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海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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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两人相对而坐。
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幻化出一些莫名的形状在半空中渐渐散去，弥漫斗室。
江南行双眼随着烟雾移动，最后落在他对面的空明大师身上。此时，空明大师正双目紧闭，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坐禅。
“你别再算了，再算一百遍还是这个数，你欠我的钱不会变少的。”江南行无奈地再一次打断空明大师。他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少林寺百年基业竟然会落入空明这个小气的老头手里，最最让他无语的是空明永远算不清自己的账。这样的人竟然会是武林泰山北斗，江湖确实诡异，或者说是高深莫测。
“呃——这个，你也知道最近本寺确实是没有闲钱，再说你明明答应一年之后再还的。现在突然来要，我还没准备好。”空明大师看一眼江南行，继而低头念经。
江南行打开折扇轻摇，悠悠地道：“你卖舍利子的钱，难道还不够还债吗？”
“你别胡说！——阿弥陀佛。”
“别不承认了。我去看过门没有被窍过，其他的武功秘籍也没有少，甚至连翻动搜寻的痕迹都没有。很明显，是内贼所为，你说是不是？这么大个少林只有你有钥匙——”他意味深长地拖长最后一个音。
空明大师无奈地看一眼江南行，心想幸好这小子不混江湖，要不然不知会有多少人栽在他手里。“没错舍利子是我拿的。两个月前老衲做了个奇怪的梦跟舍利子有关，这样持续了好几天。我越想越不对，便将舍利子从藏经阁中取出放在身边。”空明大师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江南行。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保管那颗舍利。查泱七天之后就会醒来，到时我可帮不了你了。”江南行优雅地喝掉面前的那杯茶，“你非得等新茶变成陈茶才拿出来喝吗？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你这把老骨头估计也没几天了吧，到时千万别到阎王面前诉苦。”
“我可是要去见佛祖的！”空明大师立马跳起来。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因为凡是见过他的人都断言如果他要是能见佛祖，不是佛祖被他贿赂了就是被气傻了。
“佛祖一定不敢见你。”
“为什么？”
“怕他的金身让你给偷了。”江南行眼角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精光，“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把查泱扔到山崖下还是挑断手筋脚筋什么的。”
“等等。”空明大师示意江南行停步，“你不是说查泱中了你的‘醉花阴’无药可解的吗？怎么现在又说他七天后会醒？”
“因为——‘醉花阴’是强效麻药，根本就不需要解药，自然是‘无药可解’。”江南行话音刚落，只见身形一振不见了踪影。与此同时，一只冒着烟的香炉以空中翻腾一周半转体三百六的完美姿势降落在江南行方才站立的地方。
“老和尚，本少爷早就防着你这招了——谋杀债主。小心我雇天下第一神偷来洗劫你的私房钱。”江南行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在房梁上绕了几圈才隐去。
当空明大师正苦思冥想如何处置，至今仍以所有江湖大侠都不齿的“大”字形姿势舒适地躺在少林寺门口的查泱时，他又收到一个不好不坏和一个绝对非常十分坏的消息。如果说当他听到弟子来报江南行已经离开少林寺时是如释重负，表现出无所谓的状态。那么下面的一席话足以送他去见佛祖了。
“师父，还有一件事就是咱们罗汉堂大梁上的那个燕子窝让江施主拿走了。他说连日来风餐露宿，如今又穷得没钱买燕窝保养。”
“那、那里面的东西呢？”空明大师跳起来，一把抓住眼前的徒弟，“你也让他拿走了？”
“我，我看里面全是些羽毛就，就让江施主一，一并拿走，走了。”结结巴巴地终于把一句话说完，小和尚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
“什么？！”空明大师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盯着小和尚看，良久道，“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不要乱动！”
“可是，师父，明明是你的手在抖，还有身子抖得更厉害。”小和尚看一眼空明抓在自己领口的不自主无规律抖动的手。
空明大师示意徒弟离开，然后将房门一闭。
“佛祖啊，师父啊！弟子对不住你们，没脸来见你们啊！所以让我继续留在人间受苦吧。弟子发誓一定要让少林成为武林首富。呜呜呜……舍利子……”
