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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开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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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开庭1
雾昌市法院从靠昌江的老街搬迁到新址没有几年，新建筑背靠雾昌城边最高的望城山，面向滚滚东流的昌江，是一栋坐南朝北，体量庞大、沿中轴线对称，半山之上的仿西洋建筑。
法院建筑不是巴洛克风格，也不是哥特风格，更像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建筑下半部仿条石堆砌，上部有粗大柱体支撑，显得整个建筑基础雄厚，上层建筑坚实。穹顶和门口支撑用的大立柱，下面是园饼柱石，上有立体花雕柱台，柱体上有粗大的竖槽，更像是多立克和爱奥尼柱式。柱体后面的上部为圆弧形的玻璃窗，采用的是高反射的绿色玻璃，尽管隔热、隔音效果不错，但感觉有些刺眼和色彩混乱。
建筑门前有一条山道和一条紧挨山道的缓坡大道。从法院门前路过的人，有意无意都要对这栋外罩米色流行色、周围没有其他房屋遮挡、体积庞大的高大建筑另眼相看，因为它不光是高墙环绕、戒备森严的市法院，而且是雾昌为数不多的西洋建筑。
道路之上的法院，高高在上，坐镇一方，不怒自威、有种挟洋自重的气势。
正门上方的楼顶边条中央，悬挂着鲜红的国徽。三角形玻璃屋顶上，装饰有凸起边条，中间是花式浮雕，一根高大的旗杆耸立，国旗迎风飘扬。建筑的洋化设计，画龙点睛，把一个基层法院设计成了一座庄重、权威、神秘、威严、神圣、公正、至高无上的圣殿。
但是路人只要稍微退后一些，法院在周边环境杂乱无章的衬托下，更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独竖一帜。
法院的左边是一家异味很大的工厂，车间屋顶比法院低，屋顶的几个大型浅绿冷却塔鼓起肚子，不停地向法院喘着白气，昼夜都在发出嗡嗡的声响，好像几位唠叨的老者，众口一词，不停在向法院告诫:你们，千万不能制造冤假错案。
法院右边，是法院的扩建工地，正在挖基坑。现在不知是法制意识强化了还是骗子、歹人太多了，官司那是逐年大幅上升，审判庭都严重短缺了。
跨过工地是雾昌的钢材市场。黑不溜秋的钢架支撑的蓝色、灰皮铁皮钢棚大小不一，高低错落，横七竖八，杂乱不堪。更瘆人的是法院右前方的黑蛇山公墓里，坟墓林立，灌木飘摆，阴风习习。
这边，风镐声、装卸和切割钢材声、守钢材仓库的狗吠声，超载汽车上坡发出的轰鸣声、突然响起的喇叭声、上坟人燃放鞭炮声，这些无规律的巨大声响常常把法庭里面的人搅得心烦意乱，心惊肉跳。
法院背后，高堡坎上面的山道，是原来上林场的土路。车辆路过，尘土飞扬，加上混合了柴油机喷出的团团黑烟，建筑上方还常有乌烟瘴气笼罩。
仔细看这法院的布局，隐约感觉它建在这里是那么地不合时宜，好似白绫掉进了大染缸。都怀疑它能否洁身自好，白璧无瑕。
法院门前山道，是车辆进出钢材市场和上山的必经之道，山道外是雾昌阴阳大道。两条坡道一条向左、一条向右爬升，在法院服务大厅左边交叉，俨然有人用笔在法院这幅美丽图画下方“唰唰”一把大叉，把法院建筑造就的端正、庄严、公正、公正的气氛一笔抹杀。
法院诉讼服务大厅大门前的平台向外，有巨大的门廊，门廊由八根两人才能环抱的粗大立柱支撑，立柱之外有几步台阶，然后有一个小的院坝供车辆临时上下客，再往外就是山道了。小广场与山道之间有高墙隔开，高墙顶上架有高压电网。
山道由左下向右升，非常狭窄，勉强能过两个小车，道路也年久失修，水泥路面也被重车碾得破碎，山道没有什么人行道，还没有石栏杆或者防护钢栏。法院外大门开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不得已，外大门就开在了院墙的左侧。
要进法院，先要从阴阳大道转向山道，走一小段十来米的斜道，才能进到法院左边的外大门。大家一到这个法院，油然而生的感觉是：好好一栋新颖、洋盘的法院，怎么必须走些歪门邪道才能进去？
供人员进出的，正是左侧这个外大门，门前有控制车辆进出的伸缩门，这个门的右侧是检查室，负责检查、核对身份、登记来人事由等公务。
检查室内装有安全检测门、X光物品检查机，多角度视频监控，进院人员有安检员手持金属探测器进行全身检查，防止来人携带非法物品和凶器。
这栋建筑没有修建几年，远看恢宏大气，可走到大立柱和墙根前，却发现外面喷涂的粗粒水泥浆有掉块，立柱与基础之间出现巨大的裂缝，怎么的？法院的工程都能修成这样，那这栋巨型建筑的基石是否稳固，里面代表公正、公平、正义的法官，是否行得端，走得正，人们疑窦顿生。
......
