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俏玲珑(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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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水淼擦了擦额上冷汗，却也惮于白八泽先前威慑不敢隐瞒，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些许：“日子过去太久记不大清了，约莫…约莫每月一两银子。”
一旁的林小桃闻之差点惊叫出声来。
一两银子？连她每月的工钱都不止这些呢！早先她便听说，这位原黄夫人一身病气乃是娘胎中带来的，需费大价钱养着，每月一两银子，这怎么可能够？
林小桃这区区九岁的孩子都能想到的问题，白八泽又怎可能不明白，甚至远远比她明白得更多。
黄氏这一家人，单从黄水淼得知发妻身份后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便可看出，乃是极为厌嫌所谓“晦气”之物。那黄公子原妻，一身病气乃是自娘胎便缠身不散，以黄家母子之性格，又怎会同意娶其入门？
黄水淼自知这事做得不地道，一时间僵跪在地上不敢再说，一双耳朵严阵以待，凝神倾听着上头的动静，生怕这位书斋掌柜一怒之下便拂袖将他赶出去，若是这般，只怕他性命不保！
然片刻之后，上头只传出茶盏放于桌面的磕碰声，黄水淼循声望去，却见八斋掌柜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修长指尖放开茶盏，转而缓缓敲击桌面，莫名透出一股闲适意味。
那双凤眸带着一如往常的温润笑意，自上而下看着他：“黄公子放心，在下之前便说过，只要你如实回答三个问题，在下定会保你安然无恙。”
“大善！大善！”黄水淼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原地，急急道，“掌柜的，快请问吧！快请问吧！”
刚才还叫先生呢，现在就又叫掌柜的了？
林小桃撅了撅嘴，悄悄对着这黄公子扮了个鬼脸。
白八泽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问道：“第二个问题，不知黄公子原妻入门时嫁妆几担？”
早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之时，黄水淼便隐隐猜到，这八斋掌柜只怕早已经猜到在上一桩婚事中他们家所有的打算，只是不知为何却还让他再讲一次。
但不管怎样，只要让他安全度过这场劫难便可！至于之后，只要他黄家略微施压，谅这掌柜也绝不敢说出去！
想到这里，黄水淼无甚负担地开了口：“看来掌柜的已是对我黄家的打算心知肚明。不错，在下原妻林氏，乃是皇商林家分支之女。林家虽为皇商，到底是为商之贱籍，林氏又为多病之躯，本就在这场婚事中底气不足，故而嫁妆便多给了些，共红妆百担，配商铺十二间及良田百亩。家母怜林氏体弱，便将嫁妆收入库房代为打理。”
“如此丰厚之嫁妆，老夫人每月发放给林氏的病药钱却仅仅一两。”白八泽唇角勾起，笑得凉薄浅淡，“老夫人果然勤俭持家，想必如今这批钱财，定是为林氏打理经营得愈发丰厚了。”
黄公子面皮一抖，脸上到底是显露出一丝讪讪。
如今那批嫁妆，哪里还剩下多少。
他爹虽贵为京兆尹，食朝堂俸禄，然在这鱼龙混杂之京城，想要左右逢源明哲保身，哪里都是需要金银财帛的。那批嫁妆虽丰厚，到底还是有花完的一天。再加上他先前为了迎娶那妖物又散了不少财……
真是晦气！怎么就遇到此等妖物了呢！报恩？他才不需要报恩，让这晦气东西去死得了！
黄公子心中忿忿，面上却未敢泄露过多情绪，却也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故而急急催道：“掌柜的，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还请速速问来！”
八斋掌柜没有难为于他，十分顺从他心意地点了点头，最后问道：“不知黄公子自与青蛇相识至今，纳妾多少？”
“纳妾不多，共三名。”那黄公子没料到这最后一个问题竟是与前两个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又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有些奇怪的同时，却也大松了一口气，回答得极为爽快，但还是为防万一仍补充了一句，“她们俱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女子，与我情投意合，乃是心甘情愿嫁我！”
八斋掌柜却也未在此事上追问，反是让他起身，面上又挂上与往常一般的热切笑意，甚至冲他拱了拱手：“黄公子勿怪，在下并无半分要干涉您自家私事之意，只是方才这三个问题，乃是您与那条青蛇因果纠缠最深之所在，唯有问清此事，在下才能为您驱赶此条青蛇离开。”
