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86、推心置腹

　　齐国公府一宿之间败落，恰似那山倒雪崩，折腾出浩荡声势，但这声势来的急，去的也快，不足三日，便无人提起了，偌大人家的倒台，恰似石头投河，激起的水花消了，便什么都没了。荣华富贵依旧在，只是换了个人来享，那枷锁也有人抗，过了眼便再无任何人关心。

　　“这个世界”柔佳把新摘的玉兰花来插瓶，面容沉静：“就是这样的冷酷美丽”

　　她擦净了手，去绣一副“松柏图”按照陈书琪的心意写上：“岁寒，知松柏之后调也”此次国公府一败涂地，却也有人扬眉吐气，董相一派姑且不论，连陈家都得了好处。陈知县虽然还是个知县，这次却一下子从山城提出来，换了个繁华地儿，离京城一下子近了，陈夫人也乐得什么似得。陈书琪也跟着被提升，眼瞧着就在户部站稳了脚，当了侍郎的后补。

　　“这是小小的炕屏。依着义兄你喜欢的做得。”

　　陈书琪拿着颠来倒去的看，越看越喜欢：“妹妹可是越发出息了。实不相瞒，我一开始还觉得你跟小牧，确实有点高攀了。但如今看来，你配她可是足足够。那可是齐国公啊”陈书琪唏嘘不已：“如今算来，三年多些，你竟然也真的办成了。妹妹乃女中豪杰，闺中英雌，我实在佩服的不行”说罢，竟然心悦诚服的行礼。

　　柔佳被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忙忙搀扶起来：“义兄说哪里话，我也是得了王府，得了您和令堂的仗义相助，还恰遇上了极有手段的君主，遇到其他许多心存正义善意的好人，这才得了这好结果。如若不然，只怕现在尸体也飘在三河外了。我万万称不得如此赞美。”

　　“小牧可有跟你说些什么？”他又问。

　　柔佳微微一怔，便意识到他说的何事。微微一笑，撩开帘子，露出摆在炕上，金红二色，扎着彩缎，堆成小山似得一堆礼物。大眼一看，有白玉芸草，红炜彤管，精绣芍药锦缎，成对如意荷花环，紫毫笔，一部书，十二针，甚至八大件精致点心。

　　“这，”陈书琪惊到了：“定亲？”

　　“哪里哪里”柔佳满脸幸福微笑“是袁王大手笔，给的八样见面礼。”

　　陈书琪先是惊讶，继而摇头失笑，又是感慨，又是唏嘘。“就说嘛，若是订婚，自然会告诉我的。好歹我是干哥。我的贺礼也齐备的。”

　　“我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柔佳桃腮含羞，在椅子上坐了，一边整理那些物事，一边感叹，幸好她进京三年，又不比其他女子困在深宅大院，已经对各路行情都稍微了解。给长辈的回礼，也心里有数，否则岂不是露怯？哪怕袁牧之不会让她操心，她也乐意费心。对她好的人，她自然也加倍对人家好。

　　“袁王喜欢什么的？好像喜欢云。可是单有云又太单调。我正捉摸着是加上虎还是加上鹤呢。呀，要是绣给小牧，就干脆绣个虎添翼，两色都齐全了。但对长辈，得庄重些严肃些。呀，我想好了。干脆绣个美人。我记得小牧说过，袁王喜欢那个美人，还是截留的先帝的贡品。我去寻来参考一下……说起来，我倒要准备九色孝敬礼。”

　　她絮絮叨叨说起来，神态安逸而又甜蜜，完全是沉溺幸福还追求幸福的女孩模样。陈书琪十分感慨。继而又道：“今年科举，李兄中了进士，你可知道吗？”

　　“嗯？”

　　陈书琪看到她瞬间那茫然而陌生的表情，心中感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三年，就是一千多天，足够忘记一个人了。但退了婚的对方男士，还搁在心里作甚？虽说对李文台这个老乡有点不厚道，但还得夸上一句，忘得好。

　　陈书琪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当我没说吧”说罢，留她一副想绣的古图摹写本，自己去了。柔佳看着窗外，半晌后，默默坐了下来。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的生活如一江新鲜，湍急，丰沛的春水，正一刻也不肯停的往东流去。哪怕会觉得疲倦，那也是带着欢声笑语的疲倦。以往种种，陈书台此类，大约就是江水偶尔流过的浅滩，路过了，就路过了，难道还想着念着吗？可见过东流水还西去的？

