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金筠

6、第六章

　　李艾看着对方将被套放在河边上，正准备动手拿下一件外套时，心底早就开始后悔了起来，此刻连忙阻止了对方，伸手触碰到对方的手背后，眼前的视线花了一秒后重新变的低矮了不少。

　　没有变成人，就没有办法体会到在寒冬腊月里蹲在河边洗衣服的滋味有多难受。

　　很多年没吃过苦的李艾，咬着牙将清洗干净的被套挤的稍微干了一些后，这才拿出去挂在屋檐下面的绳子上晾晒。

　　随后再跑到河边，将那里大堆没有清洗过的东西都拿上，闷着头一声不吭的忍着刺骨的冰冷，将所有的东西，包括脚上那双脏的看不出原型的运动鞋外表也给刷了一遍。

　　等她弄好全部的东西后，望着湖绿色的河水，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行！我既然当了鬼，我得去找找办法，做鬼总不能除了附身就没其他能力了！这样我还不如再去死一遍！”

　　虽然至今她都没懂老天为什么让她用这种形式回来，可是李艾知道这种生活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必须找办法解决掉眼下的问题才行。

　　暂时没将身体还给小李艾，李艾弯腰将地上洗干净的东西全部都晾晒好后，直奔大丫家。

　　今天周六，大丫的父亲去街上赶集，就扔大丫一个人在家里。

　　对方这会子还蹲在厨房里吃早饭，李艾跑了进去闻到那红薯的香味，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大丫，你还有红薯吗？我也想吃。”

　　“锅里有，你自己拿。”

　　拿了红薯的人，捧着那热乎乎的东西，然后不嫌弃脏的坐到对方家里的锅炉后面，那剩余的一点热气多少能将她刚才冻的麻木的四肢回暖一些。

　　李艾没多吃，就吃了一个小的红薯，大丫家里没地，吃的东西都要花钱买，就连这红薯都是用卖扫把的钱买回来的。

　　她吃完就说到做到，帮大丫烧了热水，然后给对方洗了头洗了澡，顺便自己再蹭了一点热水，给自己也洗了一个澡。

　　整个周六都在忙着这些琐碎的事情，等到了晚上将身体还给小李艾后，看着对方盖着干净的被褥，只觉得自己一整天下来也算是没白忙活。

　　只是，对方睡着了，她却不需要再睡觉。

　　五十米的距离，李艾站在空旷的小路上，四面八方的人家虽然数十年都没有再联系，可是如今再次站在这块土地上，她却能够说出所有人家的身份。

　　正对面的是八姥爷家，他家有一个外孙女被全家当成了宝贝对方，那小姑娘比自己小了快６岁，这会子应该还在上幼儿园，是一个漂亮的让人看一眼就会喜欢上的小姑娘。

　　可是那位小姑娘却因为所有人的宠爱，脾气刁钻的很。

　　左手边的是自己同学家，三胞胎姐弟分布在俩个班级，据说家里的爹有些手脚不干净，每次去别人家里逛的时候大伙都提防着他，不过李艾却记得对方做的糖葫芦特好吃！

　　右手边最近的这一家，是个老中医，家里有个孙子小名叫做星星，今年大概也不会超过三岁，经常拿着他爷爷的针筒追着人要给人打针。

　　这一圈数下来，整个吴家村内，只要家里有孩子的人，基本李艾都能记起来不少。

　　站在路口的鬼魂想到这一点，忍不住的长叹了一口气，她活了二十六年，最大的希望就是将童年的一切都忘记的一干二净，没想到她到死都没有做到。
　　李艾生活在吴家村内，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母亲姓吴，当年李家很有钱，在学校内每个月的零花钱比老师的工资还要高，据说她母亲跟父亲俩个人都在同一个学校。

　　就这样一路从幼儿园上到了高中毕业，然后俩人也自然而然的结婚在一起。

　　随后俩人拿着家里的家产外出赚钱，再然后有了李艾哥哥的出生，原本这样的日子任由谁看了都觉得好。

　　可是一切从李艾出生后，就变了，先是工厂倒闭，然后爷爷去世，几个兄弟一拥而上，将家产分的七七八八后，李艾的父亲也跟着变了。

　　不再认真工作，而且在外面待久了，看到了花花的世界，也看到了外面多姿多彩的姑娘。

　　一个所谓的小老婆，俩个所谓的小老婆，直到整个吴家村的人都知道她父亲的花名声为止，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找了多少个女人。

