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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世 (2) ...

  •   “十五!”秦惟收回思绪,沉默地看向许俭如。许俭如叫了他一声,却不看他了,对着许平说:“你大伯的人太显眼,所以我们四房这次要出大力,你带着十五去东南方向,领三十人,马上出发!”嫡子跟着行动,一方面表示四房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看看这个嫡子是不是可用之人。现在看来,真不像!许俭如厌恶地瞥了许远一眼。

      许平行礼道:“是!父亲。”

      秦惟努力不皱眉,也行了下礼,眼睛瞄着许平,一起退出了书房。

      一出了书房的门,许平说:“一刻钟后吧,后门见。”

      秦惟点了下头,对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厮说:“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出门去拦截杀人,总是要带武器的,两个人应了。

      秦惟与人分了手,匆匆走向后院。他心中一个劲儿地埋怨小森:怎么又这么晚?!早来几天我还能积攒些东西啊!现在我能带什么?……完全忘了是小森催他来,他自己还想多待会儿。

      他当然不可能去杀一个幼儿,不仅如此,真在他面前发生了,他还不能袖手旁观!他得为夺了幼儿逃跑做准备。但是这太难了!他当十七皇子时,旁边有洪三叔护着,他现在有谁?秦惟眼睛来回扫,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这个时代不知道需不需要路引,他哪儿去找?怎么逃?!

      秦惟忧心忡忡地跑回自己的屋子,在外屋的墙上拿了剑,急忙四处踅摸:他这房中的家具都是贵重的红木,边缘雕着花刻着草,可有毛用?他又带不走!八宝架子上的各种花瓶……也只是摆设!哪里能携带?金色的高烛台……太大!弄不好是铜的!墙上的书法……一沾雨就没用了!茶杯……只一个,还容易碎!天哪!怎么没几个合适的?!

      萱草刚从主母处回来,进门问道:“公子在找什么?”

      秦惟正急得冒汗,骂道:“滚出去!”气大如吼!现代的秦惟温和礼貌,可许远内心压抑,早就想骂人了,秦惟匆忙间不留神,就露出了原身的本色。

      十五公子过去说话都低得让人听不清,曾几何时这么大声过?萱草吓傻了,瞪着眼睛问:“你……你说什么?!”

      见她还在耽误功夫,秦惟也急了,拉出手里的剑柄一寸吓唬道:“你不出去我砍了你!”

      萱草真怕了!结巴着说:“我……我去告知夫人!”脚步踉跄着出去了。

      等她出去,秦惟忙从柜子里找了块布,先从古董架子上抓了几个小玉雕往里面一扔,在书案上拿了玉笔洗和笔筒,又把烛台旁的火石等引火之物搜罗了些……零零碎碎地也有了一小堆财宝了。他按照原身的记忆,去床头翻出了个小首饰盒子,是亡母何氏的东西,放在了包裹皮上。好在换了丫鬟后,那些丫鬟婆子平时都不帮着他,他自己穿衣着袜,这个时候知道东西在哪里。

      他找了几件厚衣服和袜子,见还有几块绣得极为精美的手帕,记起是母亲绣的,也都拿了。这才开始脱衣,换下宽袖长衫,找了套胡服式样的深蓝色短衣和相衬的马裤穿了,腰间扎了条黑色皮制有金属环和扣针,与现代皮带类似的“蹀(die)带”。还想再找东西,门口有人说:“十五公子?公子让我来叫你,别晚了。”

      秦惟暗骂,看来他的大哥一回去,马上就让人来找他了,怕他迟到。他手忙脚乱地把包裹对角系了,又卷成了个长条,绑在了后背,提了剑走了出去。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说话,疾步行走间,没有去后门,反而往厨房走,来找他的仆人跟着他的喊:“十五公子?十五公子?我们去后门……”

      秦惟不理他,到了厨房大门处说道:“给我五天的干粮!一袋子水!快点!”

      守在厨房的婆娘知道这位嫡子在府中其实根本不受宠,假笑着说:“哎呀,十五公子……”

      才说了几个字,秦惟的剑喀拉就出了鞘,往虚空中一劈,婆子惊叫着一闪,秦惟进了厨房。

      厨房是个长长的宽大走廊,一边是十几个灶眼,一边是长长的案子。中间站满了人。门口的几个婆子见十五公子提着剑进来了,都惊慌地躲闪,喊着:“要杀人啦!”秦惟喝道:“闭嘴!”他处在变声期,这么一喊,公鸭一样,嗓子生疼,也没止住人们的喊声。秦惟皱着眉,拿剑指着案子上的点心和糕饼:“这个!这个!……”有块没切开的白肉,两个拳头大,他指着:“还有这个!给我包上!快点!”

