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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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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袁朗每天黄昏过后都去“百日草”,跟吴哲一起打游戏。
自己的生活会如此闲适,这种事情哪怕就在一年以前都是不可想象的。袁朗记得许三多当年跟他说过成才在半年间的改变,那时他很不屑。现在看来,生活就是最伟大的雕塑家,随心所欲,突如其来。
到了七月十四日,“百日草”存在的时间已经减少了二十分钟。
七月十五,袁朗先去了银行,对职员说:“都要换成十块五块的。一块的也行,要纸币。”在店里似乎只有面值为20的被退了,零钱找回来的也和这边的钱没有区别,大面值的他没有试过,不能冒险。
袁朗把换回的零钱全部塞在背包里,站在街头等着那扇门打开。
如果能进入并留在那个世界,自己就是个没有身份没有资历没有财产的陌生人了吧。
身份证户口本退役军官证学历证还能用么?
银行卡能插进提款机并取出钱来么?
有人认识他么?
会遇见另一个自己么?
袁朗想了一阵,很觉荒唐地笑了出来。这么扯淡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真是不可思议,为了一个不认识自己的吴哲,扔下熟悉的一切。
但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
这次袁朗告辞得很早,走出门后贴着墙往前走了一段,又退了回来,爬墙,撬窗,动作一气呵成,进了二楼房间。潜伏不是难事,但吴哲的房间陈设实在太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书架,一个衣柜,跟在A队的宿舍差不多。
世事往往如此,越简单,越困难。
袁朗估算了一下时间,吴哲通常要在两三个小时之后才会上来。他坐在书桌前,路灯昏黄的光把房内映得半明半暗。桌上很干净,架上的书搜罗万象形形色色,分门别类摆得整齐。
才坐下十几分钟,他听见吴哲上楼的脚步声。
袁朗前倒侧翻,迅速潜入单人床底,靠墙隐蔽好。然后自己觉得好笑,这实在不像军人作风,倒有些采花贼的意思。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吴哲的脚。他打开灯,在书桌前坐了一阵,走到衣柜前拿了衣服,又走了出去。从浴室传来哗哗水声,袁朗松了口气。第一次潜伏在别人床底下,万一被发现了,该如何解释?
水声停了,吴哲光脚踩着拖鞋出来,直接上了床。
拖鞋一前一后摆在袁朗眼前,还在滴着水。
床板在头顶吱呀作响,这个乱翻身的习惯可真不好,袁朗想。
灯灭了。
袁朗一动不动,将呼吸压到最细微绵长。隔着一层床板是吴哲的呼吸声,翻身声,毯子摩擦声,听着让人犯困。
不知道在黑暗闷热的床底里呆了多久,忽然一阵凉风袭来,袁朗猛地一睁眼,发现拖鞋不见了,床不见了,墙壁不见了,自己正处在路灯照耀下的屋顶。
脚下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面,吴哲身处的空间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消失得毫无痕迹。
吴哲最近晚上一直都在店里,看到这个全世界最有规律的顾客就抬起头笑一笑,然后搬凳子,备战。
这局打得很不顺,袁朗战事不停,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从烟盒里夹出一根烟来,却没办法点燃。
吴哲眼睛盯着屏幕,伸手从他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地一声打着了,凑到他面前。
袁朗叼着烟低头就火,看了看吴哲的手指,他的吴哲指节修长有力,覆盖着枪械磨出的薄茧,眼前的这只手也有茧,却只存在于中指关节,是写字的结果。
屏幕中蹦出了GAME OVER的字样。
袁朗往后一仰,慢慢将肺里的烟吐出来,说:“吴哲,为什么把店名叫做百日草?这不太像个店名,听着不长久。”
吴哲把打火机塞回他口袋里,说:“这就是你外行了,百日草的花期算是极长的,百日两个字不是形容短暂,而是长久的意思。这种花很好养,只要注意基本的阳光水分,适当的时候摘心,就能开下去。”
“摘心?”
“园艺术语。”吴哲说:“摘心能让植物长得更好。”
袁朗笑:“这么说植物比人强,人一摘心就得死。”
“也有比干那样的。”
袁朗点了点头,说:“哦,原来比干没死,他娶了妲己。”
吴哲笑着说:“不同的生命形式,你也不用羡慕一盆花啊。不过,花期长也有花期长的缺点。”
“愿闻其详。”袁朗挑了挑眉。
“对人而言算是缺点,对花倒未必。”吴哲说:“譬如这盆百日草,它生机勃勃地开上三个月,容易让人感觉它会一直这么轰轰烈烈下去,所以一旦看到它凋谢的时候,特别失落。”
袁朗起身去拿烟灰缸,吴哲自己不抽烟,前两天特地带了个过来放在货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