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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腹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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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贞贞在大庭广众之下骤然冒出这么一句,但觉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同僚们均是浑身一震,虽是个个都规矩的趴着,但视线都从匪夷所思的角度遮遮掩掩的钻出来,在她和帝君的脸上来回巡梭。
她立时就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帝君确是那个娃娃,可娃娃竟被柳潋打成了婴儿,又赤/条条的给一个正值青春的芝麻女冥官看见,还抱在怀里,又给所有看到的人误以为是那女冥官和妖生的娃娃,这囧事一双接着一对,任是谁,都不想让人知道吧?
何况帝君的肚量这样小,巫贞贞不过把有关于他的八卦略略讲了讲,他回了酆都就迫不及待的出来辟了个谣,他怎会当众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窘破了天,羞裂了地的娃娃?更莫说再帮巫贞贞做个证,辟个谣了。
巫贞贞此刻明白“她与柳潋生了个孩儿”这件事终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只能看着帝君甚委屈的憋了憋嘴,慢慢的放下手,慢慢的跪下,慢慢的趴伏下去,融入人堆里去了。
四周静默而焦灼着。在这样一种炙热急切的,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气氛里,每一刻都是煎熬。
终于,玉座上的帝君清了清嗓,四平八稳的问:“那位女冥官,姓甚名谁,何处供职?”
巫贞贞一边老实叩头道:“下官巫贞贞,隶属古判官府。”一边腹诽:装!花海里聊了那么多,转眼你又不认识我了!
帝君点点头:“方才你说的尽情尽理,造谣传谣害人害己,也不利于民俗风气,这其中的厉害,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我冥府虽为阴司,可也讲求公道正途,作为冥官,自当态度恭谨,行为端正,为千万亡灵表率。”
帝君视线垂下来,凝视着自己搭在玉座上的一只手,顿了片刻方说:酆都城初建之时,制度紊乱,能人稀少。天齐仁圣大帝、酆都大帝带领我们五方鬼帝并四判等人,一分一寸在六界里挣得了一方席位,其中多少艰难险阻,多少舍弃牺牲,靠的并不是一张嘴。如今天齐仁圣大帝和几位鬼帝的行迹均已不可考,一众冥官又不思进取,只知传谣,一身微末法术,只区区一名水妖便能乱我冥界,传出去定为其余五界笑柄。”
说罢下定决心也似,提了半分声调:“今日请大家来,并非只是为了本君区区一个寿辰。本君已与酆都大帝商议过,决定自今日始,考纪内容增设法术一项,成绩优异者考虑晋升加俸,三次不合格者,革去职务,过奈何桥重入轮回。另建立冥官巡阳制度,后补入酆都的冥官将跟随四大主判,轮流入阳世缉鬼以兹磨练。”
听得此话,下跪众小冥官轰然一乱。
巫贞贞也是心乱如麻,冷汗凝在脑门子上,扑扑簌簌的往下滴。
这缉鬼可不是那么容易。在阳世的传言中,判官缉鬼那是手到擒来,威风凛凛,可这个判官并不是别人,那是法力高深,经验丰富的钟馗钟判!钟判缉厉害的鬼也要颇费一些手段,何况他们这些柳潋来了只会抱头鼠窜丢盔卸甲的小冥判!
小冥判们禁不住纷纷议论起来。巫贞贞撑起一点身子,看到身前身后同僚们都白着脸抖着唇,抹着一脸的油汗低声交流着他们由衷的害怕,早就把她指着帝君喊娃娃这桩乱子抛到了脑后,不由得佩服起这位东方鬼帝转移的一手好注意力。
不经意间抬头,视线却正和玉座之上的帝君撞在了一起。帝君端然坐着,越过攒动的人头直视着她的脸,唇角带了一抹悠然的,坦荡的笑意。
在巫贞贞看来,仿佛是——阴谋得逞,示威一般的笑意。
算你狠。
巫贞贞乖顺的,小白兔一般的垂下了眼。
这个档口,他集权利、身份和公理于一身,巫贞贞只盼他忘了她,千万……哦不,万万不要记起她和柳潋一起坑了他的仇,还有她看光了他全身的辱。
帝君给足了众人恐惧的时间,大家交流过钟判缉鬼的惊心动魄故事,并讨论过钟判官服遮盖的一身伤疤之后,恐惧渐渐达到了顶点。
估摸着差不多了,帝君又加了把柴:“所谓轮流,当然有先有后,第一波巡阳名单,已经根据前几日秘密考纪情况拟定了脾气秉性合适的人选。”而后招手示意身边鬼吏宣读。
这一下,堂内先是一滞,接着便无声的“炸了锅”。就连堂内铺着的红毯也显得格外猩红,仿佛第一批去的同僚已经血溅三尺,沉尸其上。
这巡阳,当然是不去比去好,后去比先去好。后去的还抢得一些时间学习鬼典知己知彼,参修法术充实技术,还能从回来的同僚那儿挖得几分活命经验。先去之人,相当于现在就被丢到厉鬼堆里,不识鬼,没法力,更没经验,徒落得个被恶鬼啃食的下场。
众人各自害怕,巫贞贞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呵!那么前日站在我堂口偷听的必然就是帝君本尊了,难为他在这种小事上亲力亲为,脾气秉性适合?焉知这天杀的巡阳制度是不是公报私仇的小手段,还编的那么冠冕堂皇!
