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携手同行

25、第二十五章

　　郑宣一连被灌了两大碗孟婆汤，昏昏沉沉睡了四日才见醒。醒来之后，前尘往事俱如烟消，从此，人间再无少年郎郑宣，忘川边上则多了一个度人间孤魂野鬼的鬼差郑玉郎。

　　郑宣拿着幻镜在忘川边摆摊，与他相邻的是熬汤的孟婆。

　　他自来到此处，就见地府里鬼差来去匆匆，每次出去回来总会少上许多，回来的那些也都是缺胳膊断腿，没有一个身体齐全的。

　　如此过了几天，他便趁收摊的时候跑去问孟婆，“婆婆，这几日地府里的鬼鬼差都做什么去了？”

　　孟婆正在洗锅，见说话的是郑宣，便含糊着答道:“人间出了一个女厉鬼，杀了不少人，鬼差也那她没法子，阎王大人正着急着呢！”

　　“什么样的厉鬼？我可能帮上忙？”

　　孟婆眼中沾了少许怜悯，“她是一个溺毙的姑娘，心中执念太深，化成了厉鬼。你……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郑宣也只道自己鬼力微薄，听孟婆这样一说，便放弃了念头，又退回忘川边，做个逍遥自在的鬼差。每天他看着鬼差行色匆匆的走，又抱着自己的断胳膊断腿回来，看着各色鬼魂从自己这里照照镜子，从孟婆那里接过一碗汤喝下去投胎，无聊中也透着几分安定。

　　突然有一日，那些鬼差不再往人间去了。

　　第二日也没去。

　　到了第三日，郑宣依然没等到，又跑去问孟婆，“婆婆，人间的那个厉鬼抓到了？”

　　“没有，这事闹到了仙家那头，阎王怕怪罪，让崔大人勾了那姑娘是名字。那姑娘现如今是个孤魂野鬼，地府管不着的，除非她愿意过来。”

　　“那也不能不管啊。”郑宣觉得有些可惜，“总不能让她继续害人吧，那样等她投胎时，一身的罪孽，能投什么好胎。”

　　可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鬼差该管的，他所能做的就是听从阎王的吩咐，在忘川边上日复一日为这些孤魂野鬼上户口。

　　久而久之，地府里再没了那女鬼的消息。有鬼差说地府收手没多久，仙家那边就派了使者去收服，那女鬼没得反抗，已经魂飞魄散了。这原本不干他的事情，听个热闹，转眼也就忘了。

　　再后来，便听到过路的鬼魂说人间又出了个野鬼阿彤，专收留人间的孤魂野鬼。这样一来，郑宣的生意就变得不怎么好了。他也向阎王说过此事，可阎王被阿彤打怕了，不敢声张，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慢慢地，光阴在忘川边上一点点消磨殆尽，转眼已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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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郎与阿彤齐齐睁开眼睛，眼洞中俱是蓄着暗红色泪水。

　　“玉郎……”

　　时隔千年，记忆中的檀郎终于变得鲜活起来，阿彤一头撞进了郑玉郎的怀里，默默抽泣着，似要把这一路来的委屈悉数哭诉给他。

　　此时此刻，阿彤已然恢复成女儿身，一身明艳嫁衣，与郑玉郎在望乡台上见到的分毫不差。

　　“阿荇，别哭啊。”郑玉郎两条胳膊紧紧箍着她，“你看，我回来了。我陪着你，以后我一直都陪着你。”

　　阿彤哭得更伤心了。

　　示文道长在一旁轻咳一声，打断了眼前这对苦命鸳鸯，“阿彤，郑宣，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们。”

　　二鬼这才发觉示文道长的存在，面露窘色，不过藏在背后的手仍然牵着。

　　示文道长见了，只做不知，道:“阿彤，你生前牵挂郑宣，又心怀怨恨，以致死后化了厉鬼，搅扰的地府不得安宁，连人间与众仙家也受了你不少摧残。我与徒儿，一个散了半生修为，一个舍了一条性命，才把你一身戾气净化。如今，你与郑宣能够重复，自然是一桩美事，可有一事我需点明。”

