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 袁哲 百日草》沉袖遇羽

15、第 15 章

　　瞎转悠了一下午，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吴哲喊停。

　　袁朗找了地方停下，吴哲下车，左看右看，说：“就在这儿。”

　　“嗯？”

　　“那天我走到这儿，鞋带散了，犹豫了一下过完马路再系还是在这边就系上，还是决定走过去再系了。没想到半道上杀出来一辆失控的车。”吴哲说：“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你的吴哲一定就在这儿系好了鞋带，那辆车从前面平安无事地冲过去了。古有查理三世的马掌，今有吴哲的鞋带，哐当一声，世界就这么分裂了。”

　　袁朗走到他旁边，眼前的路口车流量不大，街道老旧了，两旁的楼都有些灰仆仆，行人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往不同的方向。

　　“如果……”吴哲说。

　　“什么？”

　　吴哲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说：“没有如果。在这个不可知的，无限分裂的宇宙，所有的如果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吴哲，无数个吴哲，幸福的，不幸的，活着的，死去的，可是跟我都没有关系，我知道。”

　　“我也知道。”吴哲犹豫了一下，说：“可看到我妈，我还是觉得她是我妈。”

　　吃完晚饭，两人一起走去了百日草。

　　时间还没到，站了一会儿，袁朗顺手点了根烟。

　　吴哲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两个店面之间的薄墙，忽然说：“一天多少？”

　　袁朗没听明白，询问地看着他。

　　“我说，你一天得抽多少烟？”

　　“不一定。”袁朗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吴哲疑惑地凑过去。袁朗小声说：“别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人家店里看，老板都快报警了。”

　　吴哲瞪了他一眼，转过身看了看表，问：“还有多久？”

　　袁朗严肃地说：“鬼鬼祟祟，对时间，是团伙作案。”

　　“你以前不是站这儿盯着么？”吴哲说：“别转移话题，抽烟不好，慢性自杀。”

　　“以前戒过，后来又抽上了。”

　　吴哲没再多说，看着那堵墙不由自主地想，会不会百日草再也不出现了，本来就是一场时空的错乱，谁也没拍胸脯保证过一切都有规律可循。

　　吴哲偏头看了看身边的袁朗，看起来很沉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样不确定的等待过程。

　　天渐渐黑了下来。

　　整条街的路灯齐齐亮了。

　　吴哲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说：“原来这么暗的路灯刚开的时候也这么灿烂。”

　　袁朗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说：“来了。”

　　吴哲眯着眼睛往前看，百日草的门果然就在对街，和自己平日看到的毫无异状。

　　一进门，袁朗就松了手。

　　吴哲的堂妹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进来，说：“打你电话没在服务区，我就直接过来了。你上哪儿了？”

　　“那个，郊游。”

　　袁朗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一阵，告辞回去。

　　八月十日，二十点零四分。

　　袁朗一边看手上的纸一边推开百日草的门，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声惨叫，抬头看见吴哲捂着鼻子站在几步之外。

　　“这是干嘛？面门思过？”

　　吴哲看了看手，还好没撞出鼻血来，说：“想看看你从无到有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推个门至于费那么大劲么？”

　　袁朗点头：“这不是为了让你体会更深刻？”

　　吴哲又揉了揉鼻子，指着袁朗手上的纸条：“这是什么？”

　　“你上次写的，园艺秘笈。”袁朗把纸条递到吴哲面前，说：“完全按计划实施，那盆向日葵怎么还是快死了？”

　　“开花了吗？”

　　“开了。”

　　“那就对了。”吴哲说。

　　袁朗皱眉：“怎么说？”

　　“向日葵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开完花结完实就该枯萎了，这是自然规律。”

　　“没有办法了？”

　　吴哲说：“有，收集种子，来年再种。只不过……”

　　“就算是一样的花种在同一个花盆里，也终究不是原来那一棵。”

　　“对。”吴哲说：“一年生的花就是这样，往往开得灿烂无比，花期一过就没了。百日草、向日葵都是一样。”

　　“百日草？”

　　吴哲笑了笑：“我说过，它花期长，但是再长的花期也有结束的时候，没完没了开的那是塑料花。”

　　袁朗摸了摸那盆暂时还灿烂着的百日草，转上楼去翻吴哲的书看。

　　时间一直在走，现在已经只剩两个小时左右，一本书没看完就该告辞。

　　吴哲说：“不然你拿回去看吧。”

　　“明天再来也是一样。再见，吴哲。”

　　九月六日。二十一点十分。

　　袁朗进来的时候，吴哲看了看他，没说话。

　　“真谢了啊。”袁朗看着那盆百日草，说：“还没开到百日吧？”

　　“只是种花期长的形容，谁还给它上闹钟么。”

　　“它不是闹钟，我是。叮铃铃铃铃——”袁朗张牙舞爪地学老式闹钟。

　　吴哲没笑出来。

　　袁朗叹了口气，说：“别天天跟店里窝着了，没意思。别让你妈操心，好好找个姑娘，谈恋爱，结婚，为祖国培育下一代，多好。”

　　吴哲应了一声。

　　“我天天来看你，是我的私心，你别往心里去。”袁朗说：“平行宇宙什么的，都忘了吧，本来就跟做梦似的，不真实。那边你爸妈我会照应。还有什么……”袁朗想了想，说：“没了。”

　　吴哲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袁朗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别发呆，吴哲。保重。”说完转身往外走。

　　他走到货架尽头的时候，吴哲忽然说：“我跟你回去吧。”

　　袁朗停下脚步，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没说好或不好，脸上还带着笑。

　　吴哲站在货架那边，隔着花花绿绿的游戏杂志，夏末闷热凝滞的空气，不到五米的距离，沉默地看着他。

　　“别傻了。”袁朗甚至有些揶揄地笑了：“跟我回去，没身份证，没户口，没学历证明，没亲人，没朋友，根本没有你这号人……怎么办？我金屋藏娇？我也没金屋啊。”

　　吴哲往前迈了一步，还是停住了。

　　袁朗挥了挥手，说：“再见，吴哲。”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吴哲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袁朗把整个狭小的店面都扫了一眼，微笑着说：“再见，百日草。”

　　走出门去的那一瞬间，听见吴哲说：“再见。”

　　袁朗忍不住再次回过头来，看见昏黄的街灯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白色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