　　偏偏李艾的母亲坚决不同意离婚，她一辈子没工作过，一辈子没吃过苦，离开那个男人的话她怕自己再也没有能力活下去，于是就那样拖着赖着，哪怕打一万次的架，也不愿意离婚。

　　只是李艾，却被那对夫妻扔在看娘家，只有每年放寒假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李艾在二十岁前，看到那位父亲的次数不到十次，二十岁后倒是曾经在饭店内见到过对方一次，当时那人身边带着一名漂亮的姑娘，对方看到她后，很自然的告诉她，那是他的女朋友。

　　对父亲这个词，哪怕被所有的人嘲笑，可是李艾从小到大对此人还是抱着一颗期待的真心。

　　然而对方不但毁的一干二净，甚至之后更是做出了让李艾宁可当孤家寡人也不愿意去相认的地步。

　　李艾的外婆家，也就是她现在所住的地方，不但有外婆外公，甚至还有俩个舅舅。

　　俩家也都各自都有孩子，原本俩间大屋住着三家人，刚刚好，可是从李艾上幼儿园起，就被扔到这里后，就显得房子有些拥挤了起来。

　　如今才９５年，一家人都只有一个劳动力，女方都在忙着照顾孩子，全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刚刚够温饱而已，任由谁都不愿意负担李艾。

　　今天吃张家饭，明天吃李家饭的李艾就这样在这个农村内生活了十几年，因为寄人篱下，所以被嘲笑，被打，被侮辱，只要是这俩家人对她做的任何事情，李艾都不敢反对一句。

　　她害怕自己被赶走，离开这里她就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因此哪怕被所有的人忽视，哪怕被人嘲笑，她也要忍下来。

　　只是一切说的简单，可是真的做起来的时候，一个还没上学的人就要面对这一切，巨大的压力让她的整个童年都变得有些神经质。

　　在外婆家她不敢言不敢说，可若是外人都敢欺负她，李艾就会毫不犹豫的报复回去。

　　也因此，在这里她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

　　站在路口吹了一夜冷风的人，重新回到了小李艾的身边，刚才转悠了一圈，她并没有看到这里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鬼魂，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跟那些鬼魂不太一样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鬼。

　　等到了周日的时候，小李艾跟着外婆去地里除草，李艾也跟在对方的身后，一路飘到了田里后，瞧见不远处有几块石碑。

　　“我去那边瞧瞧。”

　　李艾指着那几块石碑道，刚说完就跑了过去。

　　“哎……”小李艾伸出手想要叫住那人，可是余光看到身边的外婆后，又只能将手放了下去。

　　那边的李艾，走到那几块石碑跟前，那是几块不知道竖立在这里多久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文字已经看的不太清楚，也不知道后代是谁，这里早已经杂草横生，李艾从旁边的土包上绕路走了过去。

　　然后站在那老婆婆的跟前，望着对方那双浑浊的眼睛，低声唤了一声；“婆婆……？”

　　对方顺着她声音来源的方向转过头来，只是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李艾试探性的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婆婆，我在您的前面。”

　　“新来的？”

　　跟那老去的外表不一样的是，对方一开口的嗓音带着一股山泉般的清澈，李艾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反应慢了一秒；“嗯，算是新来的。”

　　刚才上山的时候，她就瞧见这边的坟头上站着一个人，一开始她以为是墓碑的家人过来烧纸，可是等靠近后才发现不太对劲。

　　因此跟小李艾说了一句后，她就跑了过来。

　　“刚来，都会这样，等以后习惯了就好。”

　　老人家看起来很有经验，抚摸着自己的石碑缓缓的坐了下去后，拍了拍身边的土包对着李艾道：‘来，坐下来聊聊。”

　　李艾跟着坐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土包上，低头看着那杂草横生的土包：“婆婆，您的家人呢？”

　　“早死了，别婆婆了，我当初死的时候也才三十岁。”

　　“咦？”

　　对方意外的干脆，李艾倒是有些不太适应，看着对方那张脸有些纠结的想着人死后，难道面容也要会变老？

　　“你是新来的，不太懂，等你这个坟没人烧纸没人上香后，你就会跟人一样，一点点的老去，然后等老的保持不住身体后，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我也快了。”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可是对自己的外貌却还是知道一些，身体大不如前是一回事，最近她站在这里有时候都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消失。

　　李艾看向四周围，这里不止这位婆婆一个人的坟墓，可是她能够看到的却只有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