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沙师妹

16、苏步

　　阿隐其实也在想洪渊子和竹傲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司白现在一副怪样子，她搞不清楚司白是否还想要遵循当初的婚约，也没什么要刨根问底的想法。她和司白相识时已各有各的故事，在后来的几百年漫长时光里，两人对自己的心事虽然没有始终保持缄默，但都克制的没有追问。

　　只是司白和竹傲雪的这个婚约，因为不知司白态度，所以阿隐不好拿来跟其他人解释。但阿隐也看出，丹阳练池苡蔓三人，甚至一贯打圆场的牧珏，对竹傲雪都是戒备警惕的，只看在她和司白的面上维持一个表面的相安无事罢了。长此以往，必定有更大的麻烦爆发。她只得绞尽脑汁给出一个说法：

　　“竹姑娘和司白曾经交情非同一般，她要跟着我们，司白也不好拒绝。如今她修为不高，也算是安分，随她怎样吧，不必强求。若她真的对我们不利，我必不饶她。”

　　丹阳心里琢磨了一下所谓的非同一般的交情，感觉明白了两分，只还是很看不上竹傲雪：“刚刚阿隐姐你劝她那话，我也听到了。竹姑娘的天赋确实非同一般，是我平生所见的人族第一人，虽放弃了剑道，但于音律一道上她也颇有天分，兵器品阶也是极好的，可她如今九百余岁，才人境下品的修为，实在太过难看。”

　　阿隐还能说什么？她跑到修真界待了几百年，几乎都在兽山里，这是修真者几乎不会涉足的绝地。除了修真界那些不断找她麻烦又死在她手上的妖兽，几乎就只跟司白接触过。她弄不明白修真界人修的正常修炼速度，但自从三天帝联手侵入轮回道，将整个界域变成修真界之后，法则就不再将人修的修为限制在人境了，可以通过修炼突破境界限制，从而进入仙界。只不过阿隐在仙界这一两千年来也没见着几位出身修真界的小仙。她还以为修真界的人修，修炼速度也就那样了呢。

　　阿隐的神色丹阳看在眼里，丹阳也不敢再说，只是含糊的表示：“竹姑娘先前跟着的那个洪渊子，功法有些怪。”

　　阿隐细细回忆当时在若槃苑跟洪渊子的碰面，没什么发现，但也没有就此放过，认真记在心里。

　　******

　　就在几人处理好自己伤势后不久，维尔就送来了杰的请帖。请帖上不再是四人组齐全，熟悉的名字只有杰一个，另外一个名字是苏步温特布恩。杰十分正式而客气的邀请了司白和阿隐两个人，约定的地点是晴雨云庭。

　　司白摩挲着请帖，意味深长的看了阿隐一眼。

　　阿隐轻轻一笑：“温特布恩。”军方。

　　两人在约定的时间准时赴约。

　　晴雨云庭的包间，精美而华丽，带有浓浓的贵族的风格，在包间内候客的杰也不再是平时的便装，换上了一身复杂的礼服。

　　然而阿隐看到杰身边的那个男士的时候，内心十分惊讶，甚至带上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那应该是苏步，杰同父异母的大哥，两人的相貌也跟有一些神似。阿隐知道苏步一直在军中服役，并且战功赫赫，甚至因为他的能力而威胁到了杰的继承权。一个靠战功走到这一步的青年将军，无论如何身上也会带有一些刀剑鲜血的味道。但苏步身上不仅没有任何军人的感觉，甚至更像一个病弱而慈悲的大夫。

　　苏步比阿隐更像一个骷髅架子上蒙了一层皮，但肌肤却莹白细滑。他看人的目光温柔但疲惫，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为他排忧解难。

　　但最让阿隐惊讶甚至带些畏惧的，是她的神识无法“看”到苏步的存在。这非常奇怪，在阿隐的认知中，只有司白先前铸剑用的树理石有这个特性。可苏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用肉眼能看到他躯体，用鼻子能闻到空气缓缓拂过他肩膀带来的香料味，能听到他轻缓的呼吸，甚至杰已经在向阿隐和司白介绍苏步……但在阿隐的神识里，那个座椅上的大活人苏步，并不存在。

　　阿隐的紧绷感染了司白。

　　杰有些莫名，但仍尽职尽责的做好牵线人的工作。

　　“阁下不用紧张。”苏步轻轻咳了一声，“我是代表军部来跟阁下谈生意的。”

　　苏步的咳嗽声拨动了阿隐的记忆之弦。她想起若槃苑注册时，那个主持测试的老者。

　　“你不是生病，也不是在战役里受的伤。”阿隐突然说道。

　　杰突然卡了壳：“阿隐你……你说什么……”

　　苏步目光深幽的转头看向身侧的弟弟：“杰。”

