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儿》眉上轻愁

44、第四十四章

　　他们疲于奔命，从日当正午，一直奔到日落西山，又催着疲马强行了四五里，还是不见有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马也实在跑不动了，在朱发不停地夹腿催赶之下，勉强慢腾腾地挪着步子。

　　罗逊见马实在是走不动了，就说:“朱发，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下吧，别把马儿给累死了，那可就真没法走了。”
　　无奈，朱发只好自己下来牵马而行，这样倒比两个人坐在马背上行走快多了。只是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何时才是个头啊！要是再遇上狼群，那可该怎么办啊？这个问题虽然两人都没有说出口来，但却是两人此刻心中最大的担忧。是啊，他们两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身手平平，即使遇上一条狼，恐怕也对付不了！

　　又行得一程，朱发突然指着右边的树林里叫道:“公子快看，那是什么？”

　　罗逊顺着朱发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右边黑魆魆的林子里，一盏时明时暗的灯笼缓缓移动。正是他们之前所见到的那盏灯笼，只不过先前离得远，在黑夜中只能见到灯笼之光。现在仔细一看，朦胧之中可以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随之移动。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是如何迈动的步伐，而因身着黑服轮廓不太分明的上身又没有常人行走时的摆动，看起来就仿佛是整个人在离地飘移一般。

　　罗逊道:“这是什么鬼？”

　　朱发的胆子略小，听到他说“鬼”，当即吓得后背升起一阵阵寒意，却仍自己给自己壮胆道:“公子，你，你别吓人，这世上又哪会有鬼？”

　　“要真是鬼我倒不怕。听说鬼其实是怕人的，你越怕它，它就越来吓你！如果你不怕它，它见吓不到你，自然就识趣地溜了。”罗逊道，“我担心的是，在这荒山野林中，要是遇上什么强贼匪徒之类的话，你我的性命可真就悬了！”

　　罗逊刚说完，那灯笼倏忽就不见了。

　　朱发见这情形和罗逊所说的鬼一点儿也不差，颤着声道:“公子，真，真的是鬼……”

　　为免他受惊过度，罗逊点头道:“嗯，是鬼就对了。它被我们吓跑了，没事了，咱们走吧。”心中却暗自纳罕着，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人，怎么从客店那里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也不见他骑马，在这寂静的黑夜中也没让他们发现他的一点儿动静，这人的轻功也真是高得匪夷所思了！

　　朱发喃喃道:“可惜我出门时忘记带转运符了，否则又哪来这许多波折呢！这时候咱们早就应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去了呀！”

　　他的这些冒傻的话儿罗逊也懒得去理，只觉喉咙里干燥得难受，道:“朱顺，我口渴了。”

　　朱发忙从马脖子上摘下水袋，拧开盖子，递给马上的罗逊。

　　渴极的罗逊接过水袋，“咕嘟咕嘟”一气灌下肚去大半袋。等他喝足之后放下手中水袋，却蓦然发现前方路中央立着一个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只见此人身形瘦削，满头银发，背影看着颇为眼熟。这一发现使他一惊非小，手中水袋也忘了递给朱顺。

　　马项旁的朱发正等着罗逊将水袋递还给他收好，却迟迟不见他递来。抬头见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发呆，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方看去，终于也发现了前方的那个怪人。他一见这个怪人，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鬼，背冒凉气、两腿筛糠的毛病忍不住又犯起来，说话的声音更是颤得不行:“公、……公子，无，无常，常索命来了！”

　　本来罗逊也是惊呆了，但被朱发这副惊恐失状的样子一激，倒清醒了过来。他斜过身来，伸手拍了朱发一耳刮子，道:“你醒醒吧，哪儿有什么鬼啊，这分明就是一个人嘛！”

　　朱发惊魂稍定，突听那人一阵哈哈大笑，声震耳膜，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马上的罗逊朝他狠狠啐了一口:“呸，没用的夯货，还不快起来，尽给我丢人现眼！”

　　“是是是，公子！”朱发忙忙地要往起爬，不料脚下不稳，又仆在地下。
　　那人一笑未平，一笑又起。终于慢慢转过身来。
　　睹见他的真面目，罗逊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那么熟悉了！他就是那日对他们实施拦路打劫的巨蛟帮头目莫守道！
　　原来上次因为范依稀的干涉，致使他们打劫失败之后，他们并不甘心，一直派人跟在罗逊他们后面，伺机再次出手。

　　罗逊道:“我们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老缠着我们不放？”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有留下买路钱！”罗逊问的是莫守道，回答他的却是从路旁隐处转出来的卢万山。敢情他们一早就隐伏在这路的两边等着罗逊他们了！

　　罗逊道:“那你们可找错人啦，我们又没钱！”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路两边的草丛中不断地又钻出许多人来，将罗逊和朱发两人一骑团团围在中心。在这新钻出来的人中间，有一个嗓门较大的，接过罗逊的话头道:
　　“吓！身边带着那么多随从，居然说自己没钱，你这话鬼才相信呢！”