      一个婆子战战兢兢地拿了个蒸屉布,给秦惟包了吃的,秦惟来回看:“水袋呢?”那个婆子指了一下,一面墙上挂着二十多个皮袋,秦惟走过去,用剑挑下来了一个,看到旁边有个水缸,把水袋给了婆子说:“装满水!”那个婆子颤抖着手装水,外面有人喊:“快去告诉夫人!”婆子们都看秦惟,以为他会害怕。秦惟面无表情,婆子将装满了水的水袋递个秦惟,秦惟先没接,拿起水舀子从水缸里汲了瓢水,对着葫芦瓢子喝了几口——他真渴了!

      婆子们都失声惊呼——哪里有公子从水瓢中直接喝水的?!这府中连小厮都要喝口茶呢!秦惟骂了丫鬟后就不敢要水了,怕有人给他下个药,大水缸里的水该是没毒的。他把水瓢扔回水缸,用没握剑的手接过了水袋,同一只手的指头又勾起了案子上的食品包,提着剑出了厨房。

      来叫他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仆人,见到秦惟闯入厨房,都怔在外面了:他是庶长子许平身边的人,算是看着十五公子长起来的,从来没见过十五公子这个样子!

      秦惟离开厨房,又不再说话,边走边将剑插回鞘中,水袋可以斜挎,他就肩背了水袋,随便将食物揣到了怀中,胸前立刻鼓起了一个大包。他的身后,仆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十五公子的后背:今天的十五公子与以前绝对不一样了!过去的十五公子死气沉沉,现在的十五公子虽然还是沉默不语,可是有种沉稳的气势,不容人轻视,方才的事情可得对自家的公子好好说说!

      “什么?他骂了你?”司马氏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相信地问:“他竟然敢骂人?!”这个继子可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的。

      萱草含泪点头:“声音特别大!还说要砍了我。”

      司马氏冷笑:“他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大了?你去问问他要去哪里。”萱草赶紧出去了。

      不一会儿,有个婆子急匆匆地跑来:“夫人!十五公子去了大厨房,拿着剑逼着人给他吃的!”

      司马氏瞪大了眼睛:“什么?!拿着剑要吃的?!这是想跟人说他没吃的东西?”

      婆子连连点头:“拿剑挑下了水袋,让人装了水,然后直接从大缸的水瓢里喝了水。”

      司马氏叱道:“贱民!这样的人竟是许家四房的嫡子?真丢死人了!”

      那个婆子忙笑着说:“他的母亲哪里有您这有的气度?看看十五公子的样子就知道,拿不出去手都,日后就得看小公子来支撑四房了。”

      虽然知道婆子在说好话,司马氏还是觉得舒服,她对门口一点头:“去领一吊钱。”那个婆子行礼出去了。

      司马氏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陪房道:“这事,得找人去对老爷提一下。”

      三十来岁的女子马上点头:“好”

      正说话间,去打听事儿的萱草回来了,一副满腹的话要说的样子,司马氏示意她上前,萱草急促而低声地说:“听说是十五公子要跟着出府为四老爷办个差事。”

      司马氏失笑:“他被派了个差事,就狂妄成这个样子了?!那日后他掌了四房,还有别人的活路吗?!”说到后来,笑容已经消失了。

      司马氏对萱草道:“你回院子去,他一回来,就让他来见我!”

      萱草忙屈膝应了,退了出去。她被骂后的郁闷全散了,脸上浮出了带着傲慢的笑——预演一下对十五公子传话时的表情。

      屋中,司马氏对身边的陪房低声说:“找个人跟着他们去,看能不能废他条胳膊腿。”叫你狂!这是欠收拾了。

      陪房小声答:“是。”疾步走了出去。

      秦惟到了后门处,见几十个人已经聚在了后门内,都是平常百姓的装束,只有许平身着锦缎亮银色窄袖衣服,一眼就看得出是个主人。秦惟心道就是不用大伯手下的人,仆从们还换了衣服,可这么一大群人从许府出去,难道就以为人们查不出来许府公然派自己的府人出去追杀皇帝要放过的卫家孩童吗?何况他们只是一路,还有前往其他方向的,总共该有一百多人,这么大的动静能瞒过谁?除非再换个皇帝,否则许府日后躲不过清算。

      许平一直不耐烦地往内院张望,终于看到了秦惟,出声喊:“十五弟快些!莫拖延了!”