巫贞贞看着鬼吏手中的卷轴缓缓打开,转对身侧跪着的闻人妙露出一个苍凉的,视死如归的微笑。
果然,鬼吏第一个念的名字便是:“巫贞贞!”
闻人妙惊的变了颜色:“贞贞!”便要去拉她。
巫贞贞已经麻木的站起来,走到中央,跪倒:“遵旨,下官必当谨遵帝君教诲,多学勤练,为维护冥界秩序出力。”
帝君不动声色:“起来吧。”
随后又点了十余人,众人皆戚戚焉。
帝君大概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重,开口安慰道:“尔等不必害怕,每一队皆有总判带领,只要不越矩,不会有性命之忧。酆都城小,尔等又久未回阳界,这一次去历练的机会也是难得,还望各自珍惜。”
众官连忙俯首称是。
帝君说:“今日寿辰,本君已在水榭备下筵席,虽是人多,称作家宴也未尝不可。”末了用了一句现世学来的话,微笑说:“大家要玩的开心点哦!”
走在通往水榭的回廊中,闻人妙见前后去赴宴的同僚们皆像落入了忘川河的游魂一般,木着脸无知无觉,忍不住对巫贞贞说:“这位帝君借你的口搞出这么一档子事,也怪会做人了,我们小冥官前路生死未卜,哪还有心思吃得下寿宴!哼,不会是为了省下菜钱吧?忒小气,忒阴险,忒腹黑。”
巫贞贞看了她一眼,本欲说明她与帝君之间的恩怨来由,又觉得身心俱疲,实在是懒待开口。
闻人妙见她神色空空茫茫的,骇然道:“贞贞你不要想的太坏,帝君不是说了吗?只要不逾矩,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就见谭媛也从寿宴那头奔来。现代法庭那边结束的早,想来帝君已经去宣布过了。
谭媛一把抓过巫贞贞的手踹进怀里:“贞贞,我听说了,你不要怕,我这就上本总判给我一个名额,我与你一起去。”
闻人妙瞪大眼,思忖片刻:“你们都去,那我也去,彼此有个照应。”
谭媛打趣她:“妙妙你别闹了,年恕不去,你舍得走?”
“你不是也喜欢年恕?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你舍得我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好了你们别争了。谁也不许去。”巫贞贞叹气:“你们对我的心,我是明白的。我落得今天这般田地,都是自作的,若是累的你们也趟了浑水,我如何过意的去?况且帝君也说了,只要守规矩,左右死不了人的,最坏不过挂了彩,回来堂而皇之的休上一月,做个吃饱便睡的猪,岂不美哉?”
眼见俩闺蜜还在犹豫,巫贞贞双手分别搂过俩人脖颈:“别苦着脸了,难看,来,给大爷笑一个,大爷赏香吻一枚?”
闻人妙首先绷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巫贞贞说亲便也真亲,吧唧一声,回廊里人人侧目。闻人妙还没来得及打她,她人已经跑远了。
“贞贞,你不去水榭赴宴了?”
巫贞贞头也不回:“没心情!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我得减赘肉,十斤!”
巫贞贞一口气跑到侧门,正待出去,一对高高大大,浑身黑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鬼吏拦下她。一看便知是纯种的,最高层级的鬼吏。
鬼吏们彬彬有礼:“巫大人?”
巫贞贞警觉,指着来路一本正经道:“啊,巫大人她往那边儿去了。”
俩鬼吏对视一眼,叉起巫贞贞便往回走。
巫贞贞双脚离地,大叫:“哎哎?哪儿去?放下本官!本官高你们整整三级呢!”
鬼吏恭恭敬敬:“巫大人怕是算错了,大人是最底级的冥判,我二人是最高级的吏官,中间只差了两级。”
“啊?这这……有区别吗?”
两鬼吏不答,只是行走如飞的带她绕过水榭宴席,直入后花园。
鬼帝的后花园并不大,转过影壁,但见满园是格外高大的桃树,桃枝儿遮天蔽日,枝头一簇簇水粉的花儿正开的娇艳。风缓缓吹过,花瓣抚着人的脸落下,有一种异常柔软沁凉的触感。
巫贞贞看的忘了挣扎,满心只想着,桃花儿不该开在这个月份啊?一转眼,却又看到那花中结着密密匝匝的桃子,有的已经红了,诱人得很,这惊的她更合不拢嘴了。
鬼吏在阶前放下她,阶上,东方鬼帝站在一株桃树下,郁郁的望着那一树繁花。
“我从度朔山上带来的,好看吗?”
巫贞贞不知他何意,只得随声附和:“好看。”
帝君脸上浮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巫贞贞,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