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皇书》维□□

9、第九回

　　她既然已经出来了，还怎么回去？
　　慕容朔披上长袍，转身看她：“你自然要回去，你现在还是宫婢之身，我就这么把你留在身边，名不正言不顺。”
　　林侍书定定看他，心头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记。
　　慕容朔见她面色瞬变。
　　“你又怕了？”
　　林侍书收起满心不安，微微垂眸：“奴婢不是怕，只是不明白。”
　　慕容朔拢拢衣袖，蹲下身子，唇角翘了起来：“你不用明白，只管回去就好。”
　　“可您说过……太后娘娘不会放过奴婢的。”
　　慕容朔点头：“这是自然。明日回去，你可能会受些苦楚，也可能不会。”
　　太后最擅长的就是小题大做，他得给她个称心的机会。
　　林侍书听了更加糊涂。
　　这是什么意思，明知有凶险，还要让她回去，让她送死？
　　林侍书盯着他含笑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点什么。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她只看到他的脸慢慢凑上来，他的唇也慢慢凑上来，薄薄的唇精准地贴上了她的额头，轻轻一触。
　　这亲密的举动，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别怕，万事有我。”
　　林侍书不动声色，点一点头：“若是殿下执意如此，奴婢只有听从。”
　　“好，真听话。”慕容朔起身，拍一拍手，捧着衣物的侍女们悉悉索索鱼贯而入。
　　“今晚好生安顿姑娘，明儿一早，准备车马，携我的令牌送姑娘回宫。”
　　“是。”
　　慕容朔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林侍书，转身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没有半点留恋。
　　众婢一路跟随出去，只留下三五个候在旁边，等待林侍书。
　　林侍书心事重重，望着满池芬芳花瓣，攥紧双手。
　　正在她焦虑之际，侍女们手捧着衣裳，缓缓上前。
　　“姑娘，这是殿下亲自选的衣服。”
　　林侍书抬眸，只觉那根本不算是什么衣服，就是一层薄纱而已。
　　算了，只要太子殿下喜欢就好。
　　浓重的夜色渐渐退去，黎明即将来临。
　　偌大的一个太子府，却是森然静寂，宛如无人之境。
　　门窗大敞，微风拂过，吹动长长的幔帐。
　　林侍书枕着手臂，圆睁两眼，一点睡意都没有，只看着天际泛亮，眸光幽幽。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
　　她需要好好想想，可不管怎么想，她都想不通，猜不透，太子寓意何为？
　　他带她出宫，她是又惊又喜，可他又要她回宫，她实在又惧又怕。
　　人人都说，太子风流成性，她才舍命赌上这一把的。结果，她到底是小看了太子慕容朔……他并非真的是个荒唐等闲之辈，此人也有心机。
　　…
　　天亮之前，婢女们便来伺候林侍书起床。
　　她一夜未眠，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换上宫装，准备离开太子府。
　　徐德海早早地候着在门外，亲自为她送上太子殿下的令牌。
　　“姑娘，昨晚睡得可好？这是殿下的令牌，姑娘凭此令牌，可以在宫中随处走动。”
　　林侍书接过令牌，微微垂眸：“请公公替奴婢多谢殿下。”
　　徐德海细细看她：“怎么？姑娘瞧着似乎不太高兴。”
　　林侍书眉间难掩惆怅：“此番回去，奴婢怕是凶多吉少了。”
　　徐德海闻言轻轻笑了，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这样吧，离着出府，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如杂家陪姑娘走一走。”徐德海素来对她殷勤，如今她成了太子的人，他要更加殷勤才是。
　　“有劳公公了。”林侍书知他有话要说。
　　徐德海错开一步，站在她的身后，道：“姑娘，不要多虑，殿下这么安排，自然有殿下的用意。姑娘现今还是长乐宫，不，是万寿宫的人。太子殿下若是冒然把姑娘留下，反而是对姑娘大大的不利。”
　　林侍书静静听之，心中不为所动。
　　他为太子周全，自然没错，只是他们太过风淡云轻了，她的处境可没那么轻松。
　　徐德海觑了她一眼，知她心里不愿。
　　他索性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这里是太子的地方，杂家就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他故意放慢脚步，林侍书也随之脚下迟疑。
　　“杂家对姑娘说一句实话，殿下惦记姑娘不是一天两天了。杂家跟着殿下这么多年，还未见过殿下对谁这么心心念念的。”
　　此话听来，不由让人面红耳赤。
　　“公公，您真是会安慰人啊。”
　　“不，杂家是实话实说。”
　　徐德海不是随便对谁都说好话的。