黄公子原本难看的面色便在白八泽三言两语之下恢复了颜色，心道这掌柜的果真是个识情趣的，还不待本公子威慑，便已自退了一步。
想到这里，黄公子面上神情愈发好看了，问道：“掌柜的，如今我三个问题已答毕，不知该用何种方法驱逐那青蛇呢？”
“很简单。”白八泽自袖中捻出三根香递给他，“将此三根香烧于林氏逝世时卧房，跪地磕头三次，青蛇自会离去。”
黄公子接过香，放于鼻下一闻，只觉一股异香扑鼻，随即头昏目眩，竟隐隐有魂游天外之感，便知这香果真不是凡物，不由心花怒放。虽觉要去死过人的屋子里烧香磕头未免太过晦气，但一想到之后他便可以摆脱妖物纠缠留住性命，便觉得这种小晦气便已经不值一提了。
黄公子心花怒放之下，临走之前不忘重复再三：“事成之后本公子定会重重答谢于你。”
见白八泽均是笑着颔首应了，那黄公子方神清气爽地大步离开。
林小桃对着那黄公子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又一次扮了个鬼脸。
求人时一口一个在下，得了好处便又开始本公子本公子了，再想想刚才那人亲口说的自己所做的坏事，真是让人太讨厌了！
林小桃真想不通，自家掌柜的干嘛要帮这种人啊。
白八泽关了侧门，回头见这小丫头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走进方才与黄水淼商谈的屋子，小姑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看得他掌心又有些发痒。
到底没忍住又摸了摸她的发顶，白八泽唇角的笑意渐渐真实起来，让小姑娘坐下后，他温声问：“小桃儿怕妖怪么？”
“怕。”林小桃眨巴了两下眼睛，回答道。
“为什么会怕妖怪呢？”白八泽又问。
“因为据说，妖怪会吃人。”林小桃道，“而且刚才的黄公子说，妖怪很坏，有法力，会吓病别人，会控制他人。”
白八泽又笑：“黄水淼那浑货的话你也相信？”
“不是这样的吗？”林小桃有些奇怪，“那真正的妖怪该是什么样子呢？”
“真正的妖怪的确法力高强，这话没错。”白八泽说，“但这老天爷是公平的，他给了妖怪强大的法力和漫长的寿命，就赋予了同样沉重的东西加以束缚。”
“老天爷束缚了他们什么？”
“因果轮回。一旦一个妖怪沾染上凡尘的因果，便注定九死一生，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活下来。”白八泽捏着茶盏的指尖有些泛白，垂眸看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半晌，还是慢慢抿了一口，“越是强大的妖怪，因果就越重。所以没有哪个妖怪愿意主动来到凡间和人接触，更别说伤害别人。”
“啊！那掌柜的你话本里的那些，深夜引诱书生吃掉的女鬼，喜欢掏人心脏的狐妖之类的，都是假的吗？”林小桃说不清自己是松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也不全为假。若是有妖怪见妖生无望自甘堕落成魔，老天爷也没那么多的工夫一一来铲除干净。”白八泽放下茶盏，转而看向林小桃，“小桃儿，现在我问你，如若是你碰到那条青蛇，你会惧怕和讨厌那青蛇，一定要至青蛇于死地吗？”
“我...我不知道。”林小桃有些苦恼地想了半天，方缓缓道，“但我觉得，与那青蛇比起来，我反而更加讨厌黄公子。”许是从来未说过他人坏话，林小桃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心虚，但还是很坚定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也讨厌黄公子的娘亲，他们骗了那位林小姐入嫁,又抢了她的嫁妆，不给她治病，害死了她。他们很坏，我讨厌他们。”
林小桃鼓起勇气说话，抬头去看自家掌柜的，却撞进一双幽深凤眸。
白八泽用十分复杂的目光看她半晌，缓缓道：“小桃儿，你很好。”
林小桃虽然不知道掌柜的为什么夸自己，但到底还是孩童心性，闻之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绽开一丝甜笑。
但下一刻，林小桃的目光却变得恍惚起来，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忘了此事，回前屋看店吧。”白八泽叹了口气，道。
林小桃目光空洞地点点头，转头走了。
待林小桃离开后，一名女子凭空出现在白八泽面前，跪下磕头道：“多谢大人。”
若是林小桃尚在，她便定会发现，此人正是前些日子抓伤她手腕的疯癫美人。
白八泽看着地上美人苍白面颊，淡声道：“因果劫已解，你善后此事后，就早些离开吧。”
白玲珑抬起头，仰慕地看着座上男子一眼，神情犹豫，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又磕一头：“玲珑告辞，大人万请珍重。”
作者有话说第7章 俏玲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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