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沙师妹

4、入住

　　灰红色的外墙大约两丈高，翠绿的伽橡树叶从外墙上方探出，黑铁铸造的雕花大门紧闭，一层三寸厚的青色光幕罩在门上。

　　两人左手相握，让腕上手镯相接，再一同没入光幕之中，渐渐有一层金光荡开，表示该苑有人入住，所有防御阵法开启。大门上，写着“林泉苑”的门牌也发生了变化，空白处出现了一颗六芒星与一把小刀，表示此处归一位法修与一位武修共有。一层金色与一层青色的光幕交替从墙根处升腾起来，共十六层，形成一个巨大且封闭的半球形光罩，将整个林泉苑包裹在内。

　　阿隐见到这一幕，几乎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司白和她在担忧同样的问题，但也轻声安抚她：“先进去看看。”

　　阿隐点头，用钥匙打开黑漆雕花大门，用力推开。两人一起走进光幕之中，大门在他们身后安静的关闭，金青二色的光幕也十分智能的降低了亮度，尽量不影响周围的住户。

　　一进入林泉苑内，阿隐提起的那一口气就松了小半口。原来那光幕从外面看是厚实得好像监牢，但是在里面看却是透明的，不仅可以看到天空，站高一些还能越过外墙看到外面街道的情况。

　　司白笑她：“放心了？”

　　阿隐扫了一眼整个林泉苑内的情况，感到满意，心情松快了很多，也有精神头跟司白开个玩笑：“另一半还悬着。”

　　司白挑眉，先指了指那一幢小小的原木楼房又指他自己，表示楼房归他探查。阿隐点头，食指画了一个圈，表示楼房以外的院子由她负责。

　　司白作为一个剑修，向来走一剑破万法的路子，练剑和炼丹，是他擅长的全部。除此之外各项技艺都是平平。林泉苑的名字取得简单粗暴，有树林也有温泉，地形起伏，植被丰富，司白那从躲避追杀的过程中学到的探查与感知技巧会受到极大的干扰，因此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更单纯不做作的楼房，把院子交给了阵法大师阿隐。

　　院子里遍植伽橡树，枝叶茂密得几乎阻断了视线。

　　地面一块块青石在茂盛的花草中铺成了条条小径，沿着小径往前走，喷泉和雕像之后就是原木楼房。楼房依着一处低矮的相间种植着伽橡树、红枫树和雪枫树的小丘建造，枝叶掩映下一池活水发出欢快的声响。

　　一曲冒着淡淡白雾的温泉水从屋后的池子里倾泻而下向面前淌来，首先注入高低错落的三方水池中，在重力魔法阵的作用下，形成了小而晶莹的喷泉瀑布，随后流进一条条四通八达的细小水渠内，无声无息的灌溉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最后没入一处引流法阵，想来是将水流引到林泉苑外的某处去了。

　　阿隐席地而坐，盘腿闭目结印，一层一层水波一样的荧绿色光晕四下蔓延开来，一会儿就覆盖了除楼房之外的整个院子。

　　片刻之后，她站起来直奔几处有异常波动的地方，用法力勾勒出能混乱探测结果的阴阳颠倒阵，将原先埋伏着的探查机关和不知用途的阵法覆盖，又做好了自己和司白才懂的隐秘的标记。一翻右手，掌心出现一把碧绿的种子，将其仔细挥洒，洒满院子里所有存在泥土的地方，施法催生，又走上小丘站到屋后查看温泉池。

　　冰晶石铺就的温泉池中心，泉眼正冒着碗口大的水柱，高出水面几寸。

　　阿隐蹲下，指尖轻触水面，瞬间荧绿色光晕填满了整个温泉池，阿隐一寸一寸查探起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又松了一小口气，指尖轻动，一个过滤阵法和一个拦截阵法就已成型，覆到那处泉眼之上。

　　她站起来，环顾四周，草木倒是茂盛，但如果要泡澡，好像还是有些空旷，而且整个院子的防护全靠那十六层光幕，也叫人不放心。只是单单刻画一个大型的阵法，未免太过显眼，原住民看不明白，那些修真者可识货得很。要做得浑然天成，手头的材料又不够，只好慢慢来了。

　　她叹气，向司白传音：“怎样？”

　　司白隔了一会儿才回复：“昀音，我好像发现了——天大的怪事。”

　　阿隐眉头一皱。

　　“昀音”是她的本名，大妖的本名都自带法则之力，除了血脉等级相近的大妖之间互相称呼，其他人念一念，她都能感觉得到，那些追杀者还能用特殊的仙术追查到念出她本名的人。所以她和司白携手逃命这许多年，司白为防追踪，都只是叫她阿隐。星落海域的界门消失不见，这只表示追杀者不能通过界门到达这里，并不表示他们不能定位到这里。

　　然而司白多年来都谨慎小心，并不曾有过丝毫疏忽大意的情况，他脱口而出的是她本名，说明他受到的冲击实在不小。

　　阿隐心中着急，脚尖一点，咫尺天涯的仙术发动，人瞬间就到了屋内，司白正站在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客厅中间，看上去一切都好。她慢慢把因为动用了超出现在荷载能力的仙术而涌到喉头的鲜血咽了回去。

