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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令之园 ...

  •   细细春雨夜中来,晨便走。一夜小雨之后,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只是白令园内的杏花落了一地。

      薛千菀在一阵清脆鸟鸣声中醒来,她懒懒地伸了个腰,又在床上滚了两圈才半睁开眼睛来。

      朦朦胧胧之中,只见眼前一袭素色暗纹白衣,她顺着白衣目光懒散地从下往上看去,只瞧见那人玉冠束发,却看不见他的脸。那人安静地坐在薛千菀的床边,浅黄色的锦被软软的凹陷下去。他似乎在看什么,时不时地传来翻书的声音。

      薛千菀仍有些困倦,她伸手扯了扯桓济的衣服,喃喃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桓济随即把手中的书册收进了袖中,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薛千菀,道:“公主看起来似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薛千菀疑惑地看着桓济,这人温文尔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他表面上表现得如此人畜无害,薛千菀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怕他。

      她拉了拉被子,在心里思索了一番。昨日发生的事情,她只记得后来出现了一个人,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应该是被那人从凌潇雪手下救下了,而眼前这个人又是何人?她不敢妄测。凌潇雪去了何处?她也心生疑惑。

      薛千菀又悄悄地瞅了桓济几眼,怯怯地问道:“潇雪在哪里?”

      桓济看着她唇一勾,理了理袖子道:“公主想见她,我这就唤她过来。”

      薛千菀点点头,答道:“好。”

      桓济起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了一条浅灰色祥云暗花外套,道:“凌潇雪的母亲得了重病,已是药石罔及,她想去见她那被当作筹码软禁多年的母亲一面,才向公主下手。不过公主要是想留住她,大可直接卖她个人情。”

      桓济一边说着,一边把外袍给薛千菀穿上。这外袍是男式的,比较宽大,但薛千菀这一穿上,正好裹了个严实,便不会着凉了。

      薛千菀听着桓济的话,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人看事看得通透,虽然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但貌似对自己是无害的,而且是有心要帮自己。薛千菀拢了拢外套,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那麻烦你帮我把潇雪叫过来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桓济瞧着薛千菀一脸毫不怀疑的模样,笑吟吟地凑了过去,两人相距咫尺。薛千菀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却未来得及躲开就听到桓济用十分轻柔的声音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薛千菀一头雾水,被催眠了似的木讷地点点头,却又恍然间觉得不对,随即摇了摇头。

      桓济不露声色地站直了,悠然道:“桓济告退。”说完,便去了。

      薛千菀慎慎地抬起头,只见桓济衣袂飘摇,扬长而去,随即默念道:“桓济?”

      少顷,凌潇雪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走了进来。她神色有些郁郁,不似之前那样冰冷傲气。薛千菀想着桓济方才说的话,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之后,便唤了凌潇雪过来坐。

      凌潇雪把一碗粥放在案上,因是戴罪之身,直接要往地上跪去。薛千菀唤了两声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薛千菀伸手拉住凌潇雪的手,把她一双冷若冰雪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中,带着几分悲情的调调道:“我方才听说你娘亲病重,于是仔细想了想。纵使我觉得你是个贴心又可靠的助手,却也不能没了良心地继续把你留在府里了。我不晓得你们之前有什么约定,不过现下就搁下吧。你现且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凌潇雪浅浅地看了薛千菀几眼,从小变被放在宫中打磨的她深知薛千菀这是要卖她人情,尽管如此,依旧是雪中送炭之情,就算她内心是千年冻雪,也懂得感激。而且,她渐渐明确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薛千菀本就不是之前飞扬跋扈的赵婳,前些日子她知道薛千菀想保全自己和她,才躲到了花丛里。自己感念她的恩情,却依旧在看到自己娘亲病危的消息之时,选择了非常手段。此时此刻,凌潇雪竟第一次觉得对人下手是一件很作孽的事情。

