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及莫》班师

1、遇害

　　惊讶，困惑，犹疑，恍然，四种不同的情绪在艾橦脸上一一闪过，最终化为无声的嘲讽。汤药入口时他就觉察出不对，因不曾设防，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此刻，仍有感知的他比死了还不如，感受到□□上那锥心般疼痛，对应着心头那无限放大的悲哀，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呢！
　　艾橦身体保持着倒下的姿势没法动弹，感知到脚部在一点点腐化。呵，竟用了传说中最凶残磨人的蚀体消魂水，大陆上排名第三的毒呢，对方是下了血本，真看得起他。艾寸不可能有这本事，几乎绝迹的毒水，能拿出手的怕是那些隐世大门派了，至于对方为何不留一线生机的对他，是挺费解的，现下却已经没了深究的必要。使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平日还好意思扬言说他小人做派。
　　房门吱啦一声从外面被推开，如入无人之境的两人看着艾橦瘫倒于地上，顿时呼吸一窒。没了灵力的艾橦露出了原本被灵力化成的面具遮住的脸，红衣华裳，墨发遮脸，即使此时也不见狼狈，依旧美艳得惊人。
　　“为什么？”平日清冷狂傲的声音中溢出点点颤音，可见是痛到灵魂深处，让这个无所惧怕的人此时失了调。早有计较，也猜到了些许，可看着眼前至亲的两人，艾橦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自觉对不起很多人，唯独对他们是无所亏欠的；自己死了，于他们有何好处！
　　短短的三字问话令人回神，艾琳觉得恼怒，急言道：“嗬，艾辄染，你不是惊才绝世，富于心机吗？现在怎么蠢笨至此，嗜杀凶残，冷心冷情的你，就该被世人唾弃。凭什么让他挂在心上，凭什么就拥有无上的地位。”“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对他冷情至极，可他还是记着你，舍不得伤你一分。就是这张脸吧，啧啧，勾了多少人的心啊！”女子一脸愤恨，平日的单纯可爱此时不见分毫，恨不得将地上的人生吞了，眼中杀意尽显。
　　她嘴里那个“她”，该是某个暗地恋慕他的女修吧，为替朋友泄愤而暗害自己的兄长？艾橦不予理会，只觉得艾琳是疯狗咬人。
　　“琳儿，少说两句。”一旁的青衫男子打断女子的话，趁着艾橦没死，打击着：“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橦哥，也别怪弟弟，你不死，谁给我腾出这少主之位？待我娶了鸢儿，拿到品易药诀再谢你吧！”“为了这一天，我们可是自你成为少主那天就开始谋划，谁让你挡了我的路呢。占取你心底家人的位置，让你替我扫清障碍，再以亲人的身份送你上路。怎样，痛心吧，想报仇不，可惜你马上就会□□殒灭，魂体消散了。”男子退后两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阴沉着声音：“哦，忘了说，鸢儿现下正怀着我的孩子，她一直就没喜欢过你。对于美人来说，是不会希望自己的夫君长得比自己还美的，哈哈…。”瞥了眼只剩下上半身的人，男子舒心的笑了，表情满足而笑容诡异。
　　艾橦忍着入骨的痛，气若悬丝，紧盯着男子阴鸷的眼睛，不解地问道：“我死了，你，不怕老祖宗和父亲怪罪？”他只希望，自己的猜测不会是真的，父亲，是不知情的吧，虎毒不食子呢！
　　“哈哈…，艾橦啊艾橦！”像是听闻到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男子望着他，嘲讽道：“你居然到现在还对父亲和家族抱有幻想。要不是你以艾辄染之名，在外闯出一些名堂，结交了些大人物，你以为，老祖宗和父亲，会容忍你在艾家撒野？你能活到现在，还真得归功于你身后那些人护着你，不然你怕是早死透了。你娘死后你倒是变强了，不像以前那么既软弱又没存在感，可惜你还是不够狠啊。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本为艾家少主所控制的十八影卫在我手中，你就没怀疑过家主的真正属意，或是不愿相信。你，艾橦，并不是家主独子，死了你，不还有我嘛。”
