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其进锐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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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宜出行。
杨经从刑部天牢出来时，路边的早棠花已谢。从天牢出来，他离开刑部大门时，杨家侍从早已等候多时，因公主大婚，皇帝陛下特赦天牢众犯，杨经亦在其内，虽说杨家提前打点过刑部，可任谁都不愿意待在天牢里，尤其是大理寺的人经常拷问他。杨经已然厌烦那位薛少卿的话，遂听到天子特赦，就一刻不愿多待的离开天牢。
只是杨经未想到，前来迎接他的是他大哥，杨纯。
虽说杨纯与他并非是同母所出，但这些年来，杨纯在他嫡长兄死后，确实主持了杨家家业。待他也极为好，父亲官场树敌过多，他下天牢势必会有人为难，可这大半月待下来，天牢狱卒对他反倒恭恭敬敬，而以铁血手腕出名的大理寺少卿对他未施刑罚，杨经约莫能猜出来，背后有杨纯在打点。
“大哥。”杨纯边走出刑部大门，边道。
“经弟。”听到杨经的声音，杨纯稍回头，瞧着朝他走来的杨经，展开温和的笑意。待杨经走至他身边时，仔细打量他周身上下，随后道：“你瘦了。”
“哪有，哪有。”他这个庶兄哪里都好，但唯独有些妇人之心。视名利于浮云，是真心真意在为杨家考虑，也因为这点，杨经对杨纯并无排斥之意，反倒是很很亲密，遂道：“只不过是你与我几日未见，眼生而已。等习惯就好了。”
仲夏微风，早棠花谢，在刑部大门前，杨纯看到年稚的杨经，有些失神。是了，这眼前的少年是他嫡弟，是他的家人。所以……杨纯稍握手心，收敛藏于心底的情绪，可这种异样还是被敏锐的杨经捕捉到了，杨经问道：“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杨纯温和的笑，随后同杨经离开刑部大门，顺着青石道而走。青石道旁的灰白墙头有些斑驳，墙头有飞燕衔着的夏泥，泥土里有花。杨纯望着道路尽头，有些感触。“只是，你受屈了，是我的疏忽。”
“大哥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明媚夏日，他又才从牢狱出来，为何杨纯的话，他有些听不明白。只是莫名的感觉有些不安。莫名的，就好像天要变脸。
“是父亲又病了吗？”能让杨纯忧心不过几件事，一是杨阁老病疾之事，二是昭明公主。可杨经提这两事时，杨纯并不回应，所以杨经又问：“是妹妹又顽皮惹闹出事了吗？”
“小妹几日很安稳。”杨纯摇头，但见杨经一副打破砂锅还要问到底的态度，便道：“我只是担心你而已。虽然我与萧阁士说了下，你在牢狱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除了薛衡矶。”他脱口而出。天牢里，谁对他都好，可偏偏那姓薛的态度极为恶劣，一副我了然于心的表情教杨经十分讨厌。若是关于小典的问题，他肯定会老老实实回答，但薛少卿却紧抓着当时扮金童的公惠阳。杨经偏偏不说，遂与薛衡矶结下梁子。
“经弟莫要得罪了他。他虽出身寒门，但能以年少之姿从四品官，不可小看。”杨纯曾与薛衡矶见过几次面，虽沉默了些，但并不是善茬。遂又道：“虽然圣上把国事交予太子处理，但朝廷重要官职，无论大小，圣上还是亲自挑选的。假如，假如有一天，你需要独当一面时，对这些出身寒门的官员，更是小心为上。”
“我倒是认为因人而异。虽说名族与寒门之间确有摩擦，但管阁士与萧阁士之间，却是难有的和睦。”杨经并不认同杨纯的话，虽然寒门一直对名族深居高位有多微词，会闹矛盾。但在杨经眼里，都属正常，遂道：“名族与寒门，都是为国着想，大哥不必多虑。”
中都的名族与寒门一向水火不容，再加上圣上这几年有意提拔寒门士子。杨纯更为忧虑杨经以后的官场之路，也忧虑很多事。但这些事，他现在无法与十四岁的杨经言说，只是道：“经弟，我比谁都希望你可以施展治国才能。”
“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杨纯略顿步，瞧着青石路旁的早棠花，花慢慢落下。杨纯收回视线，遂道：“就连国花也有凋谢的时候。”
“大哥是什么意思？”
“其进锐者，其退速。”从小典的时候，杨纯就察觉到年纪尚轻的杨经，有些自满。这些自满是杨家给予的，也是其自身才华所缚。小典之乱，背后势必有人在操作，杨纯无法去猜测是不是他的枕边人昭明公主所为，但杨经在小典出乱后的反应，却是下下策。这也是杨纯比较担心杨经未来的一点。如此心气的杨经，若真如父亲所言，将其真正放到官场之中，别说去扬杨家之风，说不定一进官场便被那群老骨头算计的渣都不剩。杨阁老担心，杨纯亦担忧，遂今日点拨一二。“经弟可适当放慢步伐。急于攻城，乃大忌。”
杨纯如此点明，纵是愚钝，杨经也知晓他的意思。是因为自己主动揽下小典大位之职，造成小典出乱，被打入天牢。遂点头：“经铭记在心，但……今日大哥为何提这件事？”
“因为三公主的大婚。”
“公主大婚？”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最多他因公主大婚被提前释放罢了。
