来滴答的开锁声。沈纤纳罕，这家伙今天收工还挺早，于是冲着门口喊道：“你属耗子精吧，知道今天我想做顿好的，早早就溜回来了？”
　　手里的菜刀没停，“嗒嗒嗒嗒”地在砧板上切着丝。

　　那家伙居然没吭声，脚步声倒是近了。
　　沈纤抬头看过去，却先看到了一双男人的大脚……
　　“啊！”本能的尖叫声脱口而出，这屋子里怎么可能会进来男的？！

　　“叫什么叫！我是鬼啊？！”冯祁一脸的尴尬和嫌恶。
　　他还吓一跳呢，这不是邱安安家么，她在这干什么？还一副田螺姑娘遇上变态的表情……
　　沈纤惊魂未定，嘴仍没合拢，不过总算看清了来人——既不是歹徒也不是变态，冯大少爷而已。
　　“冯……总。”
　　冯祁眉心一皱，嫌恶地转身走向沙发。
　　“邱安安呢？”他瘫靠进沙发里，拿后脑勺向沈纤问话。
　　“片场吧，她一般没这么早回来。”
　　“是么？！”冯祁突然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浮现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两个字而已，语气里却尽是玩味。冯祁长了双桃花眼，谁跟他对视一会，都难免产生些轻佻的遐想。
　　沈纤下意识后退，结果后脑勺接撞上了橱柜，咚的一声。

　　“你干嘛？隔那么远，我能生吃了你？！”说着一边用眼睛上下打量起沈纤，兴致颇高的样子。
　　沈纤一手捂着后脑勺，慌慌张张地找着什么，脑袋一晃动，还真TM疼！
　　“紧张什么！刀在你手上呢，我可不敢上去同归于尽。”冯祁倚在沙发上眯着眼看她，似笑非笑。
　　“不是，我……我找手机，问问安安什么时候回来。”
　　在转角架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沈纤颤颤巍巍地拨通了邱安安的号码，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听筒里一声一声悠长的“嘟”声。

　　“她……一直不接电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冯祁忍不住嗤笑出声，他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悠闲地敲击了好几个回，才开口：“她没告诉你今天在医院手术室拍，不能带手机？”
　　“啊？”沈纤一脸的懵。
　　“而且不在本市的医院，今晚肯定回不来了。”
　　沈纤全部的警惕意识瞬间归位，她攥紧了手机，整个后背都是僵直的，颤着声问：“那你来干嘛的？你明明知道她不在，刚才进门时还故意问我？”
　　“逗逗你啊，小宝贝！”冯祁露出个邪气的笑容，随后起身向沈纤的方向靠了过去，长臂一伸，抵在了沈纤身侧的玻璃杯架子上，直接将她逼在了厨房的橱柜转角处，沈纤的智商勇气在那个瞬间也都被钉在了墙壁上，竟一动不敢动。

　　半晌，她突然回过神来，轻巧一闪身，从冯祁的腋下钻了过去，抓起包包就要往门口跑。
　　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冯祁一把抓了回来，他扼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回一带，再突然松手，沈纤轻得就像个枕头一样，被随手扔进了沙发里。

　　万念俱灰之际，她看到冯祁突然转身走向了卧室，很快手里拿着个黑色钱包走了出来，那是邱安安的钱包，她平时总随身带着的。

　　“沈纤，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还没可口到那个份上！”他晃了晃手里的钱包，“不过是来给你的小姐妹当快递员的！”
　　原来是安安把钱包拉在了家里，她习惯了把证件都放钱包里，在外地拍戏，可能真有急用才让他来取……
　　屋内的空气瞬间由紧张变为了尴尬，沈纤陷在沙发里，脸色难看得像个疯子。

　　冯祁这个混蛋，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从来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眼里，成天放肆浪荡，什么玩笑都敢开！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动过沈纤的脑筋，明里暗里文的武的示好方式都亮了一圈，谁知都碰了一鼻子灰。沈纤不喜欢这种纨绔子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倒是邱安安，反倒和这个浪荡公子一拍即合，成了好拍档……

　　沈纤心中有火，却碍于他此刻还是邱安安的男友，再说露骨些就是邱的金主，还马上要给人家送证件救急……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她只能咬断铁齿，吞下了所有的愤怒，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屈辱的字：“对不起，误会了……”

　　冯祁斜睨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冷哼了一声，迈步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扭头丢下一句话：“沈纤，你那点小清高都他吗用我身上了吧？！”

　　门应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