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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什么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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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在皇后娘娘的长秋宫,他在御花园练箭。身边,是明德帝配给他的四个贴身护卫。明德帝对皇子的教育相当上心,五岁开蒙读书,六岁时便加了武艺,只是目前还以强身健体为上。他只比袁牧之小上一点,但身材高壮,看上去俩人就差不多了,甚至他比袁牧之更稳重成熟些。看到袁牧之便叫他:“过来玩。一出门大半年,你倒是比我更矮的多了。”
袁牧之便道:“我倒不矮,是殿下长得太着急。人生路漫漫,走得从容些嘛。”
天空阴气重重,这里玄虎底座青铜大灯里,浇了满满的油,映照的四下彤红,分外喜庆。袁牧之从太子手里接到箭靶,他一连射了好几次,竟然没有一个在靶心,最差劲的,连靶子都没碰到,太子哈哈大笑。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乃是男子的素质追求,京城贵公子除了那些实在太纨绔不堪的,或多或少都有掌握。唯独这小王爷是个例外。他自幼学箭时,他父袁王殿下说:“黄口小儿,下手没轻没重,心智不全本领已高并非好事。不如改利矢为顽石,便是出手,也留人退路,不伤性命,这叫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不给儿子习箭,让他玩弹弓。
太子原本觉得广平王过虑了,满上京习箭的人这么多,谁又真得把弓箭天天带在身上,瞄着人射呢。然而等到后来,袁牧之的弹弓很快练成了,普通小孩的玩具在他手里就变得极危险。更重要的是这危险的武器还可以随身携带,防不胜防……众人才幡然醒悟,不知道该感慨袁王有先见之明,还是该怨他纵容姑息。因为依着袁王的意思,他让儿子学弹弓,是以默许他动手伤人为前提的,只是弓箭攻击力太强,才换掉了。其他家长,便是叫孩子学箭学棍棒,谁又会这样?
但问题也出现了。等袁牧之长到十三四,袁王觉得可以了,这个年龄已分得清轻重好歹,可以用攻击性道具了,结果——袁牧之有点改不过来了。表面看上去弹弓和弓箭似乎差不多,都是瞄准了,放出去,要上手似乎很容易。但他偏偏就是十射九不准。弓箭师傅都无可奈何,惋惜大好苗子长歪了。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别笑了殿下。”袁牧之放下弓箭,按住笑得几乎抽癫的太子:“射不准靶子而已,有这么好笑?”
“射不中靶子的是你,所以就好笑了。”
袁牧之一愣,回头看,伸手一指某个低着头的侍卫:“你,偷笑的,给我站墙角去。”
啊?侍卫一惊,抬头看太子,太子摆摆手:去吧,去吧。那人果然到墙角面壁。袁牧之又指着另外三个:“你们也去给我到墙角站着”那三人无辜道:“可是小王爷我们没有笑啊”
“你们在心里笑了!”
——于是,四个明德帝亲派护卫都去一边站墙角。太子摇头失笑,你可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袁牧之看他们都离远了,这才咬牙轻笑道:殿下您马上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讲理了。“殿下可知道梅花绣?”
“哦,知道,最近特别红火的一个绣娘嘛。我上次去拜见母后,听她说起过。她还笑这流行的东西是个圈,当初火过的,现在过几年又火一遍”
“这绣娘最近都不会有成品了。”
“嗯?为什么?不是听说裁云坊门庭若市吗?”
“她被丽妃娘娘的妹妹承包了。”
太子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好了。
如今后宫中丽妃专宠,其他贵人才女虽有却不过是个摆设,他母后却是温柔和煦的样子,不擅与人争锋,还时常管束他不要多生事端。直言道自己是中宫之主,得有个母仪天下的样子来,他是当朝太子,用心在自我提升上即可。可眼见那丽妃几次三番在母后面前嚣张,他作为人子,怎么能忍?单是她就罢了,如今连她妹妹也敢骑到母后头上来了?
“我母后刚在吩咐下去,要绣一副灯节行乐图,来恭贺上元之喜。已分出一部分交付裁云坊。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袁牧之笑道:“殿下若有疑惑,可去找那绣女,问个清楚”
太子皱眉:“明日面圣后,便看究竟!”
