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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红梅听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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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未央宫里度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一呼一吸俱是那让人舌尖泛苦的气息。
那场雪落了一整天,只有太医院里一个资历年老的太医在未央宫进进出出,此外再无人进入那片孤寂荒芜的宫殿,包括渊帝。
这场寒疾来的迅猛,去的也快。十多天的样子,段璃虽然还服着药,却已经可以正常地散步,彼时将近年末,年岁的盛宴是必不可少的。
段璃得了一些闲,眼看着正是梅花吐蕊的季节,携着乐阑去梅园走了走。乐阑心知自己拗不过这位,只得将她裹了个严实再出去。
只是这一行,并不愉悦。段璃对后宫之事本无所谓,处罚嫔妃什么的更是少见,而这一次,却似乎触到了她的底线。
那个刚刚晋升的嫔妃在梅园雪地里整整跪了两个时辰,被拖回去的时候两条腿已经冻僵了。
年宴上渊帝提起此事的时候,段璃神情淡然,“不过一些小事,身为后宫之主,陛下是觉得臣妾这点权力都已经没有了吗?”
其他嫔妃距离得远,因而并未听见渊帝那一句呓语,段璃听的却是一字不落,“你的喜怒哀乐,只与他有关。”
是啊,如果不是那嘴碎的嫔妃提及到了穆卿云,提到了萧沉桑,提到了他当年是如何触怒先帝,如何将皇位捧手让给了渊帝,提他如何的自以为情深意切,实则愚昧不堪,也许她段璃今生在这紫宫,就这样无波无澜地度过了一生。
那句话似乎是说给她听的,又似乎只是无心之语,在余音未了之时,萧沉渊已然转身。
筵席上一片欢笑,氛围渲染地很是热闹。段璃低头饮着那一杯温的恰到好处的清茶,没有说话。
云婉一袭云锦织绣的银袄,衣襟上滚了一遭貂皮,更显得面容精致小巧,帝君与她相对,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大抵是帝君饮醉了,也忘了祖制上帝君春节左右是要留宿中宫的,出了紫英宫,便让人抬着去了云澜殿。
未央宫听闻了这出,早早地也落了锁,只是在守岁,未曾早眠。
炉火灼灼,映衬殿内人脸容如染了云霞一般。段璃今日妆容甚是精致,哪怕只是垂眼不语,也艳丽逼人。
“小姐很不快活。”
乐阑虽然是突然地有感而发,温声细语,但在空荡荡的大殿里依旧飘摇。
段璃欠了欠身子,乌发上斜插的一支梅花玉络步摇轻轻晃了晃,“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真正快乐的事,大都是身不由已,强颜欢笑罢了。”
“小姐从前并不这样的。”乐阑眼中浮现一丝难过,她实在心疼如今的段璃,在她眼里,只有当年那个策马驰骋,英气勃发的高贵女子才是真正快乐的段璃。
“从前?”段璃唇齿间逸出一丝嘲讽,“从前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深宫深似海,她的傲气被掩盖在这副看似淡泊的皮囊下,被岁月一层一层地消磨着。
她曾经文采卓越,才华横溢,如今也只成了一个往昔的荣光,一个标志而已。
乐阑害怕触到她最深处的伤疤,只低头修剪着那一束刚刚采回来的红梅。
“今年梅花开的不错。”段璃触了触花瓣上的雪水,神情仿佛若有所思,“倒是想起当年听雨楼的那枝梅花。”
乐阑也来了兴趣,“听小姐这么一说,乐阑也想起来了,虽说是秋日里,那枝梅花却娇艳地很呢。”想了想,乐阑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是个没心肠的,解了小姐的珍珑棋局却不肯相见,留下这么一枝梅花就走了。”
段家嫡女于听雨楼设宴三天三夜,以珍珑棋局一盘,七步诗一首以会天下才子。此举曾经轰动京城,不少文人雅士都试图亲自给这个狂傲的段大小姐一个教训,但实际上,自从第一天顾二公子落败以后,就很少有人敢去尝试了。
顾二公子的名头真真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况那时京城私底下关于那场宴会有另一种解释流传,那不仅仅是一场以文会友,更是段家小姐的招婿之会。那时沉桑公子刚刚拒绝了先帝对他与段璃的赐婚,段璃便在听雨楼设宴,其意不明而知。
段璃在听雨楼等了很久,围观的虽然多,但来的寥寥无几。试问有谁敢撬大公子的墙根呢?哪怕是他拒绝的,可是段家一直在沉桑公子身后,若是他后来回头来寻这位段大小姐,那岂不是得罪了未来的帝君?
那场棋局,那场宴会,段璃一直在等待萧沉桑能够到来,这棋局是他们曾经挑灯破解的,临了终,他也未曾出现。
直到第三天,一张绘着珍珑图解的宣纸并一锦盒直送到了段璃的眼前。
锦盒内是一枝薄绢裹着的红梅,娇艳似火。只是打开锦盒后,一炷香的时间,梅花又迅速枯萎。
段璃看着那枝枯梅,无声地笑了笑,连旁人都知道,强求无益,她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轰动京城的宴席就这样匆匆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