鲜庭长考虑蓝玛瓶这个遗嘱继承纠纷案子有可能波折，他不愧是一位经验丰富久经沙场的法官庭长，在出传票前，庭长电话叫来曾法官，叫他去听听，哪个法庭噪声最大。
曾法官领命，一会回来回复道，十二法庭有点吵。他说完刚要走，一摸脑袋，又像想起什么，补充道：“里面讲话，我自己讲话，进行录音，播放时，噪声很大，听不清楚。”
鲜庭长满意地向曾法官点点头，遂决定蓝玛瓶案的审判就在十二法庭进行。
贾法官拿到传票，为了适应环境，来到了十二法庭。一推开大门，她眉头蹙了起来。中庭一堵墙有四分之三正对着窗户，离得也不远，它反射回大量的噪声:“这么吵，怎么审案？这不开玩笑吗？”
……
民一庭鲜庭长，正在办公室里面忙碌，听到敲门，他头也不抬，一声“请进”后，贾芳婷推开了鲜庭长办公室大门，抬起肥硕的大腿，克服两腿肥膘间产生的摩擦阻力，迈着外八字缓步走向庭长。
“庭长。“
贾芳婷向鲜庭长抱怨，说十二法庭太吵了，听不太清楚，要影响庭审，希望换一间法庭。
庭长没有说话，用手指指左胸口，然后假意做出从口袋取出钢笔，拿着它在桌子上写字的动作。他的意思就是要提防录音笔。
“有书记员，还叫我拿笔记录？”贾法官没有明白，大瞪着双眼看着不满意的庭长，见庭长不说话，她也不敢再发问。
庭长见状，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了两遍，贾法官看起来还是一头雾水，一脸的茫然。
庭长眼一瞪，忍不住开腔了，说了句：“录音笔！”
贾法官楞了会，旋即肥胖的脸变得通红，不好意思，说了声对不起后，退了出去。
她这才明白，法庭吵点有好处，审理这个案件，被对方录音的话，法官的把柄被他人抓住，今后不好交待。现在好些实习律师，喜欢用录音器材悄悄的对庭审进行录音，反复聆听，摸清法官的判案思路，都说这样能快速的适应庭审。现在律师购的有些高级录音笔，安检有时检查不出来，听说有的甚至弄的是间谍器材。
......
虽然这个遗嘱继承纠纷案公告是公开审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十二法庭的旁听席上没有几个人，更没有吃瓜群众。原告方来的，是他的侄儿和他的女朋友。被告方来的，就是几个直系亲属。另外来的就是双方律师的助理和几个刚入职的学生。
听了鲜庭长的话，贾芳婷还嫌法庭的噪声不大，提前还把窗户打开了一点。大家一起走进这个法庭，相互交谈都觉得有点吃力，当事人和律师或许看到法官、书记员都埋头认真整理文件，没有一个人言语，旁听席上的人，看当事人和律师都没有响动，也不好提起此事，所有人还是比较规矩地坐下了。
听从了严怀安的指点，今天的蓝玛瓶，打扮得很是低调。
她衣着选择了整体比较灰暗的色调，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刚死了老公，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寡妇。这身精心打扮，是专门打扮给法官看的，争取博得她的同情。
今天她黑发下垂，头发显得有些零乱，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略显老气。深蓝色牛仔服，看起来就像是一件普通的劳保装，绿衣高领毛衣，更显得这妇人恪守妇道。下穿一条灰色裤子，脚穿一双普通的黑色低跟皮鞋。她让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寡妇。
但是仔细看她胆怯又充满希望，忐忑不安却又敢于对簿公堂的神情下，隐约看到嘴角、眼角有点上弯，严肃中带点笑意而且还显得有点成竹在胸。
或许明白律师、干哥哥已经把法院上上下下各个关节打通，而且这个法官，听有点职位的人说，是专门找人挑选出来的。说的不好听的话，她就是一个线控木偶。我们怎么说，她就得怎么做。
前面大量欠债，多次差点成为被告。毕竟今天第一次当原告，蓝玛瓶还是没有平时休息好，上下眼皮有些浮肿，脸颊有点黑红，嘴唇有点青乌。
