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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必有后福什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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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杭城云水机场上空近地,以很大的弧度匀速盘旋。
舱内前后,依旧人心惶惶。
“听我说。”乔金醉蹭蹭苏沫沫毛绒绒的脑袋,温柔语调,像在喃喃讲述一个睡前故事,“发动机的涡轮叶片断了。别问我为什么,这是保险公司的工作。总之,残片飞旋出去,击穿了引擎前罩。就像,骨折一样,破坏了机体的物理完整性,所以称作非包容性错误,也叫非包容性故障。当然,这只是非包容性故障的一种。”
“所以没有起火?”苏沫沫问。
“是的,宝贝儿。”乔金醉接道,“不但没有起火,还可以继续飞行。关键在于残片的击穿轨迹。当然,这种路径是随机的,取决于残片本身的大小与质量。我们很幸运。”
“那我们什么时候降落?”苏沫沫抬头看她。
“嗯。很快。机长首先选择盘旋,放油。这很正确。谁也不知道着陆时会发生什么,我们会以最小油量降落,避免坐在油料箱上。”乔金醉捋捋飘逸的青丝,“现在最忙碌的地方,反而是机场塔台。所有航班都会为我们让路,航道也在清空。不得不说,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真叫人害羞……”
苏沫沫:“……”
“你看。”乔金醉一手轻柔搂着她,一手指向窗外,“我喜欢云水机场,还有水上跑道。虽然只有一条——26W,非常宽大。W表示water,定义水上跑道。26是指磁方位角为260度的跑道。就是说,飞行器进入这条跑道时,运动方向成260度角……”她一边眼神闪亮的解释着,一边用手模仿飞机俯冲降落的姿态。
她仿佛真的会念咒语,生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沫沫不自觉往她怀里靠了靠。
乔金醉低头看看她,笑了。
“你不害怕吗……”苏沫沫问。
“当然害怕。”乔金醉一向的勇于承认,“但如果……死在飞机上,对我们家的人来说,倒并不丢人……”
后一句话,自言自语般,很轻很轻的。
苏沫沫还来不及探究一句,乔金醉道:“莫方,抱紧我!”
循环不休的“飞机即将着落!”“飞机即将着落!”“飞机即将着落!”警示声中,本次航班“轰隆”一声,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救护车,警车,灭火车,采访车,像焦急等待的亲戚,一窝蜂将事故现场团团围住。
“我是不是又要上电视了……”走下舷梯,乔金醉仰天长叹。
“乔总!乔总!——”停机坪远处警戒线外,乔家特助团热泪盈眶。
乔金醉眯起狭长的眼睛,看了看其中一辆宾利车的车型。
“沫沫,奶奶来接我们了。”乔金醉拉起苏沫沫的小手,大步向人群走去。
“行、行李……”苏沫沫扶着她,还有些跌跌撞撞,没回过神来。
奶奶?来接我们?……
这些关键词在苏沫沫此刻懵懂懂的脑中,无法形成任何联想。
“会有人拿的。”乔金醉回头,犀利的目光研究了一下苏沫沫从上到下。
苏沫沫被她看得一阵发毛。
“怎么了?”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你这样很好。”
“我本来就很好……嗳?……”苏沫沫又被拖着走。
警戒线后,一个着西装、挂航空公司名牌的中年男人钻出人群,独自通过机场守卫,飞快迎上前:“乔总!乔总!你没事吧?!……”应该是客户关系处经理之类的人事干部。
“我们受到了惊吓。”乔金醉直言。
“哎呦、哎呦,乔、乔总……”男人赶紧跟在后面。
乔金醉忽然停下,又看看他,只用清朗的升调说了两个字:“赔钱!——”
苏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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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助团的痴男怨女们一拥而上,将苏沫沫和乔金醉接到专车里。
这是一辆加长尊贵版的宝石黑宾利,后部空间,堪称广大。
乔金醉一上车,直接把高跟鞋给踢了,她歪倒在靠垫上哼唧:“哎呦我的天呐,何伯,你就不能放过我?!……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啊,那飞机翅膀,冒着火!呼啦啦往下冲,都烧成排骨架子啦!——”
苏沫沫:“……”
“小东西,没个正经模样。我看那飞机好得很,就是,没油了。”司机呵呵笑道。
这位苍发老者中等个头,清瘦康健。对于六十多岁的年纪,精气神都算是相当矍铄了。
“苏小姐,你好。”他和气亲切。
“何、何伯伯好。”苏沫沫正对乔金醉坐在另一侧,几乎半身鞠了个躬。
“何伯就是何伯,什么何伯伯。”乔金醉撇撇嘴,眸中含笑,“累吗?”她伸臂,捉住苏沫沫纤细高跟上的一只小脚踝,捧在手心。
苏沫沫的脸一下就红了。
轻踢,轻踢,藏起雪白的脚面在靠座之下。
“累了就脱了。”乔金醉耸耸肩,仿佛车后此间的暧昧气氛热度欠佳。
脱了……脱了……
苏沫沫小脸沸红,接过乔金醉递来的一杯清水,恨不得浇在脸上。
“金醉,你们休息一下。你先给奶奶打个电话。”何伯在前面道,“老太太一大清早就起来等了。早粥都没喝完全。”
乔金醉听罢,坐直身子,酝酿了一下感情,抓起车内专线卫星电话,拨通。
“喂,奶奶,是我……”
“我呸!”电话那头很热情的第一句。
乔金醉耳朵紧贴听筒,嗯嗯啊啊应承了半天,挂上。
“吁……”她长舒一口气,看看苏沫沫,说,“咳咳,奶奶问你好……”
苏沫沫:我信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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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伯倒很健谈。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听听何伯以前当兵打仗的事情。
前面有车开道,很快驶上了新港大桥。
下桥之后,道路不怎么拥堵,前车和后车全部转向回城。
乔家老宅子位于风景如画的山岛一隅,竟然是一座保存完整的四合老院。
苏沫沫十分惊奇了。
说好的暴发户呢?