　　是这样吗？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事实就是这样，艾寸没有说谎。对该防着的人留下无限的余地，该信的人总是要闹到无可挽回后才发现自己似乎错了。艾橦觉得自己其实是软弱的。父亲对自己的冷淡族人皆知，唯独自己一直不敢直面，觉得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娘亲，因爱生恨，父亲见不得这张令他黯然的脸；以至于在转移丹毒时，自己泄愤似的将丹毒种在了脸上，搞得脸上紫纹横生，最后只得化灵遮面。还有那敬重如母的婶娘，对自己怕也是假心吧，她对自己好也只是为替亲生儿子筹划。父亲和婶娘，他们对得起死去的娘亲吗！
　　正想着，一白衣妇人缓缓走了进来。“寸儿，你们用了那人送来的毒水。”莫离韵声音温婉，尽管面带诧异，却似乎一切就该这样，艾橦还从她眼里读出了满意。看，还有什么不明了，艾橦听了这话才确定自己是真的瞎了眼。如此看来，连婶娘多年的关爱都是假的，那族内还有什么是做不了假的！
　　“孩儿自行决定了此事，还望母亲切莫怪罪。”艾寸对着莫离韵言行恭敬，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艾橦即将消失的□□上；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人没彻底魂消前，一切都可能前功尽弃。艾橦□□是陨灭了，可万一他那几个神秘莫测的朋友中有能为他招魂塑体的高级魂师呢，能让那个人出手的人，还是小心为好。
　　“其实，直接死灭其实也太便宜他了，该将他弄成废人送给孤序城少主，做个男宠，栖身于人，以他的狂傲性子，这才是对他的最大污辱。这样，我们还可换些好处，利益最大化呢。我觉得……”再次传来的话，使艾橦的目光暗了下去，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冷，寒入心底。
　　“住口，你懂什么？”艾寸一个眼风扫过去，看得艾琳闭嘴不敢多言，默默缩回娘亲身后。
　　“哦，我倒觉得琳儿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莫离韵摸着艾琳的头，接着说：“留着艾橦挺好的，算是底牌。你太听信那人了，你就没探寻过背后的深意，小心惹到不该得罪的人。”
　　“母亲，难道你也觉得该像琳儿说的去做？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睿智呢。”看到母亲示意他继续，艾寸接着说：“你想做的是将莫问柔的儿子踩踏到脚底，可我们要的不仅仅是折辱艾橦。众人皆知，孤序城少主痴恋艾辄染，当初为了艾辄浅一句醉话，便杀了迷莫鬼子而自损三分。若只废了艾同的灵力送于他，你不怕他为艾橦报仇。就算因抱得美人归不计较，给我们一些好处，可是以艾橦的手段，即便是废人，未尝不可翻身。”“再说，别低估艾橦那群兄弟对他的感情。到时候因小失大，就不妙了。所以说啊，秘杀，灭其魂体，完全不留生机，方为永逸之法。”艾寸短短的一席话，已显示出他狠辣的心机手段。
　　从前怎会觉得他是兔子一样的存在呢，分明是匹养不熟的狼啊；干净美好？艾橦觉得自己眼瞎了才会如此认为。
　　思索了下艾寸的话，莫离韵眼眸一转，一抹暗色闪过，然极快恢复平静，夸赞道：“好，不愧是我孩儿，比之艾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艾寸最反感有人拿他和艾橦比，闻言不由皱眉，“母亲拿他和我比可就错了，他与众多能者相交却不会笼络利用，反而在我们的设计下任他们误会于他，他那自我的性格是难成大事的。”在得知家主本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后，他就不平。凭什么自己就见不得光，仿佛他必须永远活在那人的光芒之下似的；明明他也不差，自认许多方面比那人强上几分，只因那人是少主，代表着艾家年轻一代，外人皆理所应当地忽略他。只要艾橦能死在他手里，依附他人又有何妨，能得背后之人相助，他定会将艾家带出炼烔域。
　　“是啊，哥哥可比艾辄染强多了。”艾琳于一旁附和到。
　　“呵呵，要不是他不屑利用，为人高傲，还惹出一堆祸事，越加难以掌控，老祖宗和家主也不会生出灭祸根消灾的心来。不然凭艾橦近年来表现出的妖孽天赋，岂会任我们设计他，更别说狠下心来推一把。”艾橦再如何，也是艾家子弟，流有艾家血脉；莫离韵等人再大胆，没族庭中的默许，也不敢灭其魂。
　　“对了，娘，族内长老要是知道我们对艾橦这个少主动手，就算有祖父和父亲护着，我们恐怕也难逃责罚。”先是因为能杀了艾辄染这个眼中钉，没心思考虑其他，现在想起他的少主身份，艾琳有些后怕。
　　“你个没出息的，要是我和你哥哥没十足的准备，会动手吗。放心吧，族庭里那些人，对艾橦手中的品易药诀眼红已久。艾橦死了，依族规，无主之诀，更容易求得。艾家目前少主势大，他们那群老辈，活得也憋屈。”艾橦太傲，实力又强，加之他外祖家还存有些许势力，这让族庭内的各长老担心不已，怕以后无法钳制艾同。到底是人只为己啊，世家大族最是狠心。