　　“道长但说无妨。”

　　“其实幻镜也并非只有郑宣一个可以催动，它是一件仙器，仙家列位都可以，只是能作为鬼差度孤魂野鬼的，唯有一个郑玉郎。如今你二位已经在生死簿上挂了名，原是可以投胎转世，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不过这样一来，幻镜就没了用途。”

　　示文道长说的含蓄，郑玉郎与阿彤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郑玉郎若是投了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孤魂野鬼便永远没有机会投胎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阿彤，紧紧握住了郑玉郎的手。

　　郑玉郎察觉到阿彤手上传来的战栗，抬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放心吧阿荇，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所以，”示文道长皱眉，“你是想去投胎？”

　　郑玉郎摇头，目光缱绻望着阿彤，“阿荇，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一起？”又忙补充，“勿论生死。”

　　“我不要和你分开了！玉郎，你知不知我有多牵挂你。玉郎，我很想你。”阿彤扯住郑玉郎一片衣角，泪珠一连串儿往下滚，可怜的模样再无往日的蛮横无理。

　　“不要哭啊……”郑玉郎那指腹拭去她眼角一抹红，“别害怕，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他环住阿彤，低声询问，“阿荇，你愿意投胎转世吗？”

　　阿彤点头，又很快摇头，“我跟着你，你怎样我就怎样。”

　　“那，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做鬼差？”郑玉郎眉目间藏了些许忐忑，“我们一起做鬼差，一起在忘川边上度魂，再一起等着阴寿消亡。从今往后，再也不分开。”

　　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不能成人，但能与心心念念之人一同做鬼，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阿彤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示文道长也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不过阿彤……”想到阿彤这些年来与地府的恩怨，终是不放心，怕再惹出什么乱子，“罢了，这会子地府里该闹起来了，我与你们走一趟地府，说和说和，阎王合该卖我几分面子。”

　　郑玉郎与阿彤听了，皆是感激涕零。示文道长虽不是仙家人，可也是修道之士，地府对于和仙家有牵扯的向来客客气气，示文道长肯帮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示文道长所料果然不假，郑玉郎与阿彤的名字在生死簿上一出，崔珏就赶紧找到阎王说明此事。

　　阎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催动幻镜的鬼差，当初也是废了好一番工夫才把郑玉郎弄到地府，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他投胎去，可他如何也没有料到阿彤居然就是梁荇！就因为地府抢了她男人，地府不止一次受她摧残，想到阿彤的威力，阎王犹豫了。

　　到最后，到底是命令集结鬼差准备拿他二位，大不了就费些事情，到最后也不过黄汤的事儿，一劳永逸。阎王如是想。

　　恰在这是，示文道长带着阿彤与郑玉郎抵达地府。

　　阎王一见仙家来人，已经打算放弃了，这样一来，在听说示文道长的来意后，不免大喜过望，连连保证不会与阿彤多做计较，并亲自在鬼差的簿子上为阿彤正名。

　　如此，阿彤便由一个称霸鬼界的野鬼变成了阎王手下一个小小的鬼差，主要负责给郑玉郎打杂。唯一不变的是，即使在阎王手下讨生活，阎王也不敢使唤她，甚至见了她和郑玉郎，远远就躲起来绕道走。

　　这反倒便宜了郑玉郎与阿彤，小两口在地府众鬼的见证下结了阴婚，又在忘川边上摆起小摊，不闻世事，一边度着过往的孤魂野鬼，一边蜜里调油，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你从哪里来呀？”

　　孟婆看了看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小夫妻一眼，笑眯眯地递给跟前的鬼魂一碗汤。

　　阿彤靠在郑玉郎的肩膀上，听见孟婆的话，扬起头来问郑玉郎，“玉郎，你从哪里来呀？”

　　“我？”郑玉郎搂紧了阿彤，“我是阿彤的心上人，自然从阿彤心上来。”

　　阿彤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