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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磐石不转(二) ...

  •   (三)楚非
      大晏清平十一年,青州,月照湖,湖心亭。
      一壶酒快要喝尽,煮酒的那个人早已不见踪影,楚非把杯子举起来,通过质感通透的杯底可以看清杯中沉浮的酒液。
      指尖微冷,想必酒已经凉了。
      亭外又下起雪来。
      他饮下了最后一杯冷酒,有些醉了,看任何风景都仿佛带上了雾色,迷蒙不清。
      珑安划着船过来,就看到他家公子孤零零的坐在亭子里,很是寂寥。
      “公子,”珑安小心的问,“晏公子呢?”
      楚非扶着额头,慢慢抬眼,狭长的眼睛里有碎光闪烁,皮肤比往日更苍白了几分,唇角却挂着一抹笑,这笑意未达眼底,实在让人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哀伤,他说:“走了。”
      “啊?走了?公子不是很欢喜的吗?怎么就这样让晏公子走啦?”
      “……”楚非揉了揉太阳穴,笑道:“大概是用的方法不对,清儿……一般的套路对他行不通,你家公子这回真的是受挫了。”
      珑安忍不住吐槽:“公子自遇到了晏公子,不是一直都在受挫吗……”
      楚非瞪他。
      珑安立马认错:“这不怪公子,公子那么有魅力,世间男男女女都为公子而折腰,这次、这次是因为晏公子太油盐不进了!”
      “怎么说话呢?”
      “是奴才说错了,晏公子也很优秀……”
      珑安还在那里认错,楚非已经摸着下巴在认真的反思自己示/爱的方法有哪里不对了……他不由想起很多年以前,晏清还是玉灵空的时候,他却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连劝慰的话都说的中规中矩,他自己说过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世上没有打动不了的人。
      在不确定心意的时候,什么结果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一旦确定心意,他就绝不会放手了。
      珑安默默的看着他家公子的神色由一脸认真的深沉转为释然的明朗,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又想起手里捏着的东西,这才是自己要说的正事,忍不住喊了一声:“公子……”
      楚非回神,看向他:“对了,你来是干什么的?我记得没有叫你这时候过来。”
      珑安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奴才刚刚没来得及说,封公子来信了。”
      “阿吟有什么事?”楚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拿起火钳子拨了拨火盆里的碳,火烧的旺了些。
      珑安要把信呈到他面前,楚非却挥了挥手:“你看吧。”
      珑安便拆开信看了一遍,然后看向楚非,楚非点了一下头,珑安便道:“封公子先是给您问好……”
      “多余的话不用说,主要内容是什么?”
      “奥,”珑安便概括道,“封公子听说公子您现在在晏国青州,心中很是不安,还是想见公子一面,他说青州最近不太平,劝公子先离开青州。”
      “哦?”楚非把炭火拨好了,便把旁边的茶壶放了上去,看来打算把茶煮开。
      珑安道:“封公子解释说,最近他有一些不听话的下属需要料理,在青州附近,怕他们不知轻重误伤了公子您,而且青州风向不对,晏国朝廷的鹰……晏国朝廷的人也暗伏在其中,恐会有一场大戏要上演,所以还是建议公子您……”
      珑安没敢说下去,因为他家公子不喜欢有人干涉他的决定,而那位封公子已经不止一次的建议公子远离晏清了。
      好在楚非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儿,问珑安:“自我们远离故国、游历天下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珑安:“大约是六年。”
      “六年……”这么会儿功夫,壶口已经冒出了白烟,茶水“咕嘟”作响,楚非没有去管,淡然道,“年前虽悄悄回去过一趟,形势稍有缓解,可我若真的回去长留,恐怕于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珑安不解:“封公子只是建议您……先离开是非之地。”
      “我知道,”楚非笑道,“只是列国之中,又有哪里不是是非之地呢?”

