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83、不关你事

　　袁行云昼寝方醒，人似乎有点不太舒服，原本是靠在软枕上，慢慢的，又端坐起来，王德凑近了给他披上外衣，打开了窗子。“您还是气堵胸闷，呼吸不畅吗？”

　　袁行云缓了片刻，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伸手指指肋下：“当年一箭扎在这里，能活命已经是幸运，哪里敢奢望全身而退。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话虽如此，老是睡不稳觉，终非好事，连性情都变得容易焦躁了。”

　　袁行云闻言，挑着眼角看他：“你这意思，是嫌我最近老冲你发火吗”

　　“王爷在陛下那里生了不满，又舍不得冲儿子发泄，这可不得我抗着嘛。我也习惯了。”他看了袁行云一眼，小心翼翼的道：“您不接王妃回来？”

　　“最近京城不太平，过些时候，我去寻她。”袁行云仰头将温白水一饮而尽。正欲在躺一会儿，忽听门子来报董相来访。“携孙女来访”。

　　“竟然来得这么快”袁行云随即穿了鞋子，理好头发，束带来见，远远笑道：“未曾远迎，实在失礼，请来花厅用茶”

　　董明月轻轻拢了拢身上的裙子，她特意换过一身衣裳，白底红石榴，虽然鲜艳却也清雅，当日初上身，仿佛一副画，穿着去赋诗会，那些人都看到了都瞪大了眼睛，纷纷鼓掌，仿佛看到了仙女下凡。连今日头上的白玉兰花簪，也是她最最得意的造型，亲自画了让师父制的。然而，这样的出场似乎对袁王并没有效果？她不仅又想到了袁牧之，这父子俩还真是……一脉相承。

　　“阁老。老爷子伴紫气而来，必有喜事啊”袁行云对老人家倒是好声好气。眉宇间一丝倦懒现在已全然不见。

　　董相皮笑肉不笑：“我有没有好事，难道你不清楚？”他也不客气坐下用茶，笑道：“只是陛下如今提拔了另个人给我。说是辅助，其实是教我带着学习吧，哈哈，竟然把我老头子用做师傅了。这俩人却又是天子门生，只记陛下的恩德。”

　　袁行云轻笑：“董相门生故旧遍天下，又何必稀罕这两个”

　　董相笑得抖了抖胡子：“这注意是你给陛下出的吧。这其中关窍我又怎会不知。只是权和势这种东西，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好比迷幻烟，是最最让人上瘾。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披着外套拿糕点打鱼的袁牧之：“这点我倒真挺佩服你的”

　　“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袁行云轻轻笑了笑。回头给董相添茶，另一只手照样在逗鱼。只是那点心碟子旁边还放着一个松鹤白玉磬，把磬上放着一些珍珠。董明月一只乖乖的跟在董相身边，沉默如花，此刻却不得不开口，因为她一眼就看到这珍珠都是珍贵的桃珠。跟当初镶嵌在柔佳镯子上的一样。而此刻，袁王一错手竟然拿那珠子打鱼？！

　　“王爷！”董明月终于克制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指到：“您，您拿错了。”

　　袁行云扭头一看，笑道：“哦，果然呢”

　　董明月自以为得机，鼓足勇气道：“袁王殿下，我曾见到令郎小王爷把贵府的桃珠镯子送给了一个绣娘。论理，我不该管，可钗环首饰毕竟是暧昧之物，我担心会损伤小王爷的清誉”

　　“哟”

　　董明月脸上讪讪的，仿佛有些尴尬，但还是鼓足勇气一般，说道：“王爷您只有一个承爵的嗣子。将来王府也只有一个女主人……”

　　“呵呵，这样啊，”袁行云轻轻摸着的那些珍珠，“他倒是比我还会使用”说罢，一丢手，全撒进了水里，被那尺八长的大鱼迅速吞了。

　　“王爷”董明月瞠目结舌，连董相都微微瞠目。袁行云慢声慢语：“这是沟活水，直接通往京郊的河。被打鱼的村民的捞到了，便是他们的福气了。我放着不是放着，没什么别的用处。搁置在盒子里珍珠也要伤心。”

　　董明月努力做出的有生以来最乖巧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我家的珠子，怎么用都是自个儿事。哪怕来喂鱼呢。这意思，还表露的不够明白吗？

　　董相轻轻勾起皱纹密布的唇角。这次，她可要清醒了。你享受被人追捧的滋味并没有错，可气的是自己却认不得自己，真把自己当仙女了。还要处处被人捧着吗？

　　“袁王离京日久，如今肯回来，可是件稀罕事。要不是你养这些狼啊虎啊的，只怕客人早就挤破门了。”董相捋着胡须：“肯给老朽面子，老朽真是荣幸”