　　杰扭头：“苏步，你说实话……”话还没完，他眼神已失了焦，身体一软，已被苏步扶住，轻轻放在沙发上。

　　阿隐的衣袖动了动，司白右脚微微向后踏了半步。

　　“两位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他。”苏步伸出双手，五指张开，把手心手背翻来翻去的给阿隐和司白看，以示诚意，“我是来跟两位谈生意的。”

　　阿隐迷了眯眼，下巴一挑：“现在不代表军部了？”

　　苏步微微一笑：“跟阿隐阁下、司白阁下谈的是军部的生意。但跟九尾狐小姐和剑仙先生，谈的生意军部就管不了了。”

　　“你想要什么？”司白问。

　　“您不用对我有敌意，我们不需要九尾狐小姐的命。”苏步脸上好像挂上了一张永恒微笑的面具，“九尾狐小姐有许多知识是我们需要的，只要能把这些知识准确无误的写下来交给我们就行。”

　　司白和阿隐都没有说话，两张脸上都是相同的似笑非笑表情。

　　“我们会在风景最美的岛上给九尾狐小姐建造城堡，提供最好的食物，最甜的泉水，最贴心的仆人，最华美的衣裙，最多的高手保护。”

　　“软禁我？”阿隐想了许多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一种。等到苏步说出口后突然觉得要糟，待出手时果然就只撕下了司白的衣角。

　　囚禁可是司白的故事之一。

　　也许是因为苏步身上的波动并不强，司白没有召剑。但司白早已剑气化形，出手就是一道雪白的剑光。

　　剑光太快，苏步根本无法闪躲，被击中了琵琶骨，立刻就是一处血肉模糊的贯穿伤。

　　但同时阿隐觉得心口的浮空仙府一沉。

　　苏步的脸上溅到了自己的血，咧嘴一笑时血珠子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妖异。他边吐血边咳嗽，像是血液呛进了气管，一阵接一阵的咳嗽令他血管爆起，头脸通红。

　　司白好像没有想到苏步会如此不堪一击，一时间满腔的怒火都仿佛被冻结。

　　苏步仿佛要咳嗽咳死，边笑，边咳，边呛，边吐血，只一双眼死死的盯住阿隐。

　　浮空仙府越来越沉，阿隐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更糟的是她的心脏仿佛跟仙府绑在了一起，拼命下坠，坠入了海里，海水填满了双肺，缺氧，眩晕，仿佛有什么力量强行把她从世界中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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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隐回过神来的时候，包间内一切还原如推门的那一刹那，但杰仍然软到昏睡在沙发上。

　　她对上了司白担忧的目光。

　　“九尾狐小姐的界面穿梭之旅，感觉还好吗？”完好无损的苏步举杯。

　　阿隐闭紧了嘴巴，狠狠的咬牙，两腮肌肉都鼓起。

　　苏步啜了一口酒：“九尾狐小姐快劝劝您身边的剑仙先生吧，他好像，要给我琵琶骨一剑。”

　　阿隐浑身一抖。

　　司白紧紧握住阿隐的上臂。

　　“我们走。”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三个字来。

　　“不送。”苏步放下酒杯，“我们稍后再聊。”

　　*****

　　司白几乎是半搂半抱的把阿隐带回林泉苑。

　　阿隐坚持不进入浮空仙府，还给自己身上和房间都重新下了禁制，浑身不住颤抖，死死抓住司白的双臂：“是界石……是妖魔道的界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但是，那确实就是……

　　“界石是活的，他在尖叫，叫什么人别杀他……”

　　“阿隐！”司白紧紧箍住她的肩膀，“清醒一点！别怕，别着急，我在，我陪着你，别怕……”

　　阿隐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看到了，我们妖魔道界石，是被人生祭的……”

　　司白怔住，没有考虑过阿隐这话中的诸多不通之处，只慢慢松开钳制她双肩的手，改为轻轻环住她的肩背，将她带进怀里：“你的记忆补全了？”

　　阿隐在司白的怀里瑟瑟发抖，单薄的身体不带一丝热气：“我不知道，我只是，像是用别人的视线在看着，看着山崩地裂，看着岩浆喷涌，看着海水倒灌，看着生灵涂炭……看着界石被人生祭，看着妖魔道崩塌……看着有一双手，从沸腾的海水里捞起了玄漠，从奔流的岩浆里捞起了燚丹，从……”

　　阿隐突然卡住了。

　　司白认真的听着，从结果来推，三大妖族各剩下一根独苗，玄漠燚丹的下一个就该轮到阿隐才对，但看阿隐的表现……

　　阿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从我们族长、长老、我父母、无数族人用禁术打造的、保护我的阵法里，抓走了我……”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已糊了满脸：“灭了我全族的那双手，是我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