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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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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否知道你是如何察觉的,亲爱的朋友?”莱戈拉斯疲惫地阖上眼,再睁开时那对瑰丽的蓝眸中已经泛起最深寂的哀愁,其中时间的痕迹是阿拉贡从未见过的苍凉,他在此刻真切地感觉到浩瀚长河的魔力,人类数十年的喜怒哀乐之于精灵只是一瞬,他们漫长的生命中承载了怎样浓烈又孤寂的感情他永远无法试图窥探,一如他之于不朽的长庚星,他在此刻有些伤感。
“我们曾相伴六十年。”游侠说,“我也有爱人,莱戈拉斯。你提起你父亲时的神情和语气,都令我想起阿尔温,就像在怀念你的情人。”
“他不是我的情人。”莱戈拉斯急于反驳,“只是我一厢情愿,堕落的人…只是我。”
“原谅我无法安慰你,我的朋友,虽然我并乐意你称自己堕落,但你们没有在一起,的确是正确的。”
“我明白,神已经给出了预言。”莱戈拉斯抚摸着手里精致的萝林弓箭,他想起来那把被他埋葬在河岸边的旧弓。
“若我继续沉迷不伦的感情,等待我的将是诸神的审判和惩罚。”
那是瑟兰迪尔亲自挑选木料、命令密林最好的工匠制作成的,它的弓弦同样是由精灵王淡金的发丝制成,瑟兰迪尔赐予了它祝福的力量。他在闲暇时时常抚摸这把弓,轻抚上面美丽的发丝,这是他远离家乡的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但他不得不舍弃它,正如同他必须舍弃自己的妄想。
这是一段不被任何人祝福、不被任何人接受的感情。年轻的精灵战士有一颗坚韧的心脏,但水镜中母亲的身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莱戈拉斯可以联想到一切卑鄙下流的词来诅咒自己。你怎么敢?他问自己。Nana为了诞育他付出了生命,他怎么敢幻想她的爱人和灵魂伴侣?怎么敢幻想介入父亲与母亲的爱情之间?他觉得自己比半兽人更无耻和恶心,在这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之下,暗影在圣盔谷伴随着一只毒箭侵袭了他。
莱戈拉斯背上中箭了,幸运的是他伤的不重。那只箭从百步之外射来时力量已经很微弱,不足以再贯穿他的心脏,而仅仅是嵌入了他的皮肉中。但箭上淬了毒。天色很暗,他在有人发现前自己拔掉了箭簇,调整了一下箭筒的背带掩盖住渗出的血迹。他没有找到药草,只能试图用精灵咒语来治愈自己。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许魔戒的意志早在中箭之前就击败了他。
越是接近末日火山,黑暗力量的影响就越大。没有彻底清除的毒素让他一直没能愈合的伤口在入夜后痛得就像有人在拉扯他的神经。莱戈拉斯仍然对此一声不吭,他用全身力量来对抗黑暗对他的影响,他承诺过要护送霍比特人完成使命,他不愿在这时候退出。他仍然保持着射箭的准头和敏捷的身手,没有人知道他的身心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它不只体现在伤口上。
也许是因为伤口里残存着来自那黑暗之地的毒素的原因,他受到的蛊惑尤为强烈。黑暗侵蚀了他的内心,他觉得一切坚持都没有意义。征途结束后,他该去往哪里呢?不能回去,他已经没有家了。他时常觉得内心空虚而迷茫,时间几乎已经不在他身上流逝,每一天都是重复的一天,每一个梦境都是重复的梦境。他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冰冷又美丽,居高临下地藐视他,带着厌恶与嘲弄。Ada…Ada…他无意识地呼唤,简单的音节却堵在舌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国王对他关闭了林地王国的精灵之门。他被阻挡在幽深的密林之外,日复一日的等待消耗了他的□□,他最终成为一缕徘徊的游魂,却仍然被精灵王的魔法无情地拒绝。
莱戈拉斯因此不再入睡。他当然知道那是假的,是魔影的幻象,但那无疑正是他心中最为恐惧的情景。他害怕被Ada抛弃和流放,被永远拒绝在森林外。也许他并不惧怕死亡,他惧怕的只是永远和父亲分离。
如果没有战士的荣耀和责任支撑着他,无数次,他想要用短剑结束自己罪恶的生命。用那把瑟兰迪尔赐给他的短剑,上面铭刻着绿叶的花纹和国王的祝福。他亲吻这把短剑就是亲吻自己的罪恶,而唯有它能令他回到归处。
