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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别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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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羥走后,祝淇带着一大队弟子下山寻人去了。
从南到北,自西达东都找了个遍,愣是连成羥的半个影子都没寻到。
一年后,祝淇带着弟子连夜赶回了白骨派。
长时间的风餐露宿熬垮了身子,祝淇一回来便病倒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深夜,祝淇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录无舟。
“都一年了,录大夫还没走么?”祝淇开口,声音沧涩。
录无舟将他额间的手巾拿下来,在凉水盆里洗了两把又放回了原处:“可不是我赖着不走,是你们指挥使硬要我留下来的,说是担心哪天你们掌门回来了好有人给他治病。”
“有劳录大夫了……”
“哎,你可别和我客气,要我留在山上也不是白留的,你们指挥使给我开了诊金的。”录无舟端起桌上的药碗,用木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长时间缺眠少觉,加上吃饭不规律,身体没被你彻底拖垮算是幸运的了。”
祝淇似是想什么想得入了神,没有吭声。
他双目空洞,脸上枯黄无光,少年人该有的朝气风华全然不见。
和录无舟第一次见他时简直判若两人。
录无舟长叹一声:“放心,有我在,不出三个月保证把你的身体调养好,小公子不用担心。”
“山上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么?”祝淇沉默许久再开口,像是完全忽略了录无舟刚才的话。
这个“他”指的是谁录无舟自然晓得,搅动药汁的勺子顿了下,又重新动了起来:“没有。”
祝淇又不说话了,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恍若忽然起了雾,疲惫的瞳仁里黯淡无光。
录无舟端着碗往前靠了靠:“其他的事多想无益,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调养好身体。”
祝淇一动不动躺着,目光都变得涣散了,仿佛灵魂早已脱壳。
见他这般颓废,录无舟眉梢一皱:“你若执意要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也没办法,只是若有一日掌门回来了,见到你这模样定然是再也认不出来了。”
“回来?”祝淇干裂的唇动了下,撕开一道血缝,“录大夫,你说掌门他还会回来么?还是说,他已经……”
“要我说,万事皆有可能。”录无舟舀起一勺药汁递到他嘴边,“你说呢?”
祝淇张了张嘴垂下了眼皮:“我不知道,不过……”他重新抬眼,晦暗的眼底重燃一抹微光,“我愿意信上一次。”
录无舟勾了下唇,似是笑了又仿佛从来都未笑过:“那就先把药喝了吧。”
“好。”
祝淇喝完药,录无舟起身欲走,想了想回头替他盖了盖被子:“早些歇着,明日我再来看你。”
床上的人虚虚“嗯”了声。
录无舟轻轻将房门带上,不消片刻,屋外传来禀路的声音。
“怎么样?祝淇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录无舟对着禀路的时候很难有好声气儿,“他刚睡下,你能不能小点儿声?”
“我就偷偷进去看一眼。”禀路自然而然压低了声音,“看一眼我就出来,绝对不打扰到他。”
录无舟的影子横在门前,声音听着没什么热乎气儿:“都说了他已经睡了,你是聋么?”
“录无舟,你会不会好好说话?”禀路话中已有了怒意。
“不会。”录无舟堵在门口纹丝不动。
“录无舟,我忍你很久了,你……”
不等禀路把话说完,录无舟似是做了个挥拳的动作,下一瞬禀路身子一歪砸在了地上。
似是被锤晕了。
录无舟像是“哼”了声,他提步走下台阶,片刻后又折了回来,拖树一般将禀路给拖走了。
祝淇木然望着房外的一切,此刻脑中只有一个问题。
成羥他……还会回来么?
一晚上时睡时醒,终于熬到了天亮。
祝淇拖着僵硬的身体推开了门。
外头艳阳高照,春风徐徐,是个好天气。
祝淇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望着院中的一切怔愣出神。
这一出神,就是大半个时辰。
院中当值的弟子瞧他气色不好,想着上前劝说一二,又怕惹得小主子不悦,只好作罢。
好在没过多久禀路来了。
他顶着一只乌眼青,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进了院子。
一见到祝淇,几乎是瞬间落下泪来。
禀路蹭蹭走到祝淇面前,抓着祝淇的肩膀晃了晃:“祝淇,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子!你总算肯回来了!”
祝淇看到禀路受伤的眼,目光一紧:“你的眼……”
“嗐!快别问了!还不是录无舟那个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武功不错,隔三差五就欺负我?”禀路越说越气,鼻孔都跟着大了两圈,“昨晚我不过就是想去房中见你一面,他就把我揍成了这样。”
祝淇有些自责:“昨晚的事……”
“先别说这些了!”禀路堵住祝淇的话头,滴溜溜的眼睛将祝淇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两眼一眨再次落泪,“看看你小子都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儿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怕是都认不出你了!!”
