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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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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咖啡在墨城的城南,在墨城大学附近,画默的家到那要走上半个小时,画默直接打了车,跟前座的青年司机说,“到墨城大学。”画默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告诉司机是去城南的半岛咖啡,也许只是心里突然间的颤动,还有依稀的久远的眷恋罢了。
画默回国的日子是六月的尾末,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天气也已近炎热,可是相对于迪拜这个时候的天气,墨城的天气无疑是凉爽的,墨城是南方的沿海城市,不同于迪拜的沙砾土黄颜色,以及在柔软的海岸线摇曳延伸碧蓝的海水。印象中的墨城,如墨的江南水乡,瑰红的凤凰花树,青瓦子楼房一格临着一格,就像宣纸上笔墨均匀的楷体。只是现在的墨城已不同于往昔,现在的它多了很多硬邦邦的、泛着冷光的高楼大厦,穿梭于其中,画默说不出的酸楚,这个城市对于她,就某些记忆而言,它犹如一座伤城,经历了爱情和离别,带着伤痛,埋葬了青春。
廖萌在画默回国的前一天,他担忧对着她劝道,“小默,你觉得那个城市还有你的位置吗?忘了那个城市吧,现在的你不是很好吗?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画默那时回答不出来,也许是不喜欢廖萌眼底的忧色,那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失败的。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决绝与偏执,画默开始讥讽地回问廖萌,“你觉得你自己能忘掉吗?如果你能忘掉,为何还留着那个早该扔掉的破烂手机?为何每年情人节的那天,你会推掉一切事,也要回去那个城市,只为看她一眼呢?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这又是为何?”
画默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如针芒,让廖萌感觉自己被戳穿,如同被挖去了皮的石榴,里面是血红的。
“你调查我?”廖萌沉下脸,厉声逼问,眼里的怒气让他细长的眼格外得锐利,宛若遽然飞出来焰火一样,要吞嗤了她。
画默扭过头,咬着双唇,一丝后悔漫过心头,其实她并没有如廖萌说的调查他,只是有些俗烂的故事,不用查也能猜得出来,这些三年来,她已不是曾经那单纯的画默了,该知道的事她也是该明白了,只是她不曾去说穿罢了。可是对于廖萌来说,那是他用一辈子去隐藏的东西,可是她却毫不留情得把它挖出来。
那是画默第一次见到廖萌对她发脾气,甚至廖萌在她离去的时候,不再见她一面。临走的那一天画默坐在飞机场候室厅,一直等着廖萌,就像等着恋人。
旁边坐着的人,从笼着白色长袍而皮肤棕黑的阿拉伯男人,到背着卡其色的帆布旅行包的蓝眼睛白人,一个接一个。而开始检票的时候,画默依旧没有等到廖萌。那天画默穿着一身的白色雪纺纱,呆呆地站在那看着飞机起飞的时刻屏幕,像一个被遗弃的新娘,人们的眼光是如此的同情她。
坐在回墨城的飞机上,飞机在跑道上如勇者毫不犹豫地收起他的双脚,远离了地面,朝着蓝天白云间飞去,画默透过舷窗向下看,看着这个她呆了三年的奢华都市,视野里的它,沙漠在它的右边,海湾在它的左边,可它的天平砝码却不曾倾斜,这就是它的奇迹,它渐渐变成了蓝与黄,被这两种色彩慢慢地圈成了一个圆圈,直到小原点,然后消失在画默的视线,剩下了如纯白的棉花糖般的浮云,那样的白,散落在她的脚底下,是虚无的。她的心渐渐失落、冰冷,甚至开始战栗不止地害怕,害怕连廖萌也要放弃她。
直到画默回到了墨城第二天,廖萌才在深夜里给她打了电话,跟她说,那天他有急事。那一刻画默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松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气,仅仅只是这通电话,她惶惶地在颤抖,那种被温情浸润过的温暖,让她一直在反复地以一种她自己也陌生的情绪在心底呐喊,“廖萌没有放弃她!”也许是曾经那年,那日,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墨城,那种孤独滋味如流年墨染般,幽暗的存在她的内心深处,总在某一个时刻渗透出来,淹没她。