终于,他下坠的意识随着魔戒被投入末日火山的那一刻失去了一切束缚,半兽人泛着寒意的刀向他举起,而他在战场上静止了,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他自由了,也解脱了。无限的孤寂驱使和指引着他,响应了黑暗之地的召唤。
埃尔隆德的信送到北方时国王正在巡视他的领土,战争终于结束了,密林的焦土满目疮痍,木精灵们还需要经历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所幸精灵拥有永恒的时间。这封信由传令官呈给精灵王,瑟兰迪尔拆开它,站在久违的阳光下阅读,薄薄的两张纸,他却好像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等待答复的传令官察觉到国王捏着信纸的手指在微微发着抖,他疑惑地抬头望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精灵王俊美的脸孔在阳光下无比耀目,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森林的嘶吼。在他反应过来那是国王的泪水之前,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命令:“回去告诉加里安,立刻出发去林谷。”
埃尔隆德在信中请他尽快去见莱戈拉斯最后一面,他会尽最大的力量拖延时间。
从北方森林到瑞文戴尔的路程并不短,瑟兰迪尔星夜兼程,一刻不停,一路上换了两匹坐骑,只花了两天时间。繁忙的赶路让他无暇分心去想更多,否则他一定会被悲伤击垮,尽管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诅咒维拉,是的,残忍的维拉,为什么要在胜利的前夕,在即将迎来和平的时候,夺走他孩子的生命?
林地国王只带上了总管加里安和近卫队长陶瑞尔,华贵的斗篷在路途中落满灰尘,浅金的发丝散乱地拢在兜帽后,行装简陋得让瑞文戴尔的守卫没能立刻认出北密林之王来访。
风尘仆仆的尊贵访客到来时,中洲闻名的智者不忍去看他的表情,他遗憾地将手搭在老友的肩上,劝慰道:“莱戈拉斯伤的很重,他的胸膛几乎被剖开,我已经尽力了。”
瑟兰迪尔温柔地将年轻精灵额上的碎发拨到尖耳后,俯身去听他微弱的心跳,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在国王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声哽咽已经从他喉咙中滚出,他双手紧握着独子冰凉的手贴在心口,想要温暖他的体温,让他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我们有过希望。”埃尔隆德深邃的灰眼睛闪烁着哀伤的情绪,“但莱戈拉斯似乎不愿醒来。他背上有一个伤口,暗影早已侵袭了他的心智,他一直撑到霍比特人将戒指扔进末日山。”
他用力按着瑟兰迪尔的肩,只有为人父母,才会明白他此刻有多心碎,埃尔隆德说:“莱戈拉斯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我不想他成为英雄。”瑟兰迪尔没有回头,他的手再次开始颤抖,梵拉啊,是因为他。是因为他,莱戈拉斯心碎了,他失去了生的意志,甘愿堕落在黑暗中。他痛恨自己如此轻易地放走了莱戈拉斯,他不该在发生那件事后仍然让他去护戒。他应该坐下来和他的孩子谈清楚,而不是让他独自在征途中承受灵魂的煎熬。他恐惧着预言中的景象,在莱戈拉斯离开后没有给他带去哪怕是一封信,这让他以为父亲厌恶他、抛弃他了吗?可即使他们什么都没做,他的孩子仍然躺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微弱。
埃尔隆德清楚没有任何一种语言能够安慰一位即将失去独子的父亲,他只是沉默地带上门,留下这对父子独处。
他亲吻莱戈拉斯的脸颊。如果他的绿叶现在就因为他的冷漠死去,那无论他看到了怎样的警示,一切都将没有意义。哪怕将来会触怒众神。他虔诚而温柔地贴上了独子的双唇。留住他、留住他,瑟兰迪尔的心中只充斥着这一个念头,不管他的孩子渴望着多么惊世骇俗的感情,就算被维拉诅咒,比起现在就失去莱戈拉斯,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可怕的?“我爱你。”他一遍遍地附在莱戈拉斯耳边说。我爱你,用我全部的生命——my greenleaf,我的□□,你希望我用什么方式爱你,我就怎样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