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的痛是原谅》黯然寂静

8、魇

　　女子披着一件染成蓝色的紫貂大氅，坐在窗口，冬季已是过了小寒，帝都临安下了场大雪，江南的雪，在她的幻想里总是那么的柔和，像漫天飘散的蝴蝶翼，有种破碎的美感，抓不住，在手心里的片刻化成雪水，冰凉的雪水，慢慢地蒸发。
　　然而在记忆中，下雪天，充满着血色。
　　似乎是家门破灭的日子，下着鹅毛大雪，那纯白的雪，不再纯洁，因为它身上染着她家门的血，殷红殷红的血渗进厚厚的积雪里，像一朵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花开无叶，花色艳丽，多为血红，其盛开时，艳红一片，宛若烧血••••••
　　她看见她的家门里的人，一个个为保家门，而壮烈地倒在这片像是专门为他们而铺就的坟地，坟地——用雪装饰着的华丽葬场，而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扑向盛大的死亡。
　　于是，她开始讨厌雪——那个多情的自然物。
　　再后来么，她就歪打正着地进了荆王府，起初呢，也只是个打杂的，洗洗衣服，刷刷碗，有时代替值夜班的丫鬟，她有一身的好武艺，说起来她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魇公子唯一的一个徒弟，但，她是背着家门拜的师，她的家门是世代医家，父亲是武林中出了名的泠神医，她的几个哥哥姐姐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唯独她，总是不长进，不能很快地学会一项医疗技术，那繁杂的药名啊，穴位名啊，她是怎么也记不住，可是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都会了，然而等到父亲来考的时候，却什么也不会，每次都挨板子，父亲老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红颜祸水，你懂不懂？！你看看你几个姐姐，她们亦是娉婷姿色，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没有像她一样昳丽，还是没有像她一样不成器？
　　起初，她也觉得自己就像教书先生说的那样“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她开始一边没长进地学医，一边跟她的师傅学剑术，她师傅常说，你不是学医的料啊，倒是学武的好缎子，不培养下，真真是可惜了。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褒抑或是贬。反正呐，她知道，她的师傅，有洁癖，是个十分桀骜不驯，行事古怪如鬼魅的人，他一向孤傲，得到他赞赏的人少得屈指可数，而且，一个手的手指就绰绰有余了。
　　她的剑术仅能够拆他几十招，稍有些长进时便能拆到一百多招，不过多半到最后，我用略带央求的语气说，师傅，我没力气了。他摇了摇头，将剑抛在一边，然她他就小跑过去捡起来，用清清的池水濯涤一下，晾干后插进剑鞘。师傅每杀一个人，只用一把剑，他将剑钉在死人的心脏位置。
　　她的剑术一天天地在飞跃般地进步，而师傅也一天天地对她满意，有时甚至将一些挑战者扔给她去解决，为了不让挑战者认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每次，她都乔装打扮成师傅的模样，师傅长得及其俊美，所以他们也不奇怪一个男人竟能长得如此美丽。一如师傅所说的，别把这把剑带回来了，于是，她每次都空手而归。
　　终于，她在他死的那天，学会了他那招至绝的剑术。他很年轻，是江湖的一个传奇，可是因为他的武功在当时无人能比，人中之龙，竟是招惹了一些武林人士的嫉妒，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在满月的那天，出动近百余名高手去围剿她的师傅，寡不敌众，她的师傅就这样死了，而那些蛇蝎毒肠的幕后人却说，这是在替天行道，铲除这个妖孽！
　　她犹当记得那天晚上，一轮满月，像死人的眼球，白色上布满着红色的血丝，竟是如此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