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逆旅》降芒

4、cheapter 4

　　莱特瑞克没有离开太久。

　　当蒂亚斯特吃完了一桌子东西，打着饱嗝正打算上床眯一会，莱特瑞克就脚踩圣光过来了，一样的光明圣洁，一样的冷若冰霜，一样的高高在上。但是，人吃饱了东西心情总会好上一些，蒂亚斯特总归是没有再摆出什么嘲讽的表情了，他扭曲着扯出一个笑容，片刻后自我放弃照旧一脸颓废，咚的一声将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莱特瑞克沉默地看着行为怪异的救命恩人，礼貌地等对方恢复正常。

　　须臾蒂亚斯特整理后自己的心情，没等莱特瑞克出口道出目的，便先发制人地晃晃手腕，紧接着便道：“什么意思？天使一族不为人知的癖好？”

　　“防守道具，带有定位的功能。”莱特瑞克也不藏私，言简意赅但颇为认真地道：“能够通讯以及可以进行一次性传送，你不要取下它，这样你遇到危险我能及时赶到。”

　　蒂亚斯特诧异道：“这么神奇，你们天使人手一份啊，怎么没见你腕子上也套着这么个东西。”

　　“不。”他再次否认，“这是用我的羽毛，另附上一些物质造成的，目前在神境暂且稀有。”

　　“……。”蒂亚斯特看了眼天使的脸，情不自禁撸了把手腕的毛，略带着点复杂的心情询问道：“那成吧，还有其他事不？”

　　这就是他故意的了，莱特瑞克过来一看便知有事，但对方扭捏的样子，显然仍在思考当中。灾难大爷高兴了，自然乐得亲自给梯子帮着上来。他欠了个哈欠，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放在圆桌上。

　　“说说吧，吃饱了老子这会儿心情好，再过会我可不能保证自己听了不会揍人。”

　　他说话的时候，莱特瑞克仍旧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闪烁着神境里所没有的光芒，他看不太明白，只是想要一直看下去，不愿其中跳动的光芒逝去。天使罕见有什么情绪波动，哪怕是对方已尽尖酸刻薄的讽意，也难以使莱特瑞克激愤或是哀重，而他在自己的脑海中反而来回播放的是对方细微的表情。

　　因为生动，所以独特，因为独特，所以很美。

　　莱特瑞克在此刻，触碰到了鲜活的生命，谈不上多喜欢，不过是对着罕见食物的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心想着束之高阁。

　　于是他终于开口，仍怀揣着浮于表面的冷淡与藏于深处的失措，声音虽无涩哑，但低沉而缓慢：“圣泉是双方交战最为频繁的节点，你……需要神镜滞留下来。”

　　“到了，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蒂亚斯特照旧刺他，“你这要是能很快结束，还能找个房子来？讲点道理，我不是低等的黑暗生物。”

　　莱特瑞克不置可否，又道：“神不会惩戒处于神境的生灵，在此不必担忧神罚。”

　　蒂亚斯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嗯嗯的点头，盘算着自己在下界的交易，印花的金玛隆被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搅得来回作响，最后又归于沉静。偶然间提起的黑暗生物叫他想起了点东西，这回可算是彻底放了雷哲的鸽子，这不要脸的高等魔族智商寿命记忆力可都要好太多了，并且——这可太不像个高等魔族了，那家伙小心眼斤斤计较到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他头疼地把脑袋磕在石桌，妈的，又是一笔亏本交易。

　　他自顾自地陷入了自己的脑内剧场，却叫莱特瑞克眼皮一挑，认为他是不愿留在此处，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劝慰，只得生硬地将话题继续下去。

　　“教皇允诺了我的请求，不过，你需要同余下六位骑士问候。”

　　“你们还真够麻烦的。”蒂亚斯特随口抱怨了一句，倒也是站了起来，挑眉等着莱特瑞克领路。

　　天使这次没有前几次走时那么干脆利落，而是走到门口吹了几声口哨，蒂亚斯特踱着步子悠然走至莱特瑞克的身旁，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天空。

　　“干什么呢光明大人？”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马的啼叫声，蒂亚斯特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番，不…那不是马，而是长着翅膀的独角兽，浑身雪白，神态即高傲却又透着温顺，额角也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非常漂亮。蒂亚斯特瞧着瞧着，心里就诡异地觉得很像莱特瑞克。

　　“这是你的坐骑。”莱特瑞克垂眸抚摸着那匹独角。

　　“呃……”蒂亚斯特看着那匹独角兽尖锐的角，伸手按了按戒指，他权衡了一下，最后抿了下唇道：“我不会骑马。”

