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梦来还隔一重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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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几曲回廊，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东方铭才终于觉得梁九功停了下来。她抬起头，低声问：“到了吧。”
梁九功也压低声音答道：“回格格，到了。”
一重小院。稀稀拉拉的草树篱芭自然地将院子和外面隔了开来，僻静而不起眼。
东方铭推了一下梁九功，示意他放开自己。她敏捷地跳到地上，毫无疑义地向着小院院门的方向走去。梁九功大奇，却也不敢放任这位小祖宗乱跑，只好小碎步跑了抢前敲门。
“谁呀。”内有人答，声音苍老而平静。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答道：“苏麻喇姑，奴才梁九功来传皇上口谕。”
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开了。苍老却依稀可见当年宁秀风采的老妇人，微一侧身道：“公公请。”她眼睛微微一动，已看到了太监身旁的小玉人儿，却也不多问，只是静待两人走进。
里面是一轩极普通的平房，俭朴却静肃。前半间便是佛堂，昏黄安静的烛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半新不旧的蒲团，和似笑非笑曲线优美的佛祖的下半脸。
老妇人紧紧关了门，转身跪下：“奴婢苏麻喇接旨。”
“传皇上口谕……”
东方铭却显然已没有耐心听那些啰嗦，只是摸着院墙静静走了几步，时不时抬起头出一会儿神。那边却是进行得颇快，一袋烟的工夫，就听梁九功道：“那小格格今晚就先宿在这里，奴才回去复命了。”
苏麻喇姑道：“公公慢走。”
然后又是“吱呀”一声，庵门复闭。东方铭感到老人走到面前，片刻之后，一双温暖的手落在头顶，轻轻摸了摸，道：“喜欢这里么？”
“喜欢！”东方铭点头，露出大大的笑脸：“这里真宁静！”
“宁静？”苏麻喇姑轻轻地笑了，“我这样的老人喜欢宁静也就罢了，你还有好多事情在等着哪。”
东方铭依旧笑容不减，道：“此心安处即为家。”苏麻喇姑一愣，又听东方铭极快地接到，“我爷爷最喜欢这句诗。”
苏麻喇姑静静地微笑了，东方铭也就乖巧地不再说话。她的眼睛接近半瞎，自然也就看不见此时掠过老妇人脸上的怀念、追忆、欣喜和失落。
苏麻喇姑半晌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姑出生在一片大草原，那里有非常美丽的草原和蓝天。姑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那里看着蓝天。你就叫忽和·蓝铭吧，忽和是蒙语，‘蓝’的意思。喜欢吗？”
东方铭依旧笑着：“喜欢！”苏麻喇姑瞧着这连天上星星都为之逊色的脸儿，和那双清澈如夜却没有焦点的眼瞳，目光依旧温柔，笑容却渐渐淡了去，道：“那你以后就是蓝铭了。姑姑带你去歇息。”便拉起了蓝铭的手，向庵后转去。
蓝铭默不作声地跟着，却趁苏麻喇姑不注意，松开了她的手，落后半步。
苏麻喇姑微微“咦”了一声，蓝铭赶忙说：“铭儿人小，姑姑拉铭儿的手有些紧，想必是弯着腰吧？铭儿不敢劳姑姑如此费力，自己走就行了——铭儿不是一点都看不到，而且已经习惯了，跟得上的。”
苏麻喇姑再度摸摸蓝铭的头，这次却真的是展颜一笑：“乖孩子。”随即继续向前走去，脚下却有意无意放慢了速度。
蓝铭轻声嘀咕：“书上说她不洗澡，原来是真的！好大味道！这还是她年终刚洗的——天！书上说她还要把洗澡水都喝掉！老天爷！”嘀咕长了，纵是苏麻喇姑耳力衰退也依旧听到一点声音，回头道：“怎么了？”
蓝铭下意识地一笑，道：“没什么。”笑容天真纯洁，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欢乐，仿佛一个永远快乐不知愁的精灵，永没有半丝阴影。
“送她一趟，对这孩子有什么想法？”康熙背着手，依旧在聚精会神地端详着墙上的剑。
梁九功道：“回主子话，倒也没什么，就是这孩子确实聪明太过，不像一般孩子。她好像有点喜欢自言自语……”
“据说这孩子不到三岁没了爷爷，从此以后就被关了起来，照顾虽然周全，却少有人跟她说话。过于寂寞导致喜欢自言自语，倒也算不得稀奇。”
梁九功回忆着道：“她还叫奴才回来复命时换条道儿走。”
康熙道：“那你换了？”
“是，奴才走到分岔道，不知不觉便拐上了另一条路，倒也不绕远。说来，那孩子似乎还问起宫里有没有叫做‘李德全’的公公。”
康熙沉吟着，未及发话，便听窗外报道：“敬事房听宣。”
康熙转身道：“宣。”
敬事房的太监小跑着进了书房，端着盛了写了嫔妃名字牌子的盘子。康熙扫了一眼，随意翻了一个，道：“小六子呢？”
进来这人正是敬事房总管，唤作顾问行，平时跟梁九功也是极相熟的。通常身边总是跟着名为小六子的小太监打下手，因而康熙才有此一问。顾问行闻言赶忙道：“回主子话，今天小六子出门不利，一个不长眼竟然在御花园南边那里冲撞了赏夜来香的宜妃。奴才怕误了时辰，就先跟宜妃主子说了声，小六子随打随罚。”
宜妃郭络罗氏，最是个暴脾气的，性子上来，连皇上也敢顶撞几句。落她手里，掌嘴还算是最轻的。
梁九功笑道：“幸好奴才回来没走那条路，不然遭殃的说不定可就——”说到此处，忽然机伶伶一个寒颤，抬头看定了康熙。
烛光下，康熙皇帝望了窗外，面沉如水。烛光在他背后打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犹如一声长长的叹息。
“传旨，查查宫里谁叫李德全。动静要小，别搞得人尽皆知。”
“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梦来还隔一重帘（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