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兮》野者忽知

5、初开

　　春水初开，竹林里亦是一片生机盎然，今日的阳光温暖，白雪消融了之后，墨林苑更显得青翠，连这里的空气都像是被水洗涤过一般，格外清新。一个少年穿着洁白的衣裳，身材纤细修长，秀发束起，脸上的稚气已经消去了许多，与相比之前更多了一些和这竹林极为相衬的清雅之气，面容也更秀丽明媚了。尹素筠自从拜了师后，三天两头就往这竹林里跑，在墨林的教导之下，她少了许多大家闺秀的娇弱忸怩，倒是成长得更加洒脱清逸了，她从竹林中走来时，此情此景，美得像一幅画作。三年来，她都是让随从在竹林之外等她，一个人穿过这竹林来找墨林，这竹林是墨林的地盘，自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而且这竹林的机关和小路，墨林几乎都带她一一了解过了，墨林这般的隐士，家中的随从见了，回去定是会大肆宣扬的，这拜师之事她也只是和父亲说了，父亲也应允她跟着墨林好好修行。
　　“小老头，你在何处？”尹素筠一走入墨林苑就开始叫唤，这墨林虽然生得一副清秀俊逸的皮囊，可惜整个人的心理年龄和老年人无异，尹素筠一开始还是老实巴交地喊先生，慢慢地便在他面前放肆开来，一天到晚地唤他小老头。
　　“筠姐，你来啦！快来，先生在后院破竹。”说话的正是当年立于他身旁的仙子般的童子，尹素筠总是感叹，当时感觉两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深交之后发现这两人在玩闹时，年龄是相仿的。他如今十三岁，身子一下子拔得比尹素筠一样高了，面容秀气可爱，看着是个饱读诗书的小书生，实际上他的武术造诣比他的学术造诣高得多。
　　“破竹？他又要做什么？”尹素筠一脸吃惊地问他，这两人时常做一些令她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尝试和林中的竹子谈心，你一言我一句，对竹成三人。又比如，在下雨天小老头就带他去淋雨，用雨水除心魂的污秽，结果往往是那小老头病倒，眼巴巴地等着小徒儿照顾，说起他们的事迹真是一抓一大把。
　　“先生说普通饭食很无味，要做竹筒饭吃。”他捧着一大碗的大米正要往后院走去。
　　“那还好。”尹素筠松了口气，小声地说，跟着走到后院去，只见那墨林穿着一身飘逸的长袍，宽袖撩起在手肘处，手里握着一把锋芒耀眼的利刃，长三尺，柄上花纹繁复精美，侧边镶嵌着朱红的宝石，尹簌筠心想可惜了，本该是一把画影无痕，削铁如泥的利刃，到了这人的手里就成了这劈竹煮饭的工具。
　　他专心凝视这面前的竹子，挥手一画，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竹子便切面光滑，应声而落。接着他换了一个姿势，将竹子一节一节破开，一切弄完之后，他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时他才发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尹素筠，他笑眯眯地朝尹素筠招手，说道：“筠儿，快来快来，把这竹子拿去溪边洗干净。”
　　尹素筠走过去，一边抱起竹筒一边说道：“小老头，可惜了你这一把好刀，被你就这样糟蹋。”
　　“何为糟蹋？杀人见血就不是糟蹋了吗？”墨林笑嘻嘻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这一句话就把尹素筠给堵得无话可说。
　　师徒三人，一上午在后院烧火做饭，不得不说这墨林的厨艺也是了得，竹筒饭清香醉人，配上那爽口脆嫩的笋丝，让人吃得停步下嘴，三人饱餐一顿以后才开始这一天的学习。
　　尹素筠在琴乐上本就有天赋，加上墨林的指点和终日的练习，进步神速，渐渐自成风格，婉转脱俗。
　　傍晚时分，尹素筠告别离去，那墨林倚在藤椅上朝她挥手，笑着说：“筠儿你回去好好练习，改日过来我给你烤鱼吃。”尹素筠看着她这个顽童先生，哭笑不得地走了。
　　刚出了竹林，老远就看见了等候在外面的马车和几个家丁，还有她的奶妈谷娘，此刻正倚在车旁小憩。
　　她上车离开，马车晃晃悠悠，她心里宁静而悠然，每一次到墨林苑都能让自己心神宁静。
　　突然外面传来谷娘的惊呼声，家丁的拔刀声，她急急地撩起门帘，只看见前面出现了一路剽悍粗野的劫匪，他们脸上露出奸佞的笑容，眼神里的贪婪无处隐藏。为首的一个劫匪手拿着一把大弯刀，看见了尹素筠以后放声大笑，他身后的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讨好地说：“大哥，这小子白净秀气，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他的随从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动动手就能搞定他们了！“听了他的话之后，那匪头笑得是更加嚣张了。