今天她有意没有穿高跟鞋，要体现自己的弱势，她是跟着矮个的严律师后面走进法庭的。
原告席比旁听席高出一个台阶，法官席更高一个台阶，台阶较高。原告这边，两人个矮，坐在原告席上，更是矮人一头，从旁听席看上去，两人露出的上身就更少了。还未开庭，原告方的气势看起来就已经低了一头。
两被告尽管身材也不高，但比原告和其代理人也高出一头。而且请的律师，身高有1米8几，大个。被告这边，人数是三比二，个头又比对方高，两被告意识上感觉，原告就是来骗遗产的，怎么会得到代表公平正义的法官支持呢？
柳律师认为，遗嘱问题巨大、病历和死亡证明显示死者病情严重，应该是无或者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女方结婚动机不纯、诚信记录不良，还有准备骗取省里扶贫款等么为，本案理应法定继承，自己胜率很大。
尽管原告律师是老前辈，还有人来打招呼，叫他悠着点。但年轻人争强好胜，维护法律公平的潜意识唤醒，他决定认真应对，体现出律师的职业精神。不过，辩论时注意一下语气，不让他难堪就是了。
被告方三人，既有些紧张又精神抖擞。在精神和气势上，看起来已经压住了原告方一头。
书记员向双方索要了身份证、律师证等相关的证件、当事人的委托等手续，逐一进行了核对和登记。
书记员林夏雨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转头以询问的目光望着贾法官，得到贾法官首肯后，她站起来宣布:“请旁听人员就坐, 保持肃静。”
“现在宣布法庭纪律:一、 当事人及其诉讼代理人和旁听人员必须听从审判人员指挥,遵守法庭纪律。
二、 开庭时, 当事人及其代理人以及旁听人员须关闭移动电话、以及其他通讯工具。
三、 审判庭内所有台面不准摆放饮料, 法庭内不得抽烟,不得乱扔垃圾。
四、旁听人员必须遵守下列纪律:
1、未经法庭允许,不得录像、录音和拍照;
2、不得随意走动,不得进入审判区;
3、未经法庭允许,不得发言、提问;
4、不得鼓掌、喧哗、哄闹和实施其他妨碍审判活动的行为。
对于违反法庭纪律的人, 审判员可以口头警告、训/诫、可以没收录音机、 录像和摄影器材, 责令退出法庭或者经院长批准予以罚款、拘留。
对于严重扰乱法庭秩序, 构成犯罪的, 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书记员稍作停顿，提高嗓门：“请全体起立。”
她转向贾芳婷，微笑喊到：“请审判员入席。” 然后她向着旁听席：“请坐下。”
庭长御用书记员来给贾芳婷当书记员，林夏雨心里是不愿意的。要不是庭长反复做工作，还有物质刺激，她是绝对不会来给这个女胖子当书记员的。自己笔录服务的基本都是副院长、庭长、高级法官级别的审判员。
这时她也没有办法，强打精神，腰板一立，胸部一挺，毕恭毕敬一个立正:“报告审判员,双方当事人和代理人的身份和委托书已经核对完毕，法庭准备就绪,可以开庭。”
披着宽大、胸前带鲜红竖道黑色法袍的贾法官，显得有些滑稽，但这身制胜上身，人是显矮了，但遮挡肥胖的效果颇佳。
林夏雨这个经常趾高气扬的丫头，在公众面前来给她当陪衬，她颇有些得意的同时，嫉妒心上来：你再漂亮又能怎么的？我大法官，你小书记员，你再能耐还不是得给我打下手。
望着漂亮的、平时对自己瞧都不瞧一眼的林夏雨低声下气的宣布完毕，贾法官微微点了下头，肥脸一沉，一副很庄重的样子，轻声清了清嗓子，口念：“现在开庭！”
随后她举起法槌用力敲在下面的橡木底座上，发出“梆”的一声，法庭顿时无人言语。
可今天这“梆”声受噪声的影响，声响显得太弱，震慑效果比传统文化惊堂木的效果差得太多。
她“现在开庭”和法槌“梆”声刚落，立即被从门窗缝隙挤进来的各种杂乱无章的噪声所湮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