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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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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假脸并没有洗掉,于是她俩开始加上之前准备好的白醋、清油、还有李弦之前省下的黑乎乎的药膏,继续洗,还是没有用。
唐冬琢磨这这个武侠背景的本子,在脑海里搜索相关类似的时间,想到了大名鼎鼎的美人王怜花。
记得好像是说要在热水里面蒸一蒸,仿佛还有锤子凿子什么的,想想有点可怕。
田甜已经兴致缺缺地换好了第七盆温水,哦,不热水,她俩想着温度稍微高一点的水会不会管用。
就在唐冬要把脸埋进去的时候,田甜指着她的脸开心地叫起来:“唐姐姐,快看你的脸皮掉了。”
嗯,虽然这个说法仿佛是不要脸,可是唐冬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保持着姿势弯腰低头凑到铜镜前,果然发现自己的受伤的颧骨下方,呼哒呼哒张开了一个小口。
唐冬手伸进去,扽着那个小口慢慢往下撕,起初很容易,撕到一半,开始痛起来,撕不下来了,于是赶紧起身去找温水盆。田甜贴心地给她递了过来:“诶,要不要去喊弦哥哥来看,他肯定很感兴趣。”
“别。”唐冬最开始为什么偷偷跟田甜两个人在一起捯饬,就是不想再出什么丑给他看了,“你弦哥哥忙了一天肯定已经睡下了,现在去吵不好。”说着话,唐冬就撕破了自己的真脸皮。
“哎呀,不会的,他这会儿见了慕海哥哥肯定不会这么早睡下的。”说着田甜就要出门。
唐冬赶紧喊,声音委委屈屈的:“田甜你等会儿。”
田甜果然站住:“唐姐姐?”
“咱们这边算”唐冬想了想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女客。你弦哥哥是男客,人们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晚上,瓜田李下多不好。你年纪小,毕竟喊我一声唐姐姐,听我的准没错。”
“不是这样的,他们告诉我了,我虽然喊你唐姐姐,可我是田家的大小姐,我说的话比你的管用。”田甜字正腔圆地说道,“而且弦哥哥说了,这种不叫授受不亲,见到有意思的事情就喊他,这叫偷师学艺。你放心吧,他可定乐意来看。”
“田甜!”
唐冬早就看出来这田甜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可是也只是觉得她身世不普通而已,从她的表现上来看甚至觉得她有些心思过于单纯,什么事情都喜欢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不拐弯抹角,可是现下就这份天真直白,使她显得十分锋利。
原来她的心里清楚得很,她虽然跟唐冬相处在一起,同吃同住,路上也多有照应,但是很明显她明白自己喊着唐姐姐的这个女子是魔教的,而且是魔教大小姐手下的人,既然是对方手下的人那定然不是跟自己一个等级的。小姐丫鬟,主仆之分,她明白的很。
田甜照顾她只是出于田甜善良,而且就田甜的性格来看,田甜也很少与人为恶的。
同理这事情放在李弦身上也是一样的,只是李弦更委婉,不会这样直白刺人罢了。
看得出来李弦对魔教的易容术是很感兴趣的,现在有人现场表演一个撕脸皮,能来观摩的话当然最好。
唐冬拿温水顺着撕开的脸皮口子往里灌,水温低了又兑了些热水进去,直到方才撕开的地方再次软化,便耐心地一点点撕下去。想想之前看到的影视剧里,伸手兜住个边儿,唰啦一下就把整张脸撕下来,多好啊。
但是想想也对,这个丫鬟既然是魔教大小姐易容好用来吸引火力的,当然不能让她轻易的撕下来,那岂不是想退出就退出,想不干就不干。
唐冬手下急了些,不小心,又在自己的腮上撕破了一个小口子,对着铜镜里,可以看到有红殷殷的血迹渗出来,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留疤,但是想想以前自己熬夜起的逗逗自己也没少扣,就也没再多想。
李弦把田甜拦在身后,看着窗户上,一个女子的剪影,弓身探手,把脸皮从自己的脸上一点点撕下,仿佛闯进了画皮女妖的故事里。
“弦哥哥我们不进去看吗?你不是想看魔教的易容术吗?”田甜不解地看着李弦。
李弦静静地看着窗户,良久:“夜入女子闺房是不好的,田甜你长大了,以后要记住。”
“诶,好。刚刚唐姐姐也是这个意思,说什么授受不亲,瓜田李下。可阿燕阿南姐姐之前告诉我,我才是主子,唐姐姐是魔教的小丫鬟,她说话不算数的,于是我还是按照我的想法去找你了。”田甜认认真真地把方才的事情讲给李弦听。
李弦耐心听她讲完,略一思索,温声道:“阿燕阿南她们说得没错,不过那是之前,现在你还觉得唐姐姐是小丫鬟吗?”