　　柔佳收拾好情绪出门。临时换了件藕粉色月桂飘香衫子，系了条丹霞色压灯笼花的绫裙，梳了个更加端庄的弯月髻，簪了一只珍珠凤。看了看，又晕上了淡紫色的眼影。“我真是个清丽的美人”她对着镜子这么说。轻轻转了个身，裙摆微微飘动，自我感觉轻盈的仿佛要飞升。她多久没有这样快活过了。

　　她跨上了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着的是各色元宝香烛。出了门外，袁牧之正在马上等她。俊眼修眉，神采飞扬。说声“来”探下身体，伸出手臂，柔佳趁势轻轻一跳，跃到马背上，抱住他的腰。

　　“真寻到了吗？”柔佳问。

　　“当然，我什么时候会哄你。”袁牧之笑道：“抱好咯。以前是难觅到，我走访了不少老人，从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一处处排查，如今终于有了下落”

　　骏马离了城区，往郊区去，再又沿着小路上山，这道路忽然变得颠簸坎坷。柔佳不得已，紧紧抱住了他。袁牧之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脊背上贴着温暖柔软的一片，随着马背的起伏，微微震颤起伏，如同窝着一对兔，一双鸽儿，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佳佳。”“嗯？”

　　“你身材变好了哇，变好了许多。”袁牧之轻言调笑，柔佳初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明了，脸上一红，轻轻拍他脊背，“你可老实些吧”袁牧之哈哈大笑。柔佳在这得意的笑声中，微微挑了挑眉，一探手，插到前面去，摸到他的胸部，那里有结实而紧致的肌肉。她用力一抓，学着他轻佻的语气，在耳边调笑：“呀，小哥哥你身材也不错嘛”

　　袁牧之脊背一麻，差点从马背上滚下去。“小姐姐，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啦”

　　柔佳立即咯咯笑出来。该该该，你自找的。

　　两人在山脚下下马，沿着小道，往山上走，柔佳先行一手领着篮子，一手撑着伞，袁牧之见状，悄咪咪往她伞下一钻。柔佳又把伞举高了点，笑骂道：“你这人，也不帮我撑伞，还这么耍滑头”

　　袁牧之笑嘻嘻拎起她裙角，轻轻一握，露出她尖尖绣鞋，防止上坡的时候踩到。“我干这个，这个有趣”

　　柔佳立即笑了。“拿姑娘裙角好玩吗？”

　　“其实我小时候可坏了，在宫廷里长大，看着那些美人们拖着长长的裙摆，就忍不住想踩上去。有只花猫就这样，看到美人儿飘摇的裙摆，就去扑。可惜都打死了。那美人儿还说是是陷害，有人故意吓她。可怜那只猫。它本性如此。看到飘动的彩带，就会去撵。被人利用。不过我从此就不敢想了。现在看着飘动的裙角还觉得手心痒痒，这也算一偿夙愿”袁牧之提着红绫裙轻轻摇了摇，柔佳慌得打他手：“别拉那么高”

　　心里却道我小时候住在外祖母家，外祖母极疼我，但父母不在身边，终究觉得遗憾。而他却是生活在皇宫里，哪怕皇帝要皇后照管，地位极高，无人敢欺负，但到底还是不一样。他看了那么多勾心斗角，龌龊阴暗的事情，却还能保持正直和良善……也算是有颗“天生丽质”的心了。

　　袁牧之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我是父王母妃开蒙的，膝下承欢，到基本记事了，才被送进宫里的。也幸好我记事了否则也在亲生父母面前，只怕要生分不安。而且我当初还小，在宫里遇到小太子，他想要我的弹弓，我身边的人都怂恿我主动些给他。但我父亲却没有，只说‘这是小牧专用的，我再另外寻个给你’太。子也没讲什么，但我却很放心了，因为我知道我父亲会护着我，哪怕对方是皇帝的儿子也不例外。”说完，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其实有点怕的，小孩的勇气和底气，其实是父母给的”

　　柔佳闻言，心有所感。想想自己几无印象的娘，又想想远方的外祖母，心中一时间满满都是的怀乡思亲情绪。

　　两人沿着台阶一路往上，在山崖边，看到一棵不算大的松树，松边有一个坟冢。小小的，矮矮的。看上去有流水冲蚀的痕迹。那是她母亲百年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