这样的宅子,如果放在帝都,没有四五个亿拿不下来,有了四五个亿,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苏沫沫站在大宅门口,只想说一句话——请问,申遗了吗?!
“收拾好了就过来。”何伯嘱咐小两口。
佣人将乔金醉和苏沫沫领到一间休息室,在外面候着。
洗洗脸,洗洗手,整整衣服什么的,苏沫沫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
乔金醉望望镜子中的她或者她,唯恐天下不乱道:“别紧张。别紧张。千万别紧张。”
苏沫沫:别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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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住乔金醉,小两口来到正堂内中,一间花厅,觐见老佛爷。
苏沫沫遮在乔金醉高挑匀称的背影后,怯怯迈腿儿,跨进古旧光滑的门槛。
乔家老太太乍一望可算慈眉善目,一人端坐厅中上首,端雅高格。七十古稀,鹤发童颜,保养得非常之好,皱纹当然是有的,亦不少。但凭面相气质,也知当年,定是个盛世美人儿。
举目一切纤尘不染,干净的恍如出世。
苏沫沫的心,越发提到嗓子口。
乔金醉变得格外老实,进门连话都不说一句。
垂着手站在厅中,与老太太的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是个怎么瞧怎么不自在的距离。
苏沫沫哪还敢先开口,两只小手在身前握着,小下巴含着,掩饰一些不知所措。
“嗯。”老太太柔声道,“是个好孩子。”
苏沫沫心下一喜,但马上疑惑,这就看出来了?
“跪下吧!”老太太又说。
啊?!
苏沫沫抬头,一双盈盈的水波杏眼迷茫疑惑。
乔金醉在边上“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直接跪在青石板地上。
苏沫沫跟着心头“咯噔”一声,终是贝齿咬住嘴唇,膝盖缓缓就往下沉。
乔金醉眼疾手快,从近旁花梨木椅抽来一方软座薄垫,打水漂一样飞到苏沫沫的落点上。
膝头一片绵软,苏沫沫感激地偷偷瞄看闷头只顾趴的乔金醉,听见老太太轻笑一声。
“家里有家里的规矩。”老太太不紧不慢,老腔老调郑重说道。
苏沫沫想,这就是要听家风家训了?
都什么年代啦,苏沫沫也见朋友家里挂过。大抵不过一些大仁大义,大是大非的寻常套路,力求高山流水,彰显的是规格气派,附庸风雅尔尔。
听就听吧……
哪知老太太一开口就把苏沫沫怔住了。
“不许吧嗒嘴儿,不许叉着腿儿,不许斜楞眼儿,不许罗着锅儿,不许掳袖管儿,不许挽裤腿儿,不许搅菜碟儿,不许筷插碗儿,不许壶嘴对人儿,不许吃饭咬筷儿,不许嘬牙花儿,……”
如此足足唱说了二十分钟上百来条,从衣食住行一直讲道如何去人家家作客,“……做客不许坐床,不许进无人之所……”
……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苏沫沫要疯了,说好的暴发户呢?!
再历百年经典,千年传承。
苏沫沫瑟瑟发抖:我是不是穿越了?!……
“沫沫……沫沫……”
苏沫沫回过神来,老太太已经念完了,阖着眼儿扶住手杖,兀自坐那儿休息。
乔金醉蹭着青石板,跪来她身边,细如蚊呐急道:“听全家规就是乔家的人了,还不谢谢奶奶?!……”
苏沫沫突然觉得自己好失礼,好没得规矩,下意识小手紧握,像个小仓鼠一样作揖道:“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嗯……”乔老太太点点头。
乔金醉呵呵一笑,握住苏沫沫的小手,拿到胸前,靠住心脏的地方。
她美目狭长,柔光眷意,飘逸的发丝浮在清婉的堂风里,撩拨了谁的心弦。
苏沫沫羞红小脸,瞧了老太太一眼,急抽回手来。
这时,外间闲碎脚步窸窣,仿佛来了一大堆人。
只听何伯的高声,似故意而为:“哎呦,可等了好多时候!——”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一帮老太太们满面春光,攀谈低笑,花厅不远处一下热闹起来。
乔老太太闻声,陡然睁开双目,蹙眉看了一眼乔金醉。
那一眼当真好深。
乔金醉接上目光,嘴角微勾,倏然暴起,几个大跨匍匐向前,抱住老太太的腿痛哭失声。
“奶奶啊啊啊啊啊!我和沫沫是真心相爱呐呐呐!你可不能拆散我们啊啊啊啊啊啊!!!”
苏沫沫乍闻:“!!!”
谁来告诉我!!这是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