于是随之而来的失落却更盛了,那会是什么急事呢?她要走了,也许再也不回到这个城市,为什么他不能为她推掉呢?像每年的情人节那样,廖萌为了那个他心中牵挂的女孩推掉一切呢?可是画默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可耻,她凭什么呢?她对于他什么也不是,也许他只是在同情她,而那天她却在他的伤口撒上了让他疼痛的盐巴。那一夜她无眠到天亮,直到清晨的时候,酸涩的双眼,开始抵不住睡意浅浅睡去,久远的梦像海藻般缠绕着她,而她依旧是独自一人。
原来,廖萌的庇护从来不属于她,就像卓涣的笑容也会变得刺骨。
现在画默走在这城市中,猎猎而过的景象,都是陌生的,寂寞的,她无法融入这里,身边走过的人,以及他们看她的眼神都让她不自在,她就像一缕薄雾,穿行于这个城市,在阳光出现的时候,烟消云散。
临近七点的时候,墨城大学里的很多大学生也不上晚自修,都开始出来逛街,一对对的,一群群的,这样熟悉的欢笑青春填满了画默失落已久的空白记忆。
这条城南学院路有很多名小吃,薄脆的印度飞饼、香酥的土耳其烤肉、台湾热狗、珍珠奶茶,绍兴臭豆腐,西安凉皮等等……紧跟潮流的外贸服饰精品店、化妆品店、首饰店悱恻的浮华掠过等等,记忆中的店名已经成了历史,而而街的末尾就是半岛咖啡。
画默失神地站在街尾打量着半岛咖啡屋,心隐约的像是悬了空,莫名的突兀。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风情,奶油色的建筑,棕色的罗马花纹窗框,高高的落地窗,圆顶的弧度,里面花从锦簇,透明的玻璃,浅绿的布帘,窗口依旧是满盛的摩洛哥洋甘菊,淡淡的苹果香味,这里就像是玻璃壶中的花园,又如同一杯卡布基诺静静地搁在了一角,没有喧嚣,让画默悬空的心,得到了最大的安慰,是的,这里还是如记忆中的温暖。
半岛咖啡里面,依旧带着浓绸的香味,橘黄温暖的灯光,空气里流泻着舒缓的音乐,时间仿佛停滞了般,停滞于三年前很多个相似的聚会,那时卓焕粘着她旁边,在她耳边用他酥软迷惑的声音,低低唤着:“默默……”那种温热的呼吸似乎依旧贴着她的耳旁。画默微微得眯了眯眼,绕了一圈……只是这一切物事人非。
画默的脚步细碎而轻,站定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这晚来的人,除了离晓,程一航,还有离晓名义上的哥哥韩原晓,以及沈舒凡。
离晓一看到画默,蹭得跳了起来,手一伸,就把画默抱了抱,放开时候埋怨道,“画默,你可来了,还以为你毁约不来了呢!刚一直被某家伙,说我骗人呢。” 说完,还狠狠地瞪了眼程一航。
画默瞧着离晓一副要你赔的表情,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本来是打车直接过来的,可是经过学校的时候,突然很怀念,就想下来走走,这样好了,今晚这顿,我请!”画默落落大方解释着,却他们几人一愣,本以为画默会局促地不安,想不到……不过,看着站在他们眼前的画默,确实不一样了,大波浪卷的红褐色头发,风情万种,嘴角的笑容,是他们以前没见过的自信,干练,那种神情一目了然,是年轻的有创业野心的女人才有的神情。
画默见他们的神情,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轻轻地问了句,“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程一航离得近,赶紧地挪了下位置,站了起来自嘲地笑了笑道,“瞧我们,看到美女,把礼数都给忘了,我这位置给你坐这里吧,你俩好姐妹坐在一起,好说话。”说完,在沈舒凡身边挤了进去。
离晓一待画默坐下来,就兴奋地对着他们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画默现在是不是变了很多了?瞧她现在又黑又瘦,那天我去接她的时候,我都不敢认她了,要不是画默走过来拍我的肩,我肯定还傻傻地在等呢。”
韩原晓则温和地笑道,“画默跟以前比现在很有味道,是我们这些画家所最欣赏的野性之美。”不过也如韩原晓所说的,以前的画默眉目清淡,甚至近乎冷漠,人很白皙,温润,就像上好的白瓷,可是只能远观不能亵玩,就如她的名字,在人的视野里是一副精致的画,可是永远是沉默的,不能诉说。