禅房外，小和尚不禁感叹：真不愧为方丈大师，一直以为他只有在丢钱的时候才会大哭，原来佛祖在方丈心中的地位还是比钱高，高僧到底是高僧，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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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马车碌碌而行。
车上，江南行信手把玩着从少林寺大梁上摸来的燕子窝，伸手进去掏了掏，接着掀开帘子随手将燕子窝扔了出去。此时他的手中忽然多了两样东西，一颗众人争抢的舍利子和一颗世间罕见的夜明珠。要不是知道空明大师那个敛财和死抠的性格，还以为是佛祖脚下连燕子都成佛了——不产蛋，只产夜明珠。
“看来还是小瞧了空明，他的私房钱绝对不止两千两。找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敲他一笔，否则对不起本少爷对他少林寺默默的支持和不懈地经营。”江南行正想到兴头上，眼中流露出常见的精光，仿佛有大堆的金元宝正长着翅膀朝自己源源不断地飞来。
当然，这个场景决不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此时真的有东西朝他飞来，只不过不是一堆而是一只，不是金元宝而是翠绿的小鸟——江南行的专用信使。翠绿的小鸟乖巧地停在江南行张开的手上，接着便自顾自地低头梳理起自己项颈处的羽毛来。江南行蹭了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伸手解下小鸟脚上的信，轻轻地一挥手小鸟便自来路飞走了。
死海棠，本少爷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以补偿这连日来风餐露宿外加保守身心折磨所受的苦。这时候你又出来瞎起个什么劲，江南行心下暗暗咒道。
江南行和慕容海棠似乎从来没看对过眼，但偏偏这两人都需要对方。比如，江南行要让慕容海棠给他做衣服或是研制些乱七八糟的麻药，泻药之类的防身兼祸害江湖牟取暴利。而慕容海棠则需要江南行给自己打响招牌，提供情报和旅游经费。与此同时，江南行嫌慕容海棠迂腐，相反慕容海棠则嫌他庸俗。（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矛盾统一辨证原理？——某北绞头发中）
江南行百无聊赖大的打开纸条，心想无非就是那些询问旅游路线的事。不过生活觉得最近几天太淡而无味了所以想来点刺激的尝试。不过生活这次的尝试确实给江南行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刺激。纸条上很简单地写着一行字：
江南行已死，然否？
江南行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确定此信真是出自慕容海棠之手，他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点。因为慕容海棠一直是个正直的人，所谓正直的人就是不八卦。那么出自他的消息基本都是真实可信的。可要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现在又是谁？江南行一头雾水地盯着纸条，自己又没死，海棠这么会传回这样的消息。难道真如书中所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如此算来自己在少林寺呆了两天，岂不是过了两千年。可是那也不对，既是这般海棠也应该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才对，怎么还能写信给自己呢？
江南行摇摇头，决定再仔细看看。正当时，又有一直小鸟飞进来，江南行一把捉过小鸟上下左右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张字条。原来是只飞错地方的野鸟。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纸条上，经过一番研究，他确定当今世上除了他家的梨花不会有第二个能模仿出那株臭海棠的笔迹。
江南行从容不迫地从袖中掏出一支笔来，回复道：
然。
转念想想太简略了，貌似太那株给臭海棠面子。因而又提笔写道：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无事叨扰，罚银一万。
然后他很满意地将信绑在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明黄小鸟的脚上，把它放走。
江南行从车壁处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把茶壶，一个炭炉，一罐茶叶以及整套的景德镇青花茶具。然后他便开始煮水，泡茶，享受人生。
在此之前，他还掀开帘子对那匹老实的马儿说：“小黑，我们去杭州。”
事情并没有他大少爷想得那么简单，似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当江南行踏入杭州城那一刻开始，他就感觉到一股阴谋的气息扑面而来，具体怎样却又说不清楚。
江南行回到杭州后并没有急着回家，既然江湖上盛传他已死，那么他就顺水推舟死一回。如此，他便驾着马车去了一个很久没有去的地方。说来也怪自从第一次踏进那个地方后，他的人生似乎开始发生变化。