      他对这个嫡子弟弟真是一点都不眼红!他是个庶子,已经娶妻生子了,与继母两相不犯,不像这个十五弟,取了个名字叫“远”,听听,这是什么意思?明显地不受父亲待见,现在继母有了自己的孩子,十五弟日后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知道。

      可十五弟像是毫无察觉,做事还是又笨又慢!

      这件差事很重要!许家的顶梁柱是朝中为相的大伯,从来重要的事情全是由长房出头。现在突然天上掉馅饼,竟然由四房主事,父亲还点了他带着四房唯一的嫡子,这明显就是考验哪!许平深觉不能辜负父亲的器重,从屋中取了刀换了衣服就跑来了,没多带一件东西。可看看十五弟这磨蹭样!真是不开窍!

      但另一方面,十五这样对自己而言倒不是坏事!

      许平是长子,生母是个通房,当初大概为了不让未来的主母起疑心,特地叫“平”。小时候,他真恨死这个名字了,虽然世上有陈平之类的谋士,可他却觉得这个名字有种恶意,像是要将他钉死在平庸柱子上,唯恐他能有出息!

      如今,他后面的弟弟一大群,他却挺知足了——这些弟弟们没一个得到了父亲的格外青睐,或者说,父亲没看重任何一个孩子……大概是因为全部精力全在女子身上了。相对而言,有事情要做时,父亲总是从头拎人,今天父亲第一个吩咐的,不就是自己吗?

      他这个长子占了年纪大的光,与父亲的关系还稍微更近些。

      今天这差事,如果他干的出彩,将十五比到泥里去,日后自己在父亲的眼中不就更可靠了吗?十五还是越笨越好吧。

      等秦惟近了,许平见秦惟背着个包裹,还挎了水袋,胸前鼓鼓囊囊的,不解地问:“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秦惟不看他,小声嘟囔着:“也许要在外面几天呢……”

      许平呵呵一笑,扫了眼周围,也没太放低声音道:“大伯一直按兵不动,对方没有察觉,圣旨是今天突然下来的,他们能跑多远?”让大家看看你多幼稚!

      秦惟半撩了下眼皮:“万一他们跑远了,大哥带了路引之类的文书了吗?”

      许平诧异地看五弟:“你还懂这些?”

      秦惟正眼看他,眼中带着丝骄傲,“书里讲过。”

      许平不想丢脸,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我们许府的人出去办事,还要衙门的路引吗?”他掂了下腰间的一块黑色铜牌,“大伯是朝中宰相,这是我府腰牌,一般的路卡关口,谁敢阻拦?”

      这样就好!秦惟低下了眼睛,像是受教了的样子。有人牵过来马匹,秦惟沉默地接了缰绳。许平不屑地看了眼秦惟的头顶,从小厮手中接过马缰,上了马,像个将军般一挥手:“出府!”

      “等等!”一个人在后面喊,许平回头,那个人牵着马小跑过来:“老爷……老爷……让我跟着你们去。”

      秦惟也看过去——竟然让他认出了个熟人!

      来的人个子矮,三十来岁,眉骨高,小眼睛,暴突嘴,像是个北京猿人,秦惟头痛——第一世的太子,上一世的大皇子,这次竟然成了个仆人!他是来干什么的?如果秦惟没有回来改写因果,第一世他就是被太子所杀,他逃出了京城,死在了边境,可第二世太子转世的胡人大皇子又要杀他,小森给自己挡了劫,但是自己还是该算因大皇子而死的吧?那这一世是怎么回事?是他追着来杀自己?还是转盘掉了个儿,该是自己去杀他了?!……

      当初老僧人可没给自己讲过与这个人的什么冤仇,难道是短期的?但是什么期我都不喜欢哪!秦惟在心里将此人名为“北猿”!告诉自己要注意他的动静。

      许平也觉得“北猿”碍眼!父亲不信任我?都临出门了,又遣来了个仆人来盯着……不对呀,我带的人里就有父亲信任的,何必再另派人?