　　他要是想解除神罚前在神境能有个清净日子过，就绝对不能接近那匹独角兽。精灵之森的时候他就感觉雷哲的戒指属于假冒伪劣了，他要好好想想怎么拒绝这匹独角兽。蒂亚斯特可不指望随口胡扯的借口能说服莱特瑞克，从空间里放出来只亚龙？那可算了吧，弱小的人类怎么可能驯服亚龙，他头疼的要命，死活想不出来一个推脱的理由。

　　当然，还没等他思考出来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莱特瑞克便再次开口。
　　“安修相当温顺，独角兽一族拥有自己的灵智，你只需要拦住它的脖子便可。”

　　您以为老子不知道么？叫着名字，这独角兽还是匹公的，他许久前去找菲勒算账做准备的时候，瞧见过书上写有独角兽一族公母的稀有程度和灵智差别。他一边在脑海中堆砌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想着终有一天回去的时候一匹公独角兽能卖出多少金玛隆。然后他再次收回自己的思绪，挤压着思维殿堂艰难地继续胡诌：“我对骑马有心理阴影。”

　　如果莱特瑞克再不放弃，蒂亚斯特不介意继续胡扯下去，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自己说小时候被马一脚踢到马粪中让对方放弃的可能性有多少了。

　　所幸天使不知是善解人意还是高冷懒得询问，见到蒂亚斯特如此抗拒，便又拍了拍独角兽的侧颈，示意对方先行离去。紧接着，又张开自己的翅膀，朝着蒂亚斯特走来，伸手抱起蒂亚斯特的腰便又腾空直上更高层的云霄。

　　他已经不能对这个姿势再有任何的抗拒了，蒂亚斯特满心写满了绝望，他没有什么看法，这已经比独角兽好太多了。

　　只是……妈的，丢人啊！

　　向来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在大陆每个角落凶名在外的赏金猎人，头一次开始后悔自己杀人不眨眼，斩草一定要除根的作风。

　　天使飞得很快，降落的时候蒂亚斯特略有些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在将要落地之时，不自觉挣脱开来，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蒂亚斯特猛得咳嗽几声，大口喘息了几下，这才恢复平常一贯的懒散的模样，眸光隐隐闪过阴雾。他直觉天使吃错了药，这种飞行速度，他只在心情极端暴躁的时候，才会乘着亚龙在偏僻的地点飞一晚上，并在干完这件事后把胆汁吐个干净。或者说，他银灰色的眸子在眼眶打了个圈，如果说这是正常速度，那么天使的体质，除却正统龙族不谈，究竟超出于大陆其他生物多少？

　　他收了自己的回忆，才慢吞吞走进站在那里，耐心极好等待着他的莱特瑞克，他伸手在其耳旁打了个响指，率先推开紧闭着的教堂门扉。

　　宽敞明亮，圣洁庄肃，和之前的地方没差，只是中间的石像变得更大了些。

　　蒂亚斯特面不改色地打量着在教堂内同一时间停下所做事情的六位天使，他们拥有着相差不大的身量与配色，除却五官之外，甚至于表情都是相似的冷漠。而后他的目光锁定于伊格纳茨，偏了下头，眯着眼睛状似纯真的勾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朝着六位圣骑士正正经经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正是他救了我。”莱特瑞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受到我的牵连，不得不于此滞留于一段时间，感谢各位的谅解。”

　　“何必客气。”一位带着眼镜的天使朝着莱特瑞克微笑，“无论是荣誉大人，抑或这位善良的小友。您好，我是尼金斯利，谨代表节制欢迎您的到来。”

　　“蒂亚斯特，不过侥幸救下莱特瑞克大人，人向来向往光明，如果我有能力，而不去对困难的人施以援手，今后怎能够面对光明神。”蒂亚斯特打着官腔，摆出一副配合的模样，“若不是如此，我也无法有此殊荣，有幸见到七位大人。”

　　“正是如此，若是世间万物如您一样，怎又会面对如此灾难。祝知识，同慈悲一样眷顾着您，我叫做温妮。”唯一的女性放下手中的书籍，慢步走到莱特瑞克的身旁，然后附和着蒂亚斯特。

　　伊格纳茨在此刻拍了下他身旁，铂金发色天使的肩膀一下，那位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朝着没有人的方向微笑着嘟嚷着一句我是希望鲁比。伊格纳茨轻叹口气，顷刻微微欠身，出口是礼貌温和：“日安，我是谦逊，名唤伊格纳茨。鲁比刚从战场回至此处，望您谅解。”

　　“他总是长不大。”唯一没开口的天使皱着眉，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番蒂亚斯特，也舒展了一个笑容，伸出一只手掌，道：“我是特克利，以正义之名，祝福您。”

　　蒂亚斯特在心里呵呵地冷笑着，然后将手掌递了上去，顺着眼道：“诚惶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