田甜摇摇头:“不觉得。从从来都不觉得唐姐姐小丫鬟,小丫鬟是很少看我的眼睛的,可是她从来不避讳,而且也一直喊我田甜,她……就仿佛是阿燕阿南姐姐一样的姐姐,只是她更愿意听我讲话。”
李弦笑笑,因为除了你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对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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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诡异快活的夜鸮叫声响彻雾蓝色天空。
田甜迷迷瞪瞪地醒来:“唐姐姐,有夜猫子在笑诶,我记得姥姥说过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好巧,我奶奶也这样说过。”唐冬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轻悄的笑。
田甜一下子清醒了,揉揉眼见唐冬早早坐在了梳妆台前,又在揽镜自照。
昨晚唐冬撕完脸皮后就一直在笑,田甜很不理解,当时解脱了,笑笑也就罢了,这脸皮又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丽,何至于如此开心不已呢。
唐冬何止开心不已。撕完脸皮发现镜子里的那张脸就是自己顶了二十多年的脸,实在是太高兴了,她一时想不真切这意味着什么,但是能用自己的脸行走在天光之下,这真的是最最让她觉得有真实感的事情了。在此之前由于奔波逃杀,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生活在别人敲出来的一个虚拟世界里,杀几个人,受一点儿伤也许只是几行字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
毕竟人们都知道所谓快意恩仇的江湖不过是法律法规不完善的时候,人们臆想出来的一个爽文世界。那自己在这里面经历了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以至于对于逃生,对于好好过日子,她其实都没什么感觉,仅有的有触动的时候就是直面血腥恐怖的时候,直面疲劳伤痛的时候,只有这些身体上强烈的不舒适才能让她有想逃避的念头,却从未有过想要主动做点什么,想点什么办法回归正常世界的想法。
被逼着奔逃和主动争取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唐冬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单眼皮,几乎一样的黑眼圈,黑眼圈下的几块暗斑,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嘴巴,嘴角自然向下,仿佛总是有些不开心,可是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开心地完全不想放下镜子。
当时李弦走进来,看着她轻轻地笑,唐冬也回敬一个笑。那是李弦第一次在这个叫做唐冬的女子眼睛里看到这样充沛的神采,她的确从来都不像是个丫鬟。
“唐姑娘早。”
唐冬刚跟田甜学会用一根简单的发簪把头发结实地绾在一起,走出十来米也不松动,就撞上了这位晨光里的公子哥儿,心下有些些慌乱:“李公子早。”
眼前的女子,一袭紫色衣裙,束腰箭袖,微微泛黄的栗色长发在脑后挽起,顺了一根光润的发辫垂在肩头,虽然未施粉黛,额角和颧骨还带着隐约的青黄伤痕,口唇也焦枯有暗色沉着,可是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挺拔的,仿佛随时能在晨光里翩然起舞。
“面上可还紧绷?”
唐冬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有些飘飘然了,低声回道,“还好。只是伤口隐隐有些刺痛。”
“好,那这个你拿着,玫瑰花和蜂蜜。”李弦递过来一只白瓷小盅,“玫瑰花和蜂蜜能温养人的心肝血脉,舒发体内郁气,你一路上奔波劳累,又是受冻又是惊吓,这个调着喝有镇静安抚的效用。”
唐冬欣然接过,目送他离开,一颗心还在悄悄地雀跃。她之前并不相信中医,毕竟从小学的现代教育怎么看都是跟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西医逻辑更相近,至于这活在小说影视剧和奶奶嘴里的中医理论她是实在没接触过,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逻辑,总觉得只是因为玫瑰花看起来很女人,蜂蜜尝起来很甜所以人们才喜欢拿玫瑰花和蜂蜜来做女人的药。以她浅薄的认知,无人证真也无人证伪就索性听着好了。
可是这盅药还是让她对李弦的认识上了一个新台阶,他来了没有喊田甜,是专程进来给她这盅药的。
唐冬想起了十二楼里关于授受不亲的说法。
“过手的时节,或高或下,或轻或重,总是出于无意。当不得那接手的人常要画蛇添足,轻的说他故示温柔,重的说他有心戏谑,高的说他提心在手、何异举案齐眉,下的说他借物丢情、不啻抛球掷果。想到此处,就不好辜其来意,也要弄些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