“对。”杨纯点头。“你或许不知晓。先皇后曾与白家的白老夫人是共患难的朋友。白老夫人也曾帮助过圣上重返中都，圣上对白家很是看重。但前些年，白老夫人仙逝，白竹实又去南城养病，圣上的恩无法去回报。而这次的公主大婚，是天子所赐。由内务府操办，太子全权负责的。此次大婚，与一般公主大婚也甚为不同。”
“又敕造公主府？”想当初昭明公主下嫁时，皇帝曾为其敕造一座公主府，十分华丽。杨纯曾去过几次，里面佣人衣服华丽，装饰华贵，能看出皇帝对其的恩惠。
“这次不是敕造公主府，而是敕造驸马府，其专为白竹实所建。”有的公主备受恩宠，出嫁时会敕造一座华丽府邸，以彰显皇室颜面。但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公主出嫁，只有平常的公主婚礼罢了，但为驸马敕造府邸，这在东魏是前所未闻的，这几日民间也在讨论这件事。但这还不是结束。杨纯又道：“不仅如此，赐婚同时，皇帝也下令。此次大婚礼仪，并不是由内务府操办，而是由鸿胪寺卿主持，并以皇太子的标准去操办。”
“以皇太子的标准？”在杨经的认知里，公主的大婚之礼，一般都是公主在出嫁吉时，向皇帝，皇后等行告别礼后，便乘舆由内务府校尉抬行，婚礼则在驸马府邸举行，但倘若是皇太子的话，则需在宫内举行，并且朝廷百官必须到场，婚礼在庄重的坤礼处举行。
可，三公主，高采鸾何德何能？
看出杨经的疑惑，杨纯遂又道：“此事本与你无关，但你在小典失误，圣上虽免了你牢狱之灾，但你的晁云阁阁士一职，被革除了。”杨纯略侧身，看着杨经，又道：“而经弟，你……”
杨经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是负责此次公主大婚的司仪。”
“……”
风慢慢吹。
夜深，元清宫。有弯月。
高采鸾靠在元清宫偏僻处的花树下，抬头望着宫殿之上的弯月，手里拿着酒壶，壶里的酒几乎被她喝的不剩。近日来，她与白竹实的谣言可谓是越来越猛，翠霞宫之事也不知被谁说出去了，这后宫皆在传她爱慕白竹实许久，遂结白竹实进宫之时，先下手为强。那些宫人说到此处时，一副惋惜的样子，当然并不是为她惋惜，而是惋惜白竹实。
白竹实虽然常居南城，但容貌出秀，初进宫时就迷倒一众宫人，是众多宫女的念想。春萤曾说，谁被他多看一眼，都会被其他宫人孤立，宫女们对他已经到了很痴迷的地步。
翠霞宫之事出来后，虽然理亏在她，吃亏也在她，但因白竹实病弱，那些笼罩在母性光辉里的宫人反倒不替她这位公主惋惜，天天念叨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她承认她貌不美，也无善心，但总故意让她听到是什么意思？再加上这几日，皇后对她的管教愈发严格，女训让她背到吐，高采鸾心情甚是不爽。
对那个白竹实也更为不爽。
她虽感觉到白竹实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无缘无故的，他跑到翠霞宫去做什么？跑到翠霞宫就罢了，若是寻常人，在碰到当时翠霞宫场景不是溜之大吉吗？为什么他还一脸义正言辞的承认自己是她的情人？这都是什么世道。而在她醒来之前，眼前的冯氓如何消失的？冯氓的事情，翠霞宫之后，她就找李破谈过了，李破明确表示冯氓早已化作一滩水消失，可如果冯氓死了，那当初眼前看到的冯氓是谁？
种种疑惑，让高采鸾心底甚是没底，尤其对白竹实，更是没个把握。而自从翠霞宫后，这位口口声声说和她偷情的奸夫也没到西云宫和她解释一番。好似只有她自己在烦忧。
烦烦烦，喝喝喝！
等高采鸾反应过来时，被她藏了树下的酒，早被喝个干净。
“嗝……”高采鸾很不雅的打嗝，肚腹也撑得有些难受。陈酿美酒的后劲也逐渐占据她的思维，头脑有些昏昏暗暗，天上的月也似变幻成双。她垂首，就看到花树之下都是空酒壶，到这时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喝多了。遂想站起来，整理整理就回西云宫，不然春萤又要说她，不过她现在满身酒气的样子，春萤也要说……啊，反正说就说了，无所谓。
高采鸾以手撑地，使力想站起来，哪知脚步无力，整个人又摊靠在花树之下。
“唔……”头碰到花树，震落了点点素粉，高采鸾觉得头有点疼，早知道就带春萤了。要是春萤在，就可以把她带回西云宫，不过倘若春萤在，那她就喝不了酒了。
哦，那还是春萤不在比较好。
“你醉了。”有人走到花树下，说道。
“哪，哪有。”她酒量虽比不上高守湛，可还是比一般女子要强些的，这才多少酒，怎么会，怎么会醉了呢？不可能。遂抬眼道：“我怎么会……”
“醉”字还未说出口，她就有些愣住。弯月之下，在簌簌落下的素粉之中，他一身如月的素衫，乌发挽冠，鼻薄而挺，眼眸似星，冠后垂落的黛青色发缎，随风而起，整个人似镶嵌着薄光，她看的有些呆，脑子也被眼前美色冲的乱七八糟，遂脱口而出。
“小奸夫。”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其进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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