　　瞥了眼艾琳，解惑后莫离韵转身望着窗外，对艾琳吩咐道：“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就回院吧。管好自己的嘴，我和你哥哥还有要事相商。”
　　艾琳敛下眼眉，乖顺地提裙服身离开。
　　待艾琳离去，艾寸笑望着摸离韵，疑惑到：“艾橦死去，母亲似乎没我想的那么高兴呢。”
　　“莫问柔早死，她儿子现在也早死了，终归是我赢了。我只是在想，要是她活着，我也不会这么狠心的。艾橦在心中竟把我放在母亲的位置上，他怎么可以忘了她呢！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我记得她。说起来，这一切的恩怨，也都归咎于莫家宣称失传已久的萤墨术诀，艾无城想要的恐怕也就是它了。”莫离韵半哭半笑，自语着，兴许是太高兴了，憋太久的心里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可是话里的内容，令艾寸生疑，母亲一直鼓动自己对付艾橦的理由，难道是因为主母？怪异的是，母亲对主母的死，怨念颇深了，好违和的感觉。
　　艾寸徒然发现，自己对其中内情居然毫无了解，家主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对自己这么好，这不会有假。同是儿子，他为何又对艾橦一味厌恶。因为当年吗！当年，他们那一辈究竟发生了什么？
　　“噢，难道那术诀在主母哪儿，家主得到了吗”听闻这类秘辛，艾寸立马被莫离韵口中的术诀转移了思想。
　　“谣传而已，莫问柔对艾无城全心信任，根本没想过瞒着什么。虽说术诀没得到，可其他宝贝倒是不少，毕竟是莫家大小姐，嫁妆总不会差。”略带讽刺的话语，“对于艾橦的死，先别声张，不能让别人知晓是我们下的手。”莫离韵想了下，提醒到。
　　艾寸自是应下：“我知晓，确实得与艾橦的死撇干净点。要我说，艾橦那义兄倒是个人物，只在族内停留几天，就能察觉出点不对，暗中还调查过。他给艾同提了个醒，人家却不信他，被我们三言两语一说，倒反过来疑他不怀好意。你们说，他艾橦是真傻还是假傻，把我们当亲人，当逆鳞；对他人的付出，不屑一顾，他那帮兄弟和爱慕者，还真够可怜的！”
　　想起艾橦那艳丽的容色，艾寸嘲讽：“难道是因为艾辄染那张脸，可有时美人也不是人人都爱的。家主不就嫌他过于妖美了，丢了我们艾家的脸吗？听说，连他自己也厌恶着呢。”
　　“他厌恶，继承了莫问柔长相的他凭什么厌恶？顶着肖似她的脸，却长有狠毒阴鸷的心肠。既然艾橦没了，寸儿，那么下一步就该是艾家了。”见艾寸一脸犹疑，张口欲言，莫离韵疾言到：“你对艾无城不会还抱着无谓的幻想吧！我们现在要趁艾无城还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确保一招致命。他不像艾橦，对我们毫无防心。等你将艾家夺得，毁了它也罢，若是想完全掌控继续反展下去，我也就一个要求——艾无城交给我。作为补偿，事后，我会把我所有的底牌都给你。毕竟，你是我儿子不是。”莫离韵装了多年，用她温婉无害的外表，骗了众人，何况是敬她如母的艾橦。装了这么多年，她要的是什么，连艾寸都看不透。而她与艾无城之间，有些什么，不再是艾橦这个将死之人关心的了。
　　“母亲放心，只要不影响大局，我会让你如愿的。”话是这么说，背对着对方的脸上却写满了不信，鹿死谁手要到最后一刻方能见底。有那人撑腰的他，不会只是母亲棋盘上的棋子，就算与虎谋皮，他也会选最凶猛的一只。母子亲情，在莫离韵面前，怕是也抵不过她对莫问柔扭曲又莫名的恨。
　　看了眼地上的血水，莫离韵安心离开。
　　望着母亲临走时投去目光的地方，艾寸感叹到：“有多风光，就有多招人恨；能死在这蚀体消魂水上，你也不枉此生。这毒水，我可没本事找来，是你自己得罪贵人而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呢，你的运气，真是好得令人嫉妒。好在，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光的时候，你…”艾寸的声音越来越小，听到艾同耳中，带着点虚无的缥缈味道，直至完全消失。
　　艾橦自认他不欠艾家任何人，也从不会对已发生的事悔恨，错了就是错了，何必言悔，只怪自己识人不清。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是够自负与自卑的。
　　太过自负聪明，何尝不是一种负累；看重亲情，弄得满身伤痕；力挑族务，换来猜忌毒害。浑浑噩噩，就没清明过的时候，谎言与背叛缠绕的短短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