丽妃娘娘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袁牧之未归,她紧张,袁牧之回来后,她不知为何还在紧张。大冷的天,翠微宫内烧着地龙,放着薰笼,挂着厚重挡风的龙凤帘子,屋子里香味缭绕。她却显闷的慌,又叫宫女开窗户。没关系,没关系,如今连太子身边都有我的人,他的动向我随时都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也可以提前知机,皇后不过是个出气的死人,有什么事能逃的了我的掌控呢?
片刻后便有宫女来报小王爷今日特特来寻了太子。丽妃一惊,锐利的长指甲插进了暖融融的鸾凤貂毛皮筒子。“娘娘不必担忧,他们并不曾说些什么,只不过是射箭,太子嘲笑袁牧之箭艺不惊,俩人还生气了。又吵了一会儿,不欢而散,太子还气冲冲的。”
丽妃抬眼望去,宫门外正有人暗搓搓侯着。他们闹得越大,越不和睦,我就越放心。她展唇一笑:“好,赏。”那人显出身形,领了银子,匆匆离去,正是方才被罚去站墙角那四个护卫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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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黄昏时分,天空上彤云压的厚厚的,终于下起了细细的雪珠,打在屋檐上,窗纸上簌簌作响。
柔佳正招呼厨娘准备晚饭,说这种天气适合吃酸菜鱼汤,结果几道菜没下完,就有裁云坊活计来报,“店家请您赶紧去一趟”柔佳微微一愣,她知道齐云珠会有动作,却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果然骄奢惯了,受不得半点不奉承?柔佳看看天色,披了件乌墨色兔绒荷叶领火烧里斗篷。如今年节刚过,大街上的人都是穿红穿绿分外喜庆,她这件衣裳色彩突兀,不是引来行人注目。柔佳来到裁云坊,脚还没进去,老板和谢师傅便一起接了出来,面上表情有惶恐有羞惭。“梅,梅师傅真是不好意思,这大冷天的,又让你跑一趟”
“哼,少说废话”齐云珠甩着帕子从后面走了出来,银鼠裙下面缀着的细细珍珠流苏随着步履摇晃。她走到柔佳面前视线向下撇着,下巴抬起高高向上:“你就是那个什么梅?你可还认得我吗?”
“你倒是想倒贴董明月,可她也没看上你啊。呵呵。或者说,是她脑子笨,想不到我要对付你。我打她脸,自有那千千万万中方法”她冷哼一声,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份契约:“你看到了吗?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跟裁云坊签订的契约。可如今,它被转移给我了。你成了我齐国公府的小绣娘了”
店家大冷天的,额头上冒出虚汗,不敢直视柔佳的眼神。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我若不交出你,我这店就开不下去了。哪个做生意的做得不是人情,我若是得罪了国公府和丽妃娘娘,我这店就无法在京城立足啊。
“姑,姑娘,你保重。”谢师傅摇头叹息。
“带她回府!”齐云珠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来抓柔佳的胳膊。柔佳轻轻一躲,主动迈开了脚。齐云珠冷笑:“这会儿知道乖了,这会儿知道怕了?本小姐什么角色,你也敢给我没脸?那云肩我买不到,但我能买了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柔佳“非常震惊”的抬起头:“什么角色?”
“你……”齐云珠忽然发现这个下等女人气人很有一套。从她出现开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能气得她暴跳如雷。幸而她身边不乏知机的下人,已经有人站出来,趾高气扬的道:“这是我们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当今丽妃娘娘的亲妹妹。你可记住了。”
柔佳的眼睛变得迷茫,逐渐又成了恐惧,半晌后,她仿佛忽然惊醒,啊——大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堪比烟花爆破。惊动了大半条街。众人纷纷回首张望。便是柔佳无人认得,那齐国公府的车驾徵记却误人不知。一时间众目睽睽,议论纷纷。齐云珠先是一愣,随即怒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真是没教养的贱女”那几个手脚快的婆子立即架住了她,仿佛怕她逃了似得,将人拥上马车。
袁牧之刚从宫里出来,便见王直着急忙慌的来报:“王爷,王爷,那齐姑娘被带走了,被齐国公府人带走了。”
这么快?他刚松了口气,又被提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满大街都在说。齐二小姐怒冲冲带人赶去裁云坊,带走了梅花绣的师父。”
袁牧之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她是故意的。如今她已不是外地飘来的草芥,而是颇有人气甚至上达天听的绣娘。这条人命,齐国公府不敢背。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国公府便干净不了了。只是……要委屈她在国公府呆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