      仆人打开后门,许平领头,骑马出了府门。他后面,有五六个人骑了马,其他人快步跟着。

      秦惟的原身过去没有练过多少马术,秦惟不想露出自己前世积累的技术,出府后就骑得慢些,夹在队伍中间,没有紧跟着许平。他的眼睛间或扫过人们的腰间,发现包括骑在最后面的“北猿”,骑马的人腰间都挂着铜牌,也许这些人属于家丁护院里的头目阶层了。秦惟来回捉摸哪个看着弱些,能下手夺牌。可看来看去,这些人都很强健,还是许平的动作最不稳实。

      许平知道十五弟该没骑几次马,就马速不快,能让府中的人们小跑地跟上,许平时常回头看一眼,心中半期待许远会落马,他好让人与许远同骑一匹马,再暴露一下十五的无能。

      可是出了京城,许远也没掉下马来。到了分叉路口,许平停下,扭头说道:“我们分两队。”秦惟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请求领一队,正好要个腰牌,许平遥遥地对秦惟喊:“十五,你年纪太小,跟着我吧!”

      秦惟没言语,只往许平那边骑了几步。许平往回骑,一边指使着人:“你领头,你去那边,你……还有你……”当指到北猿,北猿干笑着截了许平的话:“小人跟着公子您!”许平皱了下眉,可是没说什么,继续指点别人去了。

      秦惟眼睛看了过去,北猿原本正看向他,此时忙闪开了眼睛,扭开身体,策马到了秦惟的马匹后面,好像是为了“跟随”,可这样如果秦惟想看他,就得特意回头。

      若是个满心正急着往前跑的少年,该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秦惟却马上证实了自己方才的猜测——北猿敢当着众人的面儿不让许平给他分队,而许平即使是个庶子,也是个主人,还是此次行动的领导,竟然没说什么……北猿只能是许俭如或者其他长辈那边来的,许平指使不动他。

      若是因为许俭如等人不放心两个青少年的能力,派来个干将帮着抓人,那到另一队中去也是可以的,不必要非得跟着许平。北猿坚持要跟着许平和自己,不该是为了保护——秦惟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许俭如对庶长子或者自己这个碍事的嫡子有什么特别关爱之心,更可能的是来……监视?队伍里的人大多是许俭如的,许平也就两三个人,自己一个小厮都没有,有什么可监视的?那剩下的会是什么?

      秦惟脑子里还留着前世大皇子要杀了他的印象,固执地认为北猿居心不良。他认为父亲虽然不喜欢许远,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该不至于要找人来作践自己,那就剩下了继母……就因为我骂了萱草吗?秦惟暗叹:何氏处心积虑想避免的就是这样的事——少年人一时冲动,就惹下了杀身之祸。

      北猿有铜牌,秦惟紧抿了下唇——北猿看来是黏上自己了,按理该离他远些,可也许该将计就计,选他下手?但北猿精瘦灵活,看着身手不弱的样子……

      许平已经分了人,说道:“你们往这条路下去,沿途都是农庄田地,他们如果骑马坐车,就不会离开大路太远。走上十里二十里的,就该有河了,事发匆忙,我就不信他们有时间备下了船只。”秦惟也同意许平的观点,古代河流纵横,交通不便,他当初逃跑借了河的优势,是洪老三提前几个月去准备好的。

      人们应了,两队分开,许平再次叮嘱:“若是发现了踪迹,要过来告诉一声。”他可不想错过了功劳!那边的领队点头说:“是,一定让人来找大公子!”

      许平对秦惟说:“我在前面打头,你跟不上的话,就在后面慢慢骑。”他的眼光看向秦惟身后,像是对所有的人说:“你们都把心思放正事上!别误事!”

      秦惟懒得跟他斗嘴,无语地看着许平领人先行,队伍过了大半,自己才驱马跟上。他注意到身后的马蹄声——北猿紧跟着自己。

      秦惟经历了两世的手足相残,内心很敏感,他能肯定许平对他没有杀意,方才那些斥责的话,该是对其他人的。别误事?什么叫误事?就是动了歪心思,耽误了许平要干的正事,去干了其他的事……

      这其他的事会是什么呢?别人也许不明白,秦惟却觉得答案昭然如日,晃得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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