　　袁行云很客气：“相国大人忠君体国为我大夏殚精竭力，还奖掖后辈胸襟宽广，陛下心眼明亮，自然知晓。圣君重用贤臣，但再正常不过之事，您老何须如此。我不过是个闲人，而且”袁行云忽然转了声口，有些意味深长：“一代人，当有一代人之事业，我们此类，早晚有风停云消的时候。有些事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越俎代庖。且留以待儿孙”

　　董相笑眯眯道：“你我皆心如明镜。”

　　董明月自方才吃了袁行云不软不硬的一句话，心上脸上有些惭愧。这会儿却有些晕了，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广平王也好爷爷也好迟早会再次引退吗。她忽然慌张了，自从知道了失势的滋味，她就心如刀绞，发誓此生都要位于人上。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惊恐的看向爷爷，却发现董相很是泰然。

　　董相一落之后，似乎看透许多道理。

　　一代人有一代人之事业，广平王府有小王爷，那董家呢？难道不是我的女婿？董明月默默揪紧了手里帕子，几次给爷爷打眼色，董相却似乎都视而不见。

　　一直到双方会面结束，她搀扶着爷爷的手，一声不吭的，心思却越来越纠结。眼瞧着离大门越来越近，她心里越来越慌了，这次会面可就结束了呀。袁王向来闭门索居，不见客，下次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爷爷的面子能用几次？

　　又看看，爷爷竟然与袁王互相携手，情感不错的样子，这又给了她一番勇气。眼看两人拱手告辞，她当下走上前去，施福礼，袁行云笑着请起了。

　　董明月似乎欲言又止，袁行云倒对晚辈很有耐心。董明月道：“有件事，王爷殿下可能不知，小王爷最近总是与那绣娘走得很近，不仅赠了那极品桃色镯子，还时常与她出双入对。最近渐渐的，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小王爷如此才貌人品，未免被那心大眼尖之人利用……”

　　“吾儿并不那么傻”袁行云摆手，不以为意。董明月一慌，话便有些不讲究了：“可她是齐国公府的绣娘。广平王府王爷的红颜知己，是国公府的佣人，这岂不是贻笑大方之事？那齐国公府乃蠢钝小人，必然时常得意，自以为压了王府的势……”

　　袁行云再次摆手：“那让齐国公府消失好了”

　　董明月吃了一惊，观袁行云唇角似笑非笑，神情极为凌厉，瞬间一个哆嗦，吓出一身冷汗。但这神情也是转瞬即逝，他俊美的面庞随即又极和煦了，完全温柔的长辈模样。

　　笑道：“小孩儿家，该吃酒吃酒该作诗作诗，闲散话不必听，听了也不必往心里去，自自在在过日子就行，叫你们操心操肺的，岂不是显得我们老的很没用？”

　　董明月心虚的捏了一下帕子，竟然连笑都做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温柔美好”的幻觉，以至于如此放肆，完全忘记了广平王性情本极刚暴……磨到如今这种程度，多亏娇妻幼子之力。

　　董相看了她一眼，轻轻捋了捋胡子，微微叹了口气。亲孙女，他也不忍心。但若不叫她直面了现实，她便在那“自我感觉良好”的仙子梦里，醒不来了。

　　董明月出了王府门，跟爷爷一起坐在马车上，人还有点抖抖的。“爷，爷爷，刚才袁王殿下说……”

　　董相轻轻拍拍她的手。“你看，你平常总怪我不让你参与什么大事，这给你个消息，你倒吓成了鹌鹑。做大事的人，哪有这样的”

　　“爷爷！”董明月尖声叫，又羞又恼。董相笑眯眯道：“你是我唯一的嫡辈儿，统共你这一个大孙女，你且听爷爷话，安分守己的，爷爷不会亏待了你。但你再敢作死，什么公子，什么太子，爷爷可不饶你了”

　　董明月默然垂首。半晌后，心有戚戚焉，倒真是一下子冷寂多了。

　　“爷爷，看来我的婚姻大事您早已心中有数？”她瞬间断绝了对广平王府的念想，慨叹道“小王爷倒也算了，正在容易被女色蛊惑的年龄，怎么袁王自己都丝毫不介意绣娘身份的？非要如此才显得自己淡泊世事不同流俗吗”

　　董相冲她手轻轻打了一下：“说你蠢，你偏不服气。今天爷爷给你个明路。不仅王爷会娶蒲柳弱女，连你，也会嫁进耕读人家。”

　　董明月瞬间瞪大了眼睛：若真如此，我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