      (四)怀疑
      客栈里。
      “去把伤口处理了,”御清晏道,“今日辛苦你了。”
      “那宫少爷和少夫人……”主上特意吩咐要好生保护的人从自己面前消失,墨辛很是自责。
      “他们不会有事,”她为此事其实有些头疼,只是情绪不在脸上显露分毫,“没有注意到宫晨的异常,是我的失误,你先下去吧。”
      她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给他。
      “是。”墨辛明白这块令牌象征着密令:主上让他调人追查宫少爷和宫少夫人的下落。
      雅室的门关上后,御清晏看了眼离歌,然后转向江淮,抱拳行了一礼:“让江兄见笑了,这本都是我的私事,却还要处处劳烦于你。”
      “晏公子说的哪里话?”江淮道,“且不说在卫城的时候晏公子于在下有恩,晏公子有吩咐在下出点力根本不算什么,只说宫晨这件事,我和宫晨也算是多年好友,晏公子不说,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御清晏微笑:“在下和宫晨有江兄这样的朋友,实乃三生有幸。”然后她正了神色,道,“此事实在蹊跷,就墨辛方才讲述的经过,江兄如何看?”
      江淮:“依贵属所述,那个人应该是斩英司命,此次斩英数人活跃于青州,起因是为了……”他看了一眼沉默的离歌,接着道,“为了离歌公子,但司命出现在这里,却实在不该。”
      御清晏轻轻皱了下眉头:“的确不应该,在下有志铲除斩英邪祟以正武林之气,尤以斩英三杀最不能饶恕,曾私下总结过,司命似乎不喜欢与人合作,类似这次的斩英数人出动的行动,不应该见到他的身影。”她邀请江淮相助,事先已经讲明是为了对付斩英,但具体的目标却只会适时的透露。
      江淮忽道:“晏公子难道不知道?”
      御清晏:“江兄请说。”
      江淮的八卦之心活跃起来,但在御清晏面前还保有几分矜持,略降了一点声音:“在下听说,也只是听说啊,两年前咱们的皇帝陛下遇刺,就是斩英三杀联合动的手,这算是司命唯一一次和别人合作吧。”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御清晏用小指指甲刺了一下掌心,压抑住了内心的怒气,脸上仍然保持着稳重:“江兄所说,在下略有耳闻,据说那次刺杀之后,绝情因叛出斩英而被杀,此后司命更加独来独往,参与到追杀花暖和离歌的行动中,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还掳走了宫少夫人,引走了宫晨,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因为宫晨和晏公子的关系?还是说……”江淮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说起来宫晨和晏公子竟然是表兄弟,这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呢。”
      御清晏没有错过他的变化:“江兄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淮:“在下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晏公子这突然的问的是哪一件?”
      依方才墨辛所说,他和宫晨先是闻到了一股古怪的香味,意识到客栈里或许有危险,宫晨非常紧张,跑回自己的房间发现他的夫人不见了,就循着那香味追了出去,当时她和离歌都不在,墨辛未保护宫晨也跟了上去,结果就在竹林里遇到了司命和宫少夫人、以及其他斩英杀手,少夫人被司命带走,墨辛被杀手缠着,宫晨再次追了上去……
      御清晏道:“江兄和宫晨相识多年,可知道他以前是否认识过什么不寻常的人?”
      江淮或许是知道的,但没有宫晨的允许……他打马虎眼道:“当年宫家大少爷一心向往江湖人江湖事,我带他出门游玩,对他来说那遍地都是不寻常的人……晏公子是宫晨的表哥,难道不知道吗?”
      “在下愧为兄长。”宫晨年少无知那几年,她也在外面年少轻狂着呢。

      就此事讨论了半天,江淮倒是提供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但御清晏真正想知道的那一点,他却始终闭口不谈。
      江淮回了自个房间后,离歌才对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怀疑什么?”
      在离歌面前,她不必摆那些君子风度,一屁股坐下来,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不想怀疑的。”
      离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需要尽快养好伤,”御清晏看向他,“斩英司命出现,我们原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这个人武功虽不如绝情恨天,但他的阴毒手段却是最多的,而且情况未定,不知道还有什么牛鬼蛇神会出现。”
      离歌点了点头。
      这时墨辛处理了自身伤口之后来到门前待命,御清晏把他叫了进来:“伤口如何?”
