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途茗

13、风起前川（一）

　　那时颖风还不是将军，明川也不是皇家影卫首领，而琅寰公主也还不是灵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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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琅寰
　　明川从大殿里出来，迎面看到了身着银甲的颖风，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说：“老地方，叫上她。”
　　颖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明川猜不透他话里的情绪，又想起刚刚陛下在大殿里说的话，只感觉长公主殿下此次凶多吉少，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长公主们及笄之后就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府邸，只是琅寰长公主还没等及笄，没等公主府建好就私自跑去闯了江湖，她的府邸一向没有人住，清冷没有人气，这次回来便住在了原先的宫殿里，明川身为影卫统领，在皇宫中行动自由，便径直前往她的紫英宫。
　　不巧的是，皇后为表关怀，带了很多礼物前来对陛下最疼爱的妹妹嘘寒问暖，明川不好直接进去，便寻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琅寰长公主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刚回宫就一心要往皇陵里跑，皇帝不允，她心里过意不去，就在太后的佛堂里跪了数日，以此来向先皇忏悔自己的荒唐，并立志以后一定要好好做公主、绝不会再因红尘俗事而耽误皇兄的国政大业，她跪的虔诚，片刻不曾间断，任是铁打的身子到后来也受不住了，太后心疼不已，命人把她送出佛堂，亲自照料，琅寰长公主这才明白她这一跪要令很多人跟着揪心，当即惭愧不已，好生安慰了太后一番，这才老老实实的回了自个住处，结果刚回来第一天，皇帝的大小妃嫔就借着探望的由头来凑近乎，长公主烦不胜烦，别的人她可以随便打发了，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她却不能不态度良好的对待。
　　皇后跟她唠了一会儿磕，见她精神不太好，便柔声亲切道：“陛下日理万机，有些事情恐怕抽不开身，晏儿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本宫。”
　　琅寰长公主忙客气而又不失亲近道：“承蒙皇嫂挂念，琅寰刚刚回宫，诸事皆有些不习惯，宫中规矩也不太熟悉，若是以后犯了什么禁忌，还望皇嫂在皇兄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皇后笑道：“陛下最是疼你，必然不会对你有什么责难。”
　　琅寰道：“如此我才更是惶恐。”
　　两个人又客气了几句，皇后起身告辞，琅寰起身相送，送到门口，看到皇后的仪仗已经走远，她才大咧咧的在门槛上一坐，揉着膝盖道：“师兄，你终于来看我了。”
　　明川从一排翠竹后走出来，看着她的动作，不厚道的开口：“跪疼了？”
　　琅寰说：“你就不要嘲笑我了，我还不够惨吗？”
　　明川道：“微臣怎敢嘲笑殿下？今日是特来请罪的。”
　　琅寰露出委屈的神色：“大师兄……”
　　明川：“有些话，你还是留着跟颖风说比较好。”
　　琅寰顿时很愁苦：“那日抢走问墨染时我还怼了他两句，他铁定把这茬记在心里了，说不好就要报复回来，大师兄，你可一定要帮我。”
　　明川难得的笑了一下：“我还当你出去这么久，已经不会撒娇了。”
　　琅寰神色一顿，垂下眼睛，透出几分黯然来。

　　（二）公主
　　先皇有五子三女，若问最受宠爱的是谁，那必定是第三女琅寰公主无疑，她也是先皇最小的孩子，公主刚一出世便被皇帝赐下最尊贵的封号，并赐名为清晏，寓意为海清河晏，享有皇宫中独一份的殊荣，她生母又是尊贵而母族强大的皇后，身份自然又与其他皇子皇女不同，在晏国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受宠的结果就是，她比别人更加无拘无束、肆无忌惮，自小不用特意守宫规，因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也就常常看不到宫墙里的明争暗斗、风起云涌，直到先皇战死于长河之前，她都一直没有一种身为公主对家国的荣辱观。
　　那个时候的小公主，不爱红妆爱武装，不喜诗书喜刀剑，每日里都要缠着为皇子们传授武技的教习武官，跟着皇子们学打拳射箭，又天真散漫、喜爱出宫游玩，皇帝事事都不愿让她委屈，却又怕她磕着碰着，便特意叫人为她训练了一批质量绝对的贴身暗卫，专职保护她的安危，因公主年纪小，皇帝担心她身边没有了年轻的朝气，于是这些暗卫里便多是一些资质良好、接受过严格训练的少男少女，明川和颖风又是其中尤其小的，只是情况略与其他人不同。
　　原本，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守护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他们也的确这样做了。
　　阳春时节，紫英宫里的花草已经鲜活起来，比御花园里的景致更好，小公主却并不开心，只因皇长子近日里骑射时落了马，摔伤了腿，皇子们的教习便一并停了下来，连带着她也不能去蹭课了，便十分郁郁，半日都坐在一株桃花树下，时不时的揪一瓣桃花来解闷，因她人长的小，有些花枝够不到，便锲而不舍的踩着石桌上去摘花，这可让一宫的宫女太监都紧张了起来，生怕她一个不慎就会跌倒，同样关注着桃花树下的小人的还有紫英宫暗处的两名少年。
　　这日恰好轮到明川与颖风当值，他和颖风还不熟，这大半日里一句话都没说，明川为人沉稳严谨，一心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便一丝不苟的盯着小公主看，以便在她有什么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上去。
　　然而就在他这么认真的时候，他却听到旁边的少年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小，若非他警觉异常根本就听不见，他不由移过去一丝目光，打哈欠的人没有丝毫的愧疚，迎着他的目光懒洋洋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明川心里暗暗震惊了一下，身为当今公主的影卫还敢这么懈怠胆子也是够大的……他正要提醒两句，那人就用唇语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去睡午觉？”
　　读唇语是明川的技能，他毫不费力的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原本他们只会在公主出宫的时候随行在暗处，但因为不久前四皇子遇了刺，前几日大皇子又落了马，隐隐有阴谋的味道暴露出来，皇帝便甚为担忧，特命他们看着小公主不准她出宫，而现在在紫英宫里，公主休息的时候守在身边的都是女影卫，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明川默了默，同样以唇语回道：“怎能如此称呼殿下？”
　　颖风：“不是小丫头是什么？”
　　明川：“此乃大不敬。”
　　颖风无所谓的勾了一下唇，大概是在嗤笑，然后他说：“谁家的公主像她一样，走一步路都怕摔着。”
　　彼时明川年纪尚轻，才会忍不住反驳：“听闻殿下自幼体弱，陛下才会多加看护。”
　　颖风：“那应该多跟着几个太医，而且你看她每天活蹦乱跳，哪里像是体弱了？”颖风出了声，但声音极轻，整个紫英宫除了明川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明川也压低了声音：“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颖风却说：“如果真的视若珍宝，就不该把她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那样只会招来妒恨，这里可是皇宫。”
　　明川看向仍旧努力摘桃花的小公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身为皇族公主，时时处于万众瞩目的中心，真的可以幸福安然的长大吗？
　　他们当然还不明白，真正的爱可以让人倾其所有的给予，自然不会受世间俗事的阻挠，一个父亲疼爱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藏着掖着吗？就算他是皇帝，会让这份疼爱变得无比沉重，也正因为他是皇帝，可以有更强大的羽翼为她挡去伤害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