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兮》野者忽知

2、故音

　　墨发如瀑，不梳发髻，将额前几缕长发绾起，以一根银丝嵌玉梨花绸带束于脑后，长黛眉，一双媚惑的桃花眼却透着清冷孤傲，花瓣唇上着绯红，只可惜这芬芳年华的桃花面无半点明媚之色，一颦一笑流露着与年纪不相符的妖娆，周身散发着的又是垂暮之人的孤寂和淡然。
　　她斜斜倚在竹藤软榻上，玉壶在怀，酒香萦绕，她笑着举杯，似是醉了，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清醒的。
　　“姑娘，准备好了。”谷簌宛如一抹皎洁的月光，越过孤山墨竹素锦屏风缓缓走进来。
　　“谷簌，风雨要来了。”她从榻上起来，披上殷红的纱衣，裙摆摇曳，像黑夜红烛上的焰火。
　　“是。”谷簌低头答道，上前为她整理衣裳。
　　楼台之下，觥筹交错，长袖沾酒气，欢笑声，言语声，娇骂声，抱怨声，这些是长乐街永远不缺乏的声音，它们是放纵迷乱的孩子，来到这世界便是为了意乱情迷。
　　她仿佛足下生花悠悠步上楼台，楼下的喧哗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休止了，安静得那么突兀，她不屑地轻笑，红唇皓齿，她极尽妖娆却无半点风尘，在琴前款款坐下，俯身墨发滑落的瞬间，无人觉得这是一个青楼女子，而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吞雪嚼梅的寒冰仙子。
　　丹指抚琴，天籁之音徐徐流出，时而小桥流水，时而雷雨山前，时而哀猿长啸，时而子规啼血，时而翳林空灵，时而微雨淅沥。赏乐之人无不忘了欢呼，忘了鼓掌，忘了称赞，眼神迷离，结束前她有力一击，犹如惊雷一声，将众人从太虚幻境带回现实，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上面的人，只见她慢慢起身，将胸前的青丝拨到背后，光洁的脖颈似有白玉的光芒，她微微抬起下颌，仿佛是神在接受信徒的膜拜，微微一笑，美艳佳人，不可方物。
　　随后她转身离去，朱纱翩翩，这时人们才彻底回神，不敢相信地低声赞赏。
　　“敢问姑娘名号？”终于有往日的轻狂之徒鼓足勇气开口询问了。
　　她停下步伐，看向一旁的谷簌，妩媚一笑，轻说道：“说与他们，我呼做婳娘。”
　　说完，便消失在黑幕当中。
　　谷簌应声点头，走到楼台栏杆旁，清声说道：“我家姑娘名号婳娘。”
　　翌日，她晨煦中醒来，此刻的她不着粉黛，一扫妩媚之姿，平添冷冽。她轻呼谷簌，片刻，谷簌一身鹅黄梨花白纹裙，手捧着一壶荷叶茶，推开雕竹青木门走进来，一时清香弥漫。
　　“姑娘，你所料果然不差。”谷簌一进来便止不住高兴地对她说。
　　“你说与我听，城中有何传言？”她接过谷簌递过来的茶杯，指头轻轻抚着杯壁的竹纹，若有所思地笑着对谷簌说。
　　“婳娘之音，人间难得几回闻，有些年长之人还说婳娘弦音风情更胜当年姽娘，琴声孤傲不输一代佳人尹素筠。”谷簌拿起装漱口茶水的绘竹青花小瓷罐，微笑着说。
　　“终于有人想起了，师承于他们，是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她轻声说道，说完吹去茶水的烟气，慢慢喝下。
　　“姑娘，今天一大早，阁里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帖子，有登门拜访有邀请赴宴，你打算怎么处理？”谷簌把小瓷罐递到她面前，蹙额问道。
　　她漱口几下，吐出茶水，拿起锦帕擦拭嘴边茶渍，说道：“一律推掉，还有，云烟阁的表演先搁一搁，十日后再去。”
　　“是，我明白了。”说完谷簌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外走。
　　“谷簌。”她蹙额呼道，“今日这茶，怎么味道有点怪？”
　　谷簌脚步一顿，回头皱眉嘀咕：“姑娘嘴巴真是糊弄不得！今日不知怎的，琥桉山今日封了山，没法去山泉水，只能用井水给你泡茶。”
　　她笑着说：“无妨，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过，那封山是何缘由？”
　　谷簌摇头，紧接着说：“我去叫秦蒿去查一下？”
　　她点了点头，谷簌便欣喜地出去了，她嘴边浮上一抹冷笑，轻声说道：“这滇城的秘密真不止一点点啊。”
　　她走到偏厅，红木雕花方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食，她看着碗中的桂花糖浆米粥出神，拿着匙羹一下接一下地搅拌，皎白米粥里的桂花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