      墨辛:“属下并无大碍。”
      御清晏:“追查可有结果?”
      墨辛:“目前尚无音讯。”
      “墨辛,有些细节我还需要问你。”
      墨辛:“主上有疑,属下知无不言。”
      御清晏闭上眼睛,默然片刻,才睁开眼:“你和宫晨追到竹林里,看到了司命和宫少夫人,具体的情况是怎样?宫少夫人的确被挟持了吗?”
      墨辛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属下当时并不确定那人是司命,当时宫少爷在前,属下到的时候正看到那人抓着宫少夫人逃走,宫少爷去追,属下被另外三人拦住。”
      在他复述的时候,御清晏一直垂眸盯着桌布上的花纹,不知在想什么,墨辛一停下她就问:“宫少夫人可有反抗?”
      墨辛认真的回想,道:“没有。”
      御清晏揉了揉额头。
      墨辛迟疑道:“主上,既然那人是司命,有没有可能是宫少夫人被药物所控制了?”
      御清晏抬手,轻轻的摇了摇,不知道在否定什么,她看向离歌,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离歌道:“无论结果是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吗?”
      她自嘲的笑了一下:“你太抬举我。”
      随后面向墨辛:“还要再麻烦你。”
      墨辛道:“属下之职责所在。”
      御清晏敛了笑意:“替我传密令下去,全城封锁式追捕,五日之内必须要找到宫晨,稳住下面宫府的人,不准他们回宫府报信,宫晨下落不明,此事不宜让舅父舅母担心,而原本的那些布置先不动,有什么情况我再另行安排,另外……”她顿了一下,继而继续冷静道,“以任何方式、不限任何途径查与骆诀有关的一切消息,尽快送到我面前。”
      “是!”传什么令、调什么人、如何全城封锁式的追捕,墨辛心里都有数,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主上可以。

      安排好了可以安排的所有事,御清晏从雅室里出来,才惊觉天已经黑透了,客栈大堂里点着几盏灯,光线昏沉,似乎什么东西都看不明朗。
      “清儿。”
      御清晏把目光移过去,看到楚非就坐在其中一个昏暗的角落里,眼中含忧的看着她。
      离歌在旁边道:“近日你忧思过重,适当歇一歇。”
      御清晏点头:“嗯。”
      离歌:“我先回房间了。”
      待离歌走后,御清晏才循着楼梯下到大堂,径直走到楚非那里。
      “快坐下吧。”楚非点燃了桌子上的一根蜡烛,这一方天地瞬间明亮了许多。
      御清晏这才看到桌子上摆了数个食盘,都用暖罩罩着,御清晏坐下来,楚非才忙着一一拿下了暖罩,食盘里都是精致的小菜,均冒着热气,一下都没动过。
      楚非指着饭菜道:“你我虽相识数年,真正相处的日子却不多,除了这几个糕点,我不知道你还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先凑合着吃,下次把你喜欢吃的告诉我,我好安排。”
      御清晏却没有去拿筷子,她看着楚非的眼睛,道:“今天……对不起。”无论如何,拒绝一份真心总是附加着伤害的,她自己吃过这样的苦。
      楚非起身把筷子塞到她手里,笑的舒朗:“你觉得我会在乎?”
      御清晏:“呃?”
      楚非:“不过是小小的一次拒绝,我还没有泄气呢,你这么愧疚,难道已经被我攻破心防了?”
      “我……”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又来了,御清晏道,“楚兄,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我以前也只拿你当朋友,”楚非道,“人都是会变的,情分当然也会变。”
      “可是我……”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认真道,“如果你是当真,那我就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清楚,只是近日诸事缠身,还不方便……”
      楚非忙应道:“我愿意等。”
      御清晏:“我非多情之人,只恐误人误己。”
      楚非情话满满道:“清儿,你若真的肯来误了我,对我来说也是天大的幸事。”
      “……”御清晏低下了头,“……多谢你请我吃饭,趁热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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