不过,画默听罢,倒是挑高了眉,并不是因为他这一番赞美,而是她一直以为韩原晓的眼里只有离晓呢。当然画默也不是傻子,她自然也注意到韩原晓的眼有意无意地看着离晓。画默转眼又看下离晓,眼见她的视线粘着却是另一人,那是迷恋的。这三年也是她听离晓说得最多的人,心底隐隐一叹,该说离晓对于有些事是迟钝呢?还是该说她是故意的呢?这几年看来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正如世事总是难以预料。
画默也不打算淌入这混水,只是对着韩原哓笑着说道,“呵呵,这几年我人都老了好多,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呢,哪来什么野性美,倒是你,我经常听离晓说起你,你现在可是很有名的画家呢,今天看着你一身品味,果然是艺术家的气质。”韩原晓,粉色短袖衬衫配上绞花领带,看起来有点雅痞又很帅气。
当年大学里韩原晓是意气风发的,当然现在依旧发展得很好,离晓曾在Mail里跟她说,韩原晓现在成了知名的印象派画家,还开了一家艺术品拍卖公司,以及一家颇有后现代风味的画廊,还有一家家居设计公司。
“听离晓说你还很有生意头脑,开了公司,离晓老说,我要是在迪拜混不下去,只要到你这,你定会给我安排个最好的位置,呵呵,现在看来啊,这最好的位置我怕自认是能力有限,要辜负离晓的好意了,只待日后你要多多关照我呢。”画默一语双关,句句提点这话她是从离晓那听说,也点明了日后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希望他看在离晓的份上,多多帮忙。
韩原晓毕竟也是生意场的人,自然也听得明白,看了眼离晓,只是笑容多了分宠溺,见离晓正跟程一航又杠上了,转眼对着画默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这小妮子的话,你可不能尽信,你的事,不用她说,我也定会帮忙。”
离晓虽然这边跟程一航辩着,一边耳听八方,一听到韩原晓的话,横眉冷对,嘴里嘟囔着道, “喂,老哥,你怎么在画默面前诋毁我,什么叫我的话不可尽信,亏我帮你免费打广告。”
韩原晓只笑不语。
“得了吧。就你这魔女还会这么好心?”程一航不屑地嘲笑,对于韩离晓程一航向来是刻薄的。
离晓,哼了哼,不甩他的嘲讽,毕竟今天可不能扫了大家的兴。站了起来,开始熟络地点起餐点。
“画默,那个茶熏烤鲳鱼要不?”离晓拿着精美的餐本,问着画默,在她的印象中,不喜欢吃鱼,但画默特喜欢这道用香脆的茶叶熏烤特制鲳鱼,茶叶熏得清脆,而鱼肉带着清香的茶香。
画默,笑着点了点头,“别忘了,还有一杯鲜榨柳橙汁。”虽然喜欢这道菜,但鱼性味,还是很难接受。
回头看着程一航,当年放荡不羁的他,现在一身简约的黑色,让他看起来沉稳了很多,听离晓说,他现在是继承了家业,是墨城屈指一数的建筑公司老总,画默一直以为程一航是最坐不住办公室的人,他这个人对自由有着莫名的狂热。
至于沈舒凡,藏青色和套装,单排钮,而且经熨烫,保持折痕精晰,给人整洁有礼的感觉。画默注意到他今晚始终是沉默的,眉宇间带一点清冷的忧伤,整个人看起来那样高贵,依旧如画默当年记忆中的他,是不可亲近的人。他当年是法政学院高材生,现在是墨城最年轻的律师,办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当然离晓还很夸张得告诉画默,沈舒凡为了他的职业,当年可是跟家里闹翻了,现在还搬离家里,独自一个人外面生活,其实画默一直觉得沈舒凡是他们当中最有主见,也是最深沉的人,如果不是离晓,自己或许不会跟他有什么联系,甚至多年后,还能坐在一起静静地喝着咖啡。
程一航感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后,我们竟然还能坐在一起。”
离晓,早在画默回国的当天,就听画默轻描淡写般说完她在迪拜的日子,那天离晓莫名的心酸,一直想象着画默在那里又是吃了多少苦呢?个中滋味,离晓真的不敢去深想,她怕自己抱着画默痛哭,可是看着画默眼里的释然,离晓知道,画默已经什么也挨过去。
所以现在她只是静静地握着画默的手,彼此的安慰着,无声胜有声。
可是有些痛,尽管大家都去避免它,然而它却又偏无情地翻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