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中心]天命》夙缘起

8、叁·无垠（4）

　　“……这样……么……”解锋镝心口一震，隐隐有些闷痛，眼眶发烫，不自觉的蓄上了泪水，却又像是从肩上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一般忍不住牵起了嘴角，鲛珠滚落跌碎在折扇上，晕开墨迹，将朱红竹叶化成血色玉盘。

　　那商人也不全是没心没肺，此刻也察觉出不对，余光扫过他半翘的嘴角和清浅的泪痕，虽好奇缘由，却也知趣得不曾开口。看他摸出药瓶打开放在鼻尖呼吸，招手让小二将茶换了下去，给他斟了半杯温水，“小兄弟可是身体不适？天色已晚，不如去休息吧。”

　　解锋镝收起药瓶，眸光似是黏在那个被桌子摇来晃去的暗红的莲花记上，带着温柔还有眷恋，“劣者无事。老哥故事讲得得趣，劣者就这样听了一半恐怕无法安眠呢。这般详细的舆图怕是不便宜吧？老哥当初在京城莫不是把所有钱都拿来换舆图了？”尾音带着放松下来的调侃之意，这般俏皮倒让人从他沉静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发觉这只不过是个还未加冠的半大小子。

　　“这……好吧。”那商人又给他续上半杯温水塞进他手中，摸过舆图摊平在桌子上，“倒未花去全部，还是那车马航的掌柜提醒我过早买去保管不易，让我克制些，我才清醒过来，只捡了几个确实需用的地图，也几乎花去一多半银钱。这份只是冀西至晋中的舆图，也是我最常用的，备了数份在身边，小兄弟如是不嫌弃，这份旧图便与你抵了之前的茶水钱吧。这红莲舆图精制细密，那掌柜的说，此物实在巧夺天工，非天纵之才不能增减分毫，故而只是复刻，未敢有所改动。”

　　“哈，那劣者这笔买卖做的可是赚大了。”解锋镝将地图接过，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放在怀里。他不自觉的掩口打了个哈欠，抬眼向还未板上的窗户看去，暮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夜晚，眼前的小烛对比着漆黑如同怪物巨口的深沉，竟然有一种让人不愿放手的眷恋，好像熄了这灯火就会跌入深渊。

　　那商人爽朗一笑，“小兄弟这话可就见外了，给我糕点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说法。”他将快散落的褡裢包袱拢了拢，又笑嘻嘻道，“看小兄弟的行事做派，当是那顶顶清贵的人家才能养出的大家公子，您这身直裾看起来不起眼，可是轻烟琥的料子？这可是贡品。”眼看着解锋镝表情未动，手上折扇收束却快了那么一点，又连忙接道，“旁人看着只是月白的绸子，最多误以为公子是个功名在身之人。区区偶然间听人显摆过方才记得，只在那京兆尹家最受宠的小公子身上见过这种料子制的一条玉带，据说阖府上下只有他那儿得了唯一一条，宴上尽兴，显摆开来，小人这才知晓世间还有这等神奇之物……”

　　解锋镝合扇的手一顿，复又将扇子展开，打断他，“劣者倦了，没什么事，回吧。”

　　那商人恬着脸谄媚的又拱手鞠躬，“公子乏了，小的自当告退，公子且放心，小的知轻知重，不会胡言乱语。”

　　解锋镝看他弓腰埋头退着走到楼梯口，又一拱手才转身上去，霎时索然无味，一下子看什么都不顺眼了起来。正是一天中天最暗的时刻，仿佛所有的疲惫在身体里炸开，沁满四肢百骸，他勉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带着点蹒跚走了回去，将自己砸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