玉颜斋的门紧锁着，门楣上的匾额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它破败落寞的样子令人丝毫不会想到两年前这里曾顾客盈门，曾有一个寂寞优雅如莲花绽放的男子在此弄香品香。江南行颇为感慨地看一眼玉颜斋的招牌，转身摸入旁边的一条小巷。他熟门熟路地打开玉颜斋的偏门，堂而皇之地走进屋内。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屋子里竟然十分干净整洁，丝毫不像是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难道是颜萧回来了？不可能，以他植茗茶行大少爷的灵通不会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只不过，如今倒也说不准了，连自己死了的消息都是从慕容海棠那儿得知的，江南行苦笑一下，蓦地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想到这，江南行不自觉地叹一口气。
“是不是有一种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一个声音在江南行的身后突然响起。
江南行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感慨中，丝毫未被彼时这突兀的声音吓到，而是极其自然地回答：“确实有点。也不知他们现在好不好？”
“看来长不大的贵公子也变老了。其他人我不清楚，不过我很好。”
“啊——臭海棠。人吓人，吓死人，你懂不懂？你平白无故地站在我背后是不是想杀我灭口？”江南行后退一步认真地说。
“杀你灭口？”慕容海棠语气中充满疑惑，他不解地看着江南行。
江南行见此情形便知慕容海棠已乖乖入套，只等着他把线一收，就可以看好戏。他十分严肃地开口道：“是啊。你一定是怕我将你有狐臭的事传出去，到时江湖上人人都会耻笑你，看不起你。然后你就没有生意，赚不到钱，讨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你的一生就这么悲惨的过去。我说得没错吧。”
慕容海棠听他这一通胡搅蛮缠的乱语，不禁失笑道：“我可没有什么体臭，你别破坏我名声。海棠花可都是香的，不信，你闻闻。”说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朵海棠伸到江南行的鼻子底下。
果真有阵阵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江南行若有所思道：“两年没见，想不到你的趣味大变，竟然变得和颜萧一样喜欢侍弄起花花草草来了。呃——可是你身上真的很臭，拜托离我远点。”然后捏着鼻子跳开一大步，下一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道，“我们分别这两年来你是不是一直没洗过澡？”
“好了，别胡闹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我一路走来，就听到江湖上盛传你江南行植茗茶行的大少爷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慕容海棠没有理会江南行的强词夺理，只是在桌边坐下，顺手给自己和江南行倒了杯茶。
江南行拿起茶杯喝一口道：“我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去了趟少林寺回来，莫名其妙就‘死’了。不知道做此事的人目的何在，真是头疼。”
“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放点香油就更好了。”
“……”慕容海棠一口茶咽在喉咙口，要不是他修养好早就喷了江南行一头一脸。
江南行注意到慕容海棠的古怪表情，故作不解：“咦，你不是在问我今天的菜式吗？”
“别给我装糊涂。拜托你认真点，现在可是关系到你的性命。你不是特别怕死吗？怎么现在反倒无所谓起来。”慕容海棠觉得无法与江南行沟通。以前一直喊着他大少爷的命金贵，死了谁都赔不起。又说死人又丑又臭，他就不能扮美人，也不能赚大钱。如今真的碰上生死攸关的事他大少爷反倒不急，竟还有闲情雅致开玩笑。
“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去死。海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有件事求你——帮我去订一口上好的棺材，再选块风水宝地，记得一定要风光大葬。你看我一身青布衣，就知道我已经身无分文，钱你先叠着。可怜我老爹还没有看到我讨老婆生儿子，可怜我还没有看到江湖财富榜首写上江南行的名字……可怜啊，可怜！”说此话时，江南行已经惬意地躺在一边的美人榻上，懒洋洋地闭着眼睛睡觉。
“只不过假死而已，还弄这么大排场。”慕容海棠无力地摇摇头，“接下来呢？”
“当然是先睡一觉，我一路颠簸了这么久，骨头都快散掉了。”说着便侧过身去酣睡。
慕容海棠望着美人榻上的江南行，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当年的情形，一个疑问一直在他脑中盘旋：莫非真是命，先是颜萧，然后江南行，接下来又会是谁？
不，他不信命。可是如果不信，那么事情地发展又作何解释？
……
他轻轻地退出屋子，悄悄地带上房门。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海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