祝淇扯了下嘴角,终是没能笑出来:“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就别哭了。”
“回来是回来了,可你这回走得也太久了。”禀路埋怨道,“你是不知道我整日担心你担心得都少吃了一碗饭,这掉了的肉你可要赔我。”
祝淇被他这话逗笑,苍白的唇往后拉出一个轻缓的弧度:“好好好,我赔你。”他指了指禀路手里的食盒,“你陪我一起吃饭吧。”
禀路耸了耸鼻尖儿:“这饭可是我拎来的,你还真会借花献佛。不过看在你还病着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咱们先吃饭。”
“好,先吃饭。”
要说禀路这人还真是讲义气,拿来的饭菜鱼肉菜蛋应有尽有,很是丰盛。
“对了,听说昨晚指挥使他们来看过你,但你当时没醒。”
“是么?我确实没什么印象。”
“你操劳一路定是累极,估计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没印象实属正常。”禀路夹起一个手掌大的鸡腿搁在祝淇的碟子里:“来!吃鸡腿!!这可是我特意嘱咐饭堂做的,可香了!”
祝淇瞧着面前的鸡腿,嘴里发腻。
禀路看他不动手,从油光发亮的鸡腿上撕下一大块鸡肉就往祝淇嘴里塞:“你快尝尝!再不吃就凉了。”
祝淇不好拂了禀路的心意,张开了口。
鸡肉还没沾到嘴,一桌子的饭菜连带着祝淇嘴边的鸡肉摔了一地。
禀路怒视来人,气得嘴都歪了:“录无舟!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处处针对我?”
录无舟悠悠然走进院子,将手里的食盒搁在了桌上:“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按你大鱼大肉这么个吃法,怕是身体还没调理好就被你给喂死了。”
“录无舟!!你胡说八道!!!!”
“我是郎中,自然不会坑害病人。”录无舟瞥他一眼,“倒是你,对医术一窍不通反而在这儿瞎送饭。要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么?”
“我……”被对方一通数落禀路忽然没了底气。
录无舟从自己拎来的食盒里将清淡的粥菜摆了出来:“他现在身子虚,要先吃几日清淡饭菜清胃,以后再行进补。”
禀路望了眼飘着几片菜叶的白粥扁了扁嘴:“就吃这个?”
录无舟胸有成竹道:“就吃这个。”
禀路看向祝淇:“祝淇,这你吃得下么?”
“一大早的就来给我送饭难为你了。”祝淇拍了拍禀路的肩膀,“录大夫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放心,这饭菜我吃得下。”
“奥。”禀路蹲下身子收拾摔得乱七八糟的碗碟。
祝淇也跟着一起收拾,录无舟见了赶紧将人压回石凳上:“你是病人怎能收拾这些?还是我来吧。”
“那就有劳录大夫了。”祝淇看了眼低着头的禀路,“其实有什么话录大夫大可以和禀路好好说,不用动手,禀路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录无舟搭在祝淇肩膀的手顿了下:“好。”
吃过早饭,遵照医嘱,祝淇要卧床歇息。
录无舟禀路前脚刚走,祝淇就偷偷摸摸溜出院子去了嫱祈园。
嫱祈圆里,一切照旧。
和成羥在时没什么两样。
祝淇站在院中看向房门,一遍遍回想着成羥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笑的样子。
成羥在人前不大爱笑,唯独在自己面前时笑得最多。
他笑得时候,眼角微微上扬弧度却并不大,眼中总是浮着三两星子,像极了黑夜中的辰光。
祝淇摸了摸石桌上的茶壶,水是温的。
“有人来过么?”祝淇问一边当值的弟子。
“并没有。”
“那这茶……”
弟子略显局促搓了搓手:“指挥使经常和我们说掌门只是暂时离开,总有一日会回来的。所以即使掌门不在,我们还是习惯按时更换茶水,就像……就像……掌门在时一样……”
祝淇目光一顿,许久才回过神来:“有心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在院子里待一会儿。”
“是。”
弟子们走了,院子里只剩了祝淇一人。
他走到桌边坐下却没有喝茶,只是一下又一下摩挲着桌面的纹路,伴随着这动作眼角逐渐晕湿。
头顶的日头很大,也很暖,晒得人懒洋洋的。
祝淇趴在桌上望着不远处的院门发愣,春风和暖,一股倦意袭来他慢慢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中,似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沙海又似近在耳畔。
祝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关阖的院门,还有……
还有位……身穿红衣的男子……
是……成羥?!!