　　司白背后是空荡荡的炉壁，一扇看不出材料的漆黑小门嵌在炉壁的最深处，已经打开，里面是一个空间叠构出的密室，看上去司白已经进去探过。他离那炉壁有三四步远，在走神。阿隐的到来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比平常更加惨白的脸色和超常的出现速度，让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刚刚所有的心绪，和她现在的状况。

　　自责的情绪涌了上来，但司白很快就抛开。他们心意相通，不分彼此，是最牢不可破的同道行者，生死与共，道歉和道谢都不需要。

　　他走到阿隐身边，一手扶在她后背，用自己仙元力帮她疗伤，另一只手在她面前缓缓摊开。

　　一块平凡无奇，好像路边破烂石块一样的东西静静躺在他掌心，没有丝毫能量波动，神识也察觉不到，只有肉眼能看见它的存在。

　　“竟是树理石！”阿隐也吃了一惊，细细抚摸着那烂石块一样的东西，“好品质，分量也足。”

　　“这密室之外的阵法，是你教我的十二波轮圆铠阵。”司白看着她，慢慢说道。

　　阿隐一顿，对上司白的灼灼目光，内心十分不愿意细想关于这个阵法的任何事，但那个人当初把阵法教给她时的一幕一幕，依然不依不饶的从她脑海的最深处，掀开一切桎梏往外爬。

　　阿隐慢慢垂下眼睛，体内那一簇阻止她伤势恶化的不知名金色能量慢慢震荡，令她难以呼吸的记忆在震荡中渐渐模糊。

　　“好些了？”司白不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失控，也知道她体内那莫名的能量能控制局面。

　　阿隐点头，把树理石握在掌心仔细观察，又用了探查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波动。她琢磨了一下，司白正不停的渡仙元力给她，有这些仙元力的支撑，用一下超出目前荷载能力的仙术问题也不大，当即念咒结印，也没有发现异常。

　　“这都查不出来，只能认了。先结庐，用它把你剑重铸好再说。”阿隐把树理石放回司白手中，率先走进密室查看一番，发觉空间稳定，就找了一处盘膝坐下，“我帮你护阵。”

　　七天之后，司白那把被斩断的本命法剑重铸成功，锋利的剑身嗡鸣不休，震荡出非常强烈的愉悦的情绪。

　　“我一直以为，此生绝不会找到合适的树理石，馔魄永远都只能是断剑。”司白有些感慨的用手轻抚完好的剑身，突然眉头一皱，觉察到几分不可把握的飘渺之气，跟阿隐先前提过的小空间有些相似，迟疑的说，“好像有点异常。”

　　阿隐轻按剑身，整个人都僵住，渐渐竟开始发抖。

　　“阿隐！”司白立刻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又想要继续渡仙元力给她。

　　“我没事。你的伤也没比我轻多少，别逞强。”阿隐轻轻覆住他手背，“是我师……是道量帝君的气息。他叠构了一个空间，没有攻击性，待我解开看看。”

　　说是要解开，但她手边没有任何能用的材料，只能从指间逼出一滴鲜血，认真结出数十种手印，只见血滴抽成细丝，她以血丝勾勒出复杂的阵图，轻轻裹住整把剑。

　　司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剑身。

　　只见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光团从剑身里剥离出来，飞到阿隐面前，悬空微微颤抖。

　　司白有些惊异的看着那个光团，好像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愉悦的气息：“竟是活物？”

　　阿隐指尖一触，就已经确认：“不，是浮空仙府。”

　　司白眉头一挑。

　　他飞升那日，界门打开，早已等候多时的仙君们立刻现身抓人，仙界三天帝就来了两个。阿隐的师父是三天帝之一的道量帝君，身先士卒来捉拿逆徒。他和阿隐不敌，只能借着雷劫伤敌八百，但也自损一千。阿隐几乎被打回原形，而作为剑修的他，馔魄剑被道量大帝一斩为二，受到重创。

　　到最后，还是阿隐强运本命秘法，吸纳第九道天雷之力，把空间炸开一条裂隙，逃到现在的星落海域。那裂隙十分不稳定，加之出现得急消失得更急，仙君们根本来不及追。但在闭合前的最后一刻，一直被制住的断剑馔魄，竟挣脱禁锢跟上了。

　　他先前并没在意，如今细想，好似她那师傅早已做好准备，明着要抓她回去，暗中却将这浮空仙府化在断剑之中交给两人。有朝一日断剑重铸，她就能解开空间，取出仙府——要是仙府之中有她养伤所需的丹药，他的猜测就算是能印证了。

　　阿隐又逼出一滴精血轻轻敲击黑色光团，在司白的感知中这光团好似在快乐的歌唱，带着一道亮丽的尾晕朝阿隐奔去，隐入她衣襟之中。

　　阿隐拉住司白，心念一动，两人就进入了仙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