      薛千菀看凌潇雪迟迟不肯说话,又道:“我是有些私心,但也懂得你现在的心情。”说到这里,薛千菀倏尔想起了那无比无助的时候,心里酸酸的,不过现在来想,却没有当时痛了。薛千菀对她莞尔一笑,好似窗外灿然春光,随后道:“你说罢。”

      凌潇雪注视着她的眼睛,觉得那双突然变得水一般清亮的眼眸很是真诚。

      “公主不计前嫌,愿相助于奴婢,奴婢很是感激。奴婢之前收到消息称奴婢娘亲病重,之所以挟持公主也只是为了能见娘亲最后一面。可是奴婢不晓娘亲所在何处,唯有公子知道娘亲所在之处,还请公主与公子说一说,奴婢便可见到母亲了。”

      薛千菀见凌潇雪精神了些,心里一喜,连忙笑着点点头,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公子。

      “公子?”

      “方才在公主屋里那位便是公子桓济,这白令园的主人。”

      薛千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那桓济就是所谓的公子,这个主意也是桓济为她出的,那自然是给他说一说就解决的事情。薛千菀思虑了片刻之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寻桓济,却被凌潇雪拉住了。她端起案几上的药膳,道:“公主一夜没有进食,怕是饿了。不妨公主先把药喝了,奴婢这就去请公子。“

      李果儿心里赞叹着凌潇雪的沉着与机智,听话地坐回了床上,心满意足地接过她手中的药膳,就吃起来。

      桓济来后,薛千菀当着凌潇雪的面直截了当地言明凌潇雪母亲一事,桓济看着狐假虎威的薛千菀,淡淡地应了个“好”字。

      薛千菀又在白令园逗留了半日,离开桓济的院子的时候,她回头看这清雅的木楼,只见梨花掩映的二楼窗前,一少年郎手握一卷,看得入神,颇有才子的味道。

      #
      是日,薛千菀和凌潇雪随连云浮去了长安城西面的一个尼姑庵。

      薛千菀初见连云浮,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汉子比那个洛明川正经多了。

      之前在桓济屋子里的时候,那洛明川总是对凌潇雪动手动脚,揩油揩得甚是欢快,让薛千菀的心脏颤了又颤。不过她也恍然明白,那洛明川应该对凌潇雪种了情根,只是年少不懂事,竟用这种流氓方法。随后又不禁可怜起他来,可怜间还生出了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

      连云浮是个潇洒的人,时不时与薛千菀和凌潇雪打趣玩笑,讲起故事来可谓是生动有趣,逗得同行的人一路欢笑不止,连常年一张表情的凌潇雪有几次也忍不住莞尔。这路虽走得远,却不觉得辛苦。

      凌潇雪娘亲所住的尼姑庵四下清静,庵前有一条涓涓小溪,周围种了些翠竹,现下长得青葱翠绿,环境清幽,很适合修生养性。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药味,窗户用素色的布挡住了阳光,里面暗暗的。

      凌潇雪走进屋子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正在喂她娘亲吃药。凌潇雪的娘亲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面目和善,只是一张脸已经被疾病折磨得十分憔悴了。

      见到娘亲的时候,凌潇雪疾步走到床前,接过小姑娘手中的药碗,在床边坐下来喂药给她喝。

      凌潇雪没有说话,她娘亲也安静地喝着药,只是两人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喜悦,仿若是久旱遇甘霖的大地,自然而然地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薛千菀见此情此景,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有爸妈疼爱哥哥照顾,活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而今却只得孤身一人在此处。

      未免触景伤情,薛千菀退出了屋子,转而向那个小姑娘嘱咐了不少事情,从衣食到吃药。尽管她不是很懂古人的生活方式,还是把自己想到的都统统说了一遍。

      薛千菀心里想着凌潇雪的娘亲已时日不多,也不忍拆散她俩,便让凌潇雪留在尼姑庵陪着她娘亲,自己在连云浮等人的陪同下回府里去。

      离开尼姑庵之前,薛千菀将这庵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房子不错,环境清幽,却不算偏僻,十分适合老年人居住。桓济还派了一个婢女来侍奉凌潇雪的娘亲,样样都照顾得十分周到。从这些方面看来,丝毫不像是被软禁,更像是养老。