　　“这皇城边上，天子眼皮底下，你等狂徒怎敢打打杀杀？”尹素筠强装镇定，希望通过言语镇吓他们，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奈何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些野夫，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只是这地方已经远离了墨林苑，又离城门有一段距离，无论是向那边求救都赶不及了。
　　“我们做了劫匪，杀过人放过火，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不屑地说，说完他大笑着冲了过来，弯刀一挥，把前面的一个家丁拿刀的手卸掉了，顿时血就喷出来了，那个家丁抱着断手彻底崩溃了，还没叫出声就被那匪头一刀断了头，血溅了他一脸，他却像是个嗜血的野兽，更加疯狂，接下来他一刀就了结那匹马，马头滚落在地。其他的几个家丁，不过顷刻，就已经死的死残的残，谷娘冲上马车，护在尹素筠的身前，她已经吓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根本说不出话来，浑身瑟瑟发抖，尹素筠一脸苍白，她的教养能够让她临危不惧，可是面对这满地的血肉模糊，她的胃里一阵翻天覆地，无别恶心。几个劫匪狰狞的笑，慢慢聚过来，尹素筠觉得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既然只有一死，也决不能落在这等丧心病狂的人手中，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相比起尊严被践踏，死亡往往更加体面和痛快。
　　突然，尹素筠感觉头上的手一松，那个恶匪轰然倒在尹素筠的面前，他从背后被一支箭射穿了脑袋，箭头从眉心穿出。另一个站在她身旁的匪徒，一脸惊恐地看着箭射过来的方向，倏忽一声，又一箭射来，那匪徒逃避不及，一箭被射中胸膛，应声倒地。这群匪徒彻底慌了神，这暗箭难防，他们开始撤离，只可惜那箭头并没有放过他们，一箭接着一箭，箭箭目中。此时，从树林中走出一个男子，身穿着黛绿的衣袍，玄腰带，梳着简单的发髻，束以白帛，桃花眼里不带任何感情，眉峰冷峻，鼻梁挺拔，麦色肌肤，尽显刚毅。他抿着嘴唇走到那射中双腿的歹徒声旁，一言不发，一刀插进他的心窝。尹素筠颤抖着地站起来。
　　他走到她的身旁，只是漠然地说道：“我的马就在前面路口的树林里，起来吧。”
　　出发前，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说道：“太阳马上下山了，夜里路上风大，你们一起披着我的衣服挡风。”
　　她点头致谢，待她们披上外袍后，他问道：“你们家住哪里？我护送你们回去。”
　　“滇城之内，尹府。”她看着前方，轻轻地说。
　　他一言不发，便就只是牵着马慢慢地沿路回城。快到城里的时候，尹素筠轻声问道：“刚刚惊魂未定，忘了问恩公姓名，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定相报。”
　　“我姓纪单名望。”他牵马走在面前，淡淡的回答。
　　尹素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马上低头愧疚地说：“是小人有眼无珠，没有认出五皇子。”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怪你，既不受宠也没权势，空有皇子虚名，你不认识我有何奇怪。”
　　尹素筠被这氛围给吓到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到了城门口，他让她们先侯在相距五十步远的阴暗处，他见了守城将领，出示了象征身份的镶金玉佩，叫他们弄来了一辆马车，将她们换上了马车内，他骑着马，随着马车将她们送回了尹府。
　　在尹府门口，尹家的家奴一见尹素筠便欣喜地进去通报了，这时候已经夜深了，家中一片焦急混乱，寻人的车队已经准备出发了。他下马，走到她跟前，朝她说道：“回家吧，家人该着急了，我改日再来拜访，今日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
　　说罢，跃身上马，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