　　“姑娘进宫这么久，也知道这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有些规矩是可以免的，有些规矩是不可违抗的。殿下和太后娘娘不睦多年，姑娘也知道的。殿下若是为了姑娘，和太后娘娘彻底撕破脸面，怕是又要被群臣非议一番。”
　　林侍书何尝不明白这些，她就是明白，才会来投奔太子，而不是别人。
　　“公公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奴婢自然心里明白，公公放心，奴婢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殿下为难。”
　　徐德海见她这般知礼识趣，不由点头微笑：“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我再聪明，也要殿下的庇护，才可安稳。”
　　徐德海笑笑：“姑娘且放心，殿下早有安排，回宫之后，姑娘只管如常做事。”
　　林侍书微微启唇，似有话说，却又无语。
　　“万寿宫那边，杂家自会派人留意着。杂家提醒姑娘一句，不管发生任何事，还请姑娘牢记，姑娘现在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林侍书心中一动，突觉，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
　　卯时，宫中城门大开，迎入满朝文武。
　　林侍书携太子令牌，从东南角的东华宫进入内宫。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回长乐宫，伺候公主晨起梳妆。
　　徐德海说了，让她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个时辰，正是宫婢清扫院落庭院的时候。
　　林侍书缓步走入宫门，神情平静，一如往常。此刻，就算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不怕。
　　众人见她出现，皆是一愣。
　　“姑娘……”
　　林侍书昨晚跟随太子爷出宫，闹得人尽皆知。
　　苏嬷嬷特意过来询问众人，还让凝香受了责罚。
　　不过一夜的功夫，姑娘就回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林侍书对上众人愣愣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起来了吗？”
　　“啊？”
　　林侍书见她们慌里慌张的，又是一笑：“怎么了？”
　　“没事……回姑娘，殿下还没起呢。”
　　林侍书不动声色，吩咐道：“那快去端热水来，我去伺候殿下休息。”
　　宫人们素来与她交好，怔愣之后，忙提醒她道：“姑娘，昨晚您……凝香因为你，挨了不少板子呢。”
　　凝香受罚了？
　　“苏嬷嬷亲自吩咐下来的，昨晚她可是气得够呛。”
　　林侍书闻言不乱，语气镇定道：“凝香现在何处？”
　　“正在房内养伤。不过，她怕是留不得了……”
　　昨晚，苏嬷嬷说的话，听起来可是挺吓人的。
　　林侍书淡淡道：“无妨，我先去伺候公主梳洗，旁的事一会儿再说。”
　　昨晚的事，不知公主知道了没有？
　　林侍书来到公主的寝殿之外，见殿内的凝露差点惊呼出声，不由摇摇头：“你慌什么？”
　　凝露伸手指她，张嘴说不出话来。
　　林侍书又“嘘”了一声，直接绕过她，去往内殿。
　　凝露上前一步，有意跟上，却又突然转身。
　　她得赶紧派人去万寿宫报信。
　　太后娘娘若是知道姑娘回来，定不会饶过她的。
　　层层纱幔之后，一个人影儿翻了个身，似乎要醒了。
　　林侍书整了整衣裙，如寻常那般，在床边跪下身子，轻声道：“殿下，该晨起了。”
　　“嗯……”慕容玥嘤咛一声，听见她的声音，又翻了一个身：“姐姐，我今儿不想去万寿宫请安了。”
　　林侍书见她应了自己，便跪着掀开纱幔，含笑道：“殿下不要说这样的话，太后娘娘还等着殿下一起用早膳呢。”
　　她今天是非去不可的。关键时候，她也许还能替她挡住太后娘娘的责罚。
　　慕容玥一声叹息：“我最不喜吃那些素食，无味的很。”
　　林侍书已经绞了手巾，准备给她擦脸。
　　慕容玥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只等她来伺候。
　　林侍书给她擦脸擦手，格外仔细，也格外温柔。
　　谁知，慕容玥鼻尖一动，抓住她的手腕，闻了闻：“好香啊，哪来的香味？”
　　林侍书闻言微愣，随即想到昨日在太子府沐浴之事，便遮掩一句：“奴婢昨晚新做了一个香囊。”
　　慕容玥又闻了闻，总觉得这香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对，这花香似是……”
　　林侍书扶起她的肩膀，让她起身：“好了，回头奴婢再给主子您做一个。”
　　慕容玥这才笑笑：“你说话算话。”
　　“奴婢说话算话。”
　　慕容玥像个撒娇的孩子，靠着林侍书，由着她伺候自己梳洗打扮。
　　林侍书蹲下身子给她提鞋之际，门外便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
　　“太后娘娘吩咐，林侍书立刻前往万寿宫觐见。”
　　林侍书闻言心中一紧。
　　她忙起身去到外殿，对着那传话的小太监，行礼道：“奴婢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