　　他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立即接口道:“对对对，要不爽爽快快地交出银子，就扒了你们的皮！”

　　“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卢万山道，“扁丝瓜，你和猴三两个去他们身上搜搜，看有不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个大嗓门和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跃跃欲试地摇动着手中的兵刃，朝罗逊两人走过来。

　　伤重未愈的罗逊现在浑身无力，别说两个大活人，就是一只死狗也未必提得动。何况对方还有像莫守道、卢万山这样的高手，要杀他们简直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在这些强盗们面前，他们的任何反抗都只是白费力气！

　　罗逊知道在朱发的身上肯定还有不少盘缠，但朱发已经被吓傻，惟一的反应除了发抖再没别的。罗逊也知道，就算他们把银子老老实实地交出去，这些强盗为了杀人灭口，还是不会放过他们。临死之际，罗逊不免又想起了范依稀。要是他没有将她气走，那该多好呀！那么在她走后所遭受的这一系列厄运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可是她现在又在哪里呢？她一定带着对他深深的失望与伤心离开了，回家了……唉，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呢？她总不会像前两次一样，在生死攸关、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来救自己一命了！是啊，她救了自己三次了吧？然而自己对她为何竟那么无情呢？
　　如今自己深爱的梦雪儿姑娘也都恨不得自己去死！做人失败到这种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罗逊越想越觉得自己死有余辜、罪有应得！索性闭上了双眼，静待死神的降临。

　　那个尖嘴猴腮的就是卢万山口中叫的猴三了，他在朱发身上上下一阵摸索之后，搜到了一袋银子和一把银票，高兴得大叫。另一个大嗓门的扁丝瓜见猴三收获不小，心想只是一个随从身上便已这么阔绰，正主肯定少不了！当下毫不犹豫将罗逊一把从马上拽下来，上去就扒他的衣服搜身。

　　可怜罗逊重伤未愈，又经这么一摔，不但脑袋被震得又晕又疼，浑身骨头也如同散了架一般，疼得不得了。整个人瘫软如一个废人一般，只能任扁丝瓜在他身上搜索。

　　扁丝瓜在罗逊身上搜索了好一阵子，结果什么也没搜到，弄得好不气恼，举刀就要照着他的脑袋劈下。突然，他感觉持刀的手腕一麻，失力将刀坠落在地上。接着，人群中一片惊呼喧嚷之声。只见一盏泛着桔红色光芒的灯笼，从路那边的树林，朝这边迅速飘移过来。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可以看见灯笼后面一个身着一袭黑色长袍的人，踏着微妙的步法而来。

　　“御风行！”莫守道首先叫了出来。他对来人的轻功是再熟悉不过的，同时也大概猜到来者是何人了。

　　那个手持灯笼飞行的黑衣人来到莫守道前面数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

　　“是你！”虽然对方以黑布蒙着面，但莫守道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人随即抬手将黑布揭下来，露出一张苍老妇人的面容。两只眼窝深陷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莫守道，露出一丝诡异莫名的笑容，道:“莫守道，这么多年了，你一定想不到我还活着吧？”

　　这个老妇人正是莫守道多年前的妻子乌斯丽。当年因发现莫守道与别人偷情而被恼怒至极的莫守道打下山崖，自此音讯全无。莫守道只道她是跌死在山谷里，尸体让狼给吃了。万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突然出现，实在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莫守道道:“确实没想到！你可真命大，当年居然没有摔死你！还活了这么多年！”

　　乌斯丽发出一阵凄厉的怪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潜心苦练，等的就是这一天！”

　　莫守道道:“你老了。”

　　乌斯丽道:“你不也老了么？而且还越混越不成样，居然带着帮中兄弟做起了山贼的勾当！”

　　这时，一声呜咽哀叫之声响起。大家看去，先前那个举刀欲砍杀罗逊的扁丝瓜已然倒毙在地。

　　莫守道道:“你的暗器有毒？！”

　　乌斯丽笑道:“我的每根银针上都有各种不同的毒，每种毒的死法都不同，有全身溃烂而死的、有直接化成脓水的、有收缩筋脉的毒、还有各种毒蛇毒虫的毒……当然，要数收缩筋脉的死法最痛苦，这种死法持续的时间长，能让你充分体验筋脉在体内一点一点地缩短直至崩裂的痛苦，直至筋脉绷断而亡！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今晚就可以让你好好享用享用！”

　　莫守道道:“哦，你就这么有把握杀得了我？”

　　乌斯丽道:“我隐藏了数十年之久，今晚既然敢现身来找你，那就绝不会容你的狗命再活到明天去！”
　　“看来这几十年你没有白等。”莫守道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好，很好，我倒要看看你在这几十年里练成了什么盖世神功，让你狂妄成这样？”
　　其实他见乌斯丽刚才杀死扁丝瓜的那手高明暗器功夫很是厉害，故特意以这番话来暗示，要取他性命只能以武功胜他。否则，他便也只好命合帮之众向她群起而攻之了。到时即使她有银针，恐怕也不能应付这么多人同时向她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