      她想到这里时,突然很想知道,桓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凌潇雪自从那天离开后,就没有再回公主府。虽然尼姑庵离公主府有些远,薛千菀却也是日日都去探望,后来洛明川也跟着薛千菀去。那些日子,洛明川明显安分了许多,行的都是君子礼,还帮着凌潇雪做事。

      自那以后,薛千菀打心底觉得洛明川还算个识大体的深情种子。

      第十一日,凌潇雪的娘亲去了。

      凌潇雪一身缟素,为她娘亲送灵。她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鼻子有些红,脸上没什么血色。

      丧事之后,凌潇雪便紧锣密鼓地病了。

      既已答应凌潇雪放她离去,薛千菀也不好把她带回公主府,便日日去尼姑庵好生照顾着。端茶倒水,喂饭喂药,甚是细心。

      凌潇雪从来没有想过,此生还有机会能得薛千菀这般的照拂,对薛千菀的态度也渐渐地变得温和了些。

      洛明川也没有闲着,在桓济那里告了十几年从来没敢提过的假,带了行李在尼姑庵住下了。凌潇雪丧母之痛还没有过,整日蔫蔫的也没理他,任他住下了。还好庵里除了那个小姑娘没有其他尼姑,不然可真是极大的不便。

      #
      一天夜里,凌潇雪整理了被子,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春日悠悠,不冷不热的,最容易入睡了。

      可当她刚要睡着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曲调怪异的箫声。最开始曲调很高,底气十足,却咿咿呀呀,和八十岁老太婆唱戏有得一拼。可是没一会儿,吹箫的人就像漏了气一般,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凌潇雪突然睁开眼睛,眼里尽是些困意,眼神却冷得可以杀人。她迅速地披上外衣,健步如飞地朝屋外走去。

      凌潇雪走出来,就看见院子里的桃树下,洛明川正靠着树干,弓着腰,面红耳赤地吹着箫。

      凌潇雪暗叹,果不其然,这种高亢又难听的箫声也只有洛明川这样的动物才能吹出来。

      瞧见凌潇雪出来,洛明川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以为是凌潇雪被自己的箫声所感动,特意出来看他的。

      这几日洛明川看着凌潇雪忧郁过甚,心里有些惶惶。想着桓济平日里和凌潇雪性子差不多,爱好应该也差不多。桓济喜欢看书,于是他也去街上买了几本书。结果还没有送给凌潇雪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先看了。

      洛明川所看的书是一本言情小说,上面有一个情节是男主为了讨好避他不见的女主,特意学了箫,在女主窗前吹了一曲《长相思》。女主感动万分,就和男主好上了。

      洛明川觉得这个情节很是生动妙趣,又觉着凌潇雪和女主很像,便按图索骥地做了。他向桓济讨要了一本乐谱,练了一下午,终于在晚上鼓起勇气吹了出来。

      洛明川练习的时候,碰巧被薛千菀遇到,薛千菀还灵光一闪为他出了条妙计。根据她多年看剧的经验,待女主从屋里出来,男主要是能同谦谦公子那样彬彬有礼地对女主笑一笑,女主的少女心定会顿时膨胀,很快就会为男主倾倒。如此这般,薛千菀把她这个领悟传给了摸着石头过河的洛明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洛明川照着薛千菀所教他的那样,把箫握在腰间,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像极了博学多识的才子,缓步走向凌潇雪。

      “潇雪,你这么晚了还不睡?”

      凌潇雪斜了他一眼,